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賈氏一族入宮的女兒賈元春升遷有望,就為了迎接這位貴人回娘家略略一坐,賈府不惜耗費巨資,極巨的巨資,非要蓋一座什麼園子出來。
如今雖然天氣有些冷了,但賈府內依舊在大興土木,且幹得熱火朝天,許多道路都被圍得水泄不通,更加之四處堆的都是磚瓦黃土,本來好好的一座賈府如今擁擠髒亂得不像樣兒,眾人出出進進皆大為不便。若是身在深宮中的賈元春得知賈府為了她要耗盡所余不多的銀錢,也不知她會如何作想。
紫娟隱隱聽見遠處嘈雜聲響,忍不住心裡好奇,找了一塊兒高處,踮起腳尖探頭往賈府的後院兒望去,只見後面好寬闊一片空地被圍得嚴嚴實實,裡頭有許多男人在忙碌,嘈雜聲連成了一片遠遠傳來。地上挖得到處皆是坑洞,黃土堆得四處皆是,狼藉不堪。
她正瞧得新鮮,隱約就聽見一聲細細的樂器聲傳來,其中似乎還夾雜著隱隱的哭聲。
紫娟登時嚇了一大跳,忙側耳細聽了一陣,這才忽地想起原來是寧國府正在大辦喪事。
她引頸西望,扭得脖子都有些酸了可也沒瞧見什麼,只覺寧國府白漫漫一片,看得人有些心驚肉跳,耳邊只聽得些哀樂連綿。
紫娟一時又想起那位過世的小蓉奶奶來。她倒是見過一兩次,也曾為其容貌驚嘆過。只是想不到美人薄命,那麼美的一個女子,怎地好端端就沒了,也沒能留下個一男半女來。
掐指算算,這位小蓉奶奶嫁到賈府歲月不長,恐怕最多也就是年余的光景。
一想到秦可卿,她又不由得想起黛玉來。且不論才華與品行,那秦氏是她唯一可見容貌堪與黛玉比肩者。
二人俱是美得傾國傾城,世間罕有,秦可卿如此薄命,黛玉將來又要如何呢?
她低著頭痴痴想了一陣,最終不過是長嘆了口氣,再抬頭看看天色已經不早了,忙就匆匆往東院兒里去了。
待到了暢春園,只見滿院子也是一片枯黃,再不復春夏的一片濃綠,院子裡只見那個新來的小丫頭子正在打掃呢。
紫娟見她生得也是鮮艷嫵媚,纖細小巧,況又勤謹,心裡便有幾分喜歡,隨笑問道:「姑娘,怎麼是你在掃院子,別人呢?」
碧蘿一抬頭見是她來了,忙就笑道:「原來是紫娟姐姐來了,我家少爺嫌院子裡人多吵鬧,都攆出去了,如今只有我一個人。姐姐快屋裡坐坐,我給姐姐沏茶去。」
紫娟聽了忙搖頭:「你忙著呢,我又給你添什麼亂,不喝了。你家少爺呢,可起來了沒有?」
碧蘿聞言搖頭道:「沒呢,少爺昨天夜裡睡得晚,折騰到快天亮才睡著,現在恐怕正睡得香呢。」
紫娟聽了忙便囑咐道:「那我越發連屋子都不用進了,看吵著了他。左右我也閒著沒事兒可做,幫你掃掃院子裡的落葉也好。」
說著,紫娟也不管碧蘿如何推辭,自行拿了掃帚就掃起院子來。碧蘿勸了半天,見她不聽,也只得由她。心裡倒十分感念起紫娟的體貼來。
一時間二人一邊掃院子一邊兒閒聊,不覺二人就親近了許多,言語間也更見親密。
正她二人說話呢,突然就聽院子外有許多人說話走路的聲音。碧蘿聽了先就怪道:「這裡一向肅靜,今兒怎麼倒熱鬧起來?」
二人忙都放下手裡的東西探頭往院門口一看,只見遠遠地來了一群女孩兒,卻是薛寶釵、探春、迎春、惜春等人。
碧蘿已經就驚訝道:「府里這幾位姑娘怎麼倒一起來了?」
紫娟忙就往後一閃身,悄聲囑咐碧蘿道:「好姑娘,我先去了,你可別提我過來的事兒。」
碧蘿伶俐,當下便明其意,忙小聲兒回道:「姐姐放心,我理會得。你從後門兒先走吧。」
紫娟也不再多說,忙閃身便躲開了。
一時她繞到後門兒出了暢春園,回了西院兒,找到林黛玉,見她正吃藥呢。紫娟這才把方才的事情一說,又問道:「寶姑娘她們幾個可來尋你了?」
黛玉聽了便點頭:「來過了,那時辰我正煎了藥準備吃藥呢,她們便先去了,我只說一會子便過去。」
紫娟這才點頭:「我說呢,她們幾個去得倒齊整,怎麼就不見姑娘。不過,她們幾個去了也是白去,琮少爺昨晚睡得晚,如今正在夢裡呢。」
黛玉聽了不由得懸心,又細細追問了半日,直聽說賈琮並沒什麼事兒這才放心。
二人正低頭小聲兒說話呢,忽然就聽門帘子響,扭頭一看卻是寶玉笑嘻嘻進來了。
黛玉和紫娟當即閉口不提賈琮,紫娟忙就先迎上前去,笑問道:「寶二爺,今日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可用過飯沒有?」
寶玉忙笑道:「早就吃了,這不是準備去寧國府里轉一遭。蓉兒媳婦不是沒了……」
一提起賈蓉媳婦兒秦可卿來,寶玉臉色頓時一暗,大有慨嘆可惜的意思。
林黛玉這時候滿心想的儘是賈琮昨夜睡晚了,是不是又為錦雀傷心了,他如今怎樣了……賈寶玉說什麼,臉色又怎生變幻,她竟然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黛玉本是個極聰敏的女孩兒,可但凡聰敏之人大都心思細密、多思多慮。這黛玉每日家無論聽說了什麼事情都要翻來覆去琢磨許久,想到最後總是能把一些與己無幹的事兒也牽扯到自己身上來,且總是為此煩惱憂愁,痛苦不堪。
可自從和賈琮心心相印後,她每日每夜掛念的只有他一人,旁的事情,哪怕就是天崩地裂,她都不再縈繞於懷。這對她可謂是天大的好事兒。
因此,無論寶玉此刻如何在眼前感慨萬分,為秦氏之死抱憾,說什麼美人薄命等語,黛玉一句也沒聽進心裡去。
況且平日和賈琮偶然說及這位秦氏,賈琮言語中都是對她滿滿的不喜與厭惡,黛玉心裡自然也就跟著不喜秦氏。如今她死得可惜不可惜,黛玉並不多想。
寶玉自顧自說了半天,始終卻只見黛玉低垂著頭不吭氣,還以為自己的話又叫她多心了,忙就說道:「那秦可卿雖然是個美女,可她命薄是她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干,也不是說全天下的美人都是薄命,妹妹你不要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