寧國府里從昨夜裡就鬧騰起來,到了此時更是熱鬧到了極點,只見處處都是車馬嘶鳴,人聲鼎沸,就連面對面說話也聽不真對方究竟說的是些個什麼。
府門早就洞開,大門上張燈結彩,人進人出亂如螞蟻。
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男女之防,只見許多打扮艷麗的丫鬟進進出出忙碌個不停。
榮國府里的丫鬟漂亮,是整個兒京城都出了名的。在這一牆之隔的寧國府里,丫鬟自然也差不到哪裡去。因此,一眾漢子可算是開了眼界,兩隻眼睛只顧盯著美人看,眼珠子掉了一地,哈喇子流了滿身。
這一來人人走神,未免你的馬車撞了我的人,我的人又碰了你的馬車……一時間鬧了個人仰馬翻。
雖然也有管事兒的,但一來人太多管不過來,二來就是那些個管事兒的也忍不住偷瞄寧國府的漂亮丫鬟,誰又顧得上說誰?
再則更有些孟浪的丫鬟,故意打扮得妖艷非常,行動輕浮,不斷拿言語挑逗人,更是把這些個實心眼兒的漢子攪得神魂顛倒、如在雲端。
因此,這寧國府簡直就是開了鍋一般,熱鬧到百年難得一見。
賈琮和賈環兩個一見府里如此熱鬧不堪,他們兩個是小孩兒心性,不由得滿心都是興奮,言語行動間也跟著輕浮起來。
賈琮還好,賈環卻早就笑嘻嘻和府里的丫鬟們調笑起來,「姐姐」、「妹妹」叫個不停。
眾丫鬟十有八九都認識賈環,知道他是榮國府里不得寵的庶出少爺,又厭惡他的為人,因此都不怎麼搭理他。賈環這裡忍不住又生起氣來,嘟嘟囔囔低聲罵寧國府的丫鬟瞧不起他、因為他不是太太生的而輕視他……
賈琮聞言啼笑皆非:自己不尊重,非要往下流走,卻怪別人輕看他……賈環這神邏輯真是叫人佩服。
見了賈環一臉的不高興,賈琮少不得又在旁邊勸解了他半天,賈環方才好些了,又高興起來。
倒是賈琮一路行動穩重,他打扮得好,生得也極好,因此不少丫鬟倒偷偷看他,甚至有大膽些的主動和他搭話。
賈環見了更是氣悶,遂叫道:「這裡人多吵得頭疼,實在是膩煩,咱們兩個去瞧蓉哥兒去!」
賈琮也正嫌亂,當下更無異議,和賈環兩人鑽出人群便往寧國府後院兒去了。
寧國府前頭熱鬧喧天,後院兒卻是一片肅靜,偶爾見有幾個艷麗的女子匆匆而過,不是姬妾便是丫鬟。她們見了琮、環二人躲避都來不及,更不會上來盤問,因此二人輕輕鬆鬆就到了寧國府深處,直往賈蓉的住處而去。
二人一路快捷,將將繞過一架花架,猛然便見迎面來了一個三十多歲的美婦人,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丫頭。
賈琮不認識這美婦人是誰,賈環卻已經停住了腳,忙打招呼道:「嫂子好,嫂子沒去前邊兒忙去?」
原來這婦人正是賈珍的妻子,尤氏。
尤氏見是賈環,也住腳笑道:「我還說這是誰呢,原來是環少爺。我沒去前頭,吵得我頭疼,橫豎有你珍大哥呢,與我無關。你怎麼又到後邊來了?」
尤氏嘴裡和賈環說話,眼睛卻望著賈琮細細打量,又問賈環道:「這位少爺是誰?生得如此好,明珠美玉似的,我怎麼沒見過?」
賈琮聽尤氏問起他,忙規規矩矩邊行禮邊回答道:「珍嫂子好,嫂子沒見過我,我是東府里的賈琮。」
尤氏一聽,當下便吃了一驚,忙又細細看了賈琮兩眼,這才歡然道:「原來是你啊,我年前見過你一面,誰知這半年不見琮兄弟就這般出息了,嫂子眼拙,竟然沒認出來……」
當下三人又寒暄幾句,尤氏便問二人道:「你們兩個不在前邊熱鬧,怎麼跑到這後院兒來了?」
賈環便接口道:「前面人太多了,吵得我腦仁兒疼呢,我這不是就領著琮兄弟來看看新郎官兒,賈芸呢,他去哪兒啦?」
尤氏聽了便笑道:「可是,前面吵嚷得人頭疼,哪兒有這裡安安靜靜的倒是好,芸兒怕不是還在他院子裡頭呢,你們去找他去吧。」
賈環早就膩了,巴不得一聲,領著賈琮就跑。賈琮忙又和尤氏話別,尤氏笑眯眯和他說了句客套話,這才領著丫鬟去了。
賈環這裡早就不耐煩了,低聲兒不住抱怨賈琮:「你和她一直說個什麼勁兒,你以為她是咱們府里賈璉他媳婦兒呢?她不過就是個擺設罷了,你倒肯對她上心!」
賈琮聽了笑笑不語,隨著賈環又快步穿過一座假山,繞過一汪池塘,這才到了賈芸的住處。
只見眼前是不大一座院落,院子當中是好大一個花壇,此時花壇內各色奇異花草爭奇鬥豔,好看得緊,又香氣撲鼻。
只是這時候賈芸院子裡卻靜悄悄毫無動靜,竟然好像沒有人一般。
二人不由得驚訝,賈環便先自言自語道:「怎麼,難道是咱們兩個來晚了,芸哥兒已經收拾好走了不成?」
賈琮便道:「不能吧,方才珍大嫂子不是說他還在院子裡麼?」
賈環聽了,不由得皺眉道:「我說聰哥兒,你老實得未免過頭了些!你就信那些娼婦的話,這兩府里哪兒有個好人?她瞧不起咱們這些個庶出的,怎麼肯和咱們說實話,你倒相信她呢!」
賈琮搖頭道:「我瞧她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兒。況且,咱們來都來了,不如進去找找,要是芸哥兒當真不在再說。」
賈環聽了便冷哼道:「你就是不到黃河不死心,不見棺材不掉淚,非得吃了虧才肯信我的話。」
賈琮知道他這是自卑的毛病又犯了,只得無可奈何笑道:「管她呢,先找找看。」
說罷,賈琮自行便先向正屋裡走去。等二人掀帘子進去,只見正屋裡鴉鵲無聲,一個人影兒都不見。
賈環在一邊未免又冷笑連連:「我早和你說了,那娼婦是騙咱們兩個,你偏不肯信,現在又怎麼說?」
賈琮不語,看了看正屋裡擺設奢華,纖塵不染,不像是有人住的模樣,當下也不搭理賈環,扭頭出了屋就往偏房走去。
賈環也只得一路跟著,嘴裡兀自嘮叨不休,一時罵尤氏瞧不起人、欺騙他,一時又抱怨賈琮不肯相信他。
賈琮也不理會,自顧自走到偏房,剛要掀帘子進去,猛然就聽人長嘆一聲道:「我什麼都做不得主,這媳婦兒反正是他看上的,叫他娶就是了,我不稀罕,我也看不上那下作的娼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