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揚眉吐氣

  王夫人每天夜裡歇得都早。一來為了養生,二來賈政夜裡也都在趙姨娘房裡歇,一年下來也不見得能在她這裡歇一兩宿,她不早早歇著又能如何呢。

  這些日子王夫人心境極佳,第一是因為她兄弟王子騰倍受皇上重用,接連高升。如今她王家隱然已經是四大家族之首。

  水漲船高,她在賈府的地位自然也是上揚,連老太太如今對她的態度都大不一樣了。不論她說什麼,老太太都是笑眯眯地點頭稱讚,到處和人說她這個兒媳婦孝順、寬容、大度、會持家,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媳婦。

  當然,老太太也是有底線的,也不是一味縱容她。譬如說,一談到寶玉的婚事,她老人家總是含糊其辭,直說寶玉還小呢,不著急。

  她何嘗不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不就是憋著勁兒想把黛玉娶回來做孫媳婦麼?

  門兒啊!

  想都不用想,寶玉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又養大的,他的婚事必須自己做主,誰都不行!

  黛玉那丫頭也不是說不好。是,她長得極好,比她那叫人討厭的母親還生得好。可那又怎麼樣,她不喜歡黛玉的母親,連帶著見了黛玉也討厭!

  她自己的意思,妹妹的女兒,寶釵,那才是上上直選。

  不過,那丫頭也憋著勁兒想入宮呢。照她看來,十有八九是不成的。

  入宮,看得可不是你品貌好不好,看的是家世。

  薛家毫無疑問是敗落了,以寶釵丫頭的人品相貌別說是入宮,就是做個妃子都綽綽有餘。但她家世微末,恐怕入宮無望了。

  她心裡明白卻不敢說:寶釵那丫頭心性極高,怕傷了她。再則,也要借這個事兒壓壓她的傲氣,恐怕與她也不無益處。到時候更難安安分分和寶玉過日子了。

  心裡存了這個念頭,王夫人自然也不急,反正宮裡的大選還沒到日子呢,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再說。

  磨就磨吧,她就不相信自己磨不過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

  第二,如今宮裡傳出信兒來,說是自己的女兒封妃已成定局,連日子都挑好了。為此,王夫人更是揚眉吐氣,終於在賈府里能堂堂正正地活著了。

  如今她誰也不懼,誰的臉色也不用看,活得且是滋潤快活。連帶著自己的妹妹薛姨媽在賈府里搖杆兒也硬氣了不少,再不怕人說她收留落敗親戚了。

  別人不說,就賈政這個老東西,以前晚上連人都見不著的,如今還不是像晨昏定省似的,每天夜裡都要來她這裡坐坐才走?!

  最可笑這老貨這兩日竟然厚著臉皮說晚上想和她睡在一起。

  滾你娘的蛋!

  老娘都自己睡了多少年,如今老了老了難道還離不得這個老男人了不曾?

  她心裡犯膈應,起身就把那老東西攆出去了。愛找誰睡找誰睡去,難不成還能再生個娘娘出來,還是能再生個誕玉的哥兒出來?

  真真好笑,她如今是什麼也不怕了。娘家硬氣,兒女又爭氣,她還怕什麼,她嫁到賈府數十年,終於能恣意而活了。

  今天夜裡也是這樣,天剛剛擦黑,賈政老爺就來了,沒話找話兒地和她磨了半天牙,開口又叫玉釧兒去鋪被子去。她倒笑了,只說身上不爽利,起身又把賈政攆了出去。看著那老東西輕手利腳、如釋重負般飛奔出去,她就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滾你娘的,有多遠滾多遠吧,外頭那些個小粉頭、小娼婦多的是,隨便你找,老娘可要乾乾淨淨活幾天呢。

  眼見賈政一眨眼就滾得不見人影兒了,她這才叫玉釧兒給自己捏了捏腳,揉了揉太陽穴,這才整好床鋪準備歇下了。

  還沒躺下呢,隱隱就聽見外頭似乎有吵鬧聲傳來。起初她還以為又是鳳姐兒那丫頭在打罵丫頭:這也是常事兒,那丫頭從小就厲害,殺人不眨眼的主兒,隨她去!

  可過了盞茶的功夫,外頭那吵鬧聲不但不停,反倒是吵得更凶了。

  王夫人不由得就有些個不悅:不過些個下人罷了,若是喜歡就留著好好使喚;若是不喜歡,要麼打發出去,或是派到莊子裡,或是隨意配個小子,在不成就或放或賣都隨意,做甚麼大晚上吵吵鬧鬧的叫人不得消停。

  想到這裡,王夫人倒走近窗戶底下細細聽了聽,卻聽見似乎是個男人的聲音在叫罵。

  她這才有些惱了,這是什麼地方,哪個男人敢這麼放肆?當下,她忙就叫玉釧兒快出去瞧瞧去,到底是誰這麼不守規矩,大晚上的吵鬧個不休!

  誰知不一會兒功夫玉釧兒那丫頭慌慌張張就跑回來了,說是東院兒里的賈琮少爺在鳳姐兒院兒外頭鬧呢,罵得很是難聽,說是鳳姐兒似乎是把人家的丫頭給弄沒了。

  王夫人一聽更是惱怒:不過是個狗不理的雜種罷了,還是東院兒過來的,也敢在西院兒里撒野,罵的還是她親親的侄女兒?

  當下王夫人勃然大怒,也不問究竟是什麼緣故,叫玉釧兒給她批了件兒厚衣裳,打了燈籠,也不再叫旁人,只扶著玉釧兒就往鳳姐兒院兒里來了。

  她這一路越想越是惱火:一個不留神倒叫這些個邪魔外道成了神,把她們這些個正經主子都壓得死死的!

  這是誰家的道理?

  再不趁勢打壓打壓,恐怕日後她在這府里還沒了立足之地了呢。

  更叫她生氣的是,才一進院子,就聽賈琮那狗艹的雜種叫囂,說什麼要讓她王家陪葬!

  陪的什麼葬,誰能有這麼大的口氣,可不是找死?

  本來她不願意多心多事兒,可一聽見這句話,她登時就炸毛了:如今還是窩在雞窩裡的小雞仔子呢,還沒飛到枝頭變鳳凰呢,就這麼狠毒了,若是當真有一日叫這畜牲得勢了,王家是不是還真要叫他殺個雞犬不留不是?

  王夫人火往上撞,再也顧不得什麼,也更沒心思問什麼誰對誰錯,在院子裡喝罵了一聲兒就往屋子裡走。

  別的什麼都不用提,就這麼一句陪葬的話,賈琮這小王八犢子就留不得!!!

  王夫人這裡狠了心要賈琮的命,她還沒進屋呢就見鳳姐兒披頭散髮地就跑出來了,一見她就撲在她懷裡哭訴賈琮趁著賈璉不在家,大半夜裡來欺負她。

  王夫人何時見過自己侄女兒如此狼狽過?她登時火上加火,氣得她頭都發昏了,一把拉著鳳姐兒就罵道:「你個沒用的,平日裡的威風都哪兒去了?如今人家都要殺咱們姓王的了,你還就知道哭?」

  她們姑侄兩個鬧作一團,誰也沒留意平兒那丫頭悄悄站在一旁,對著站在院子裡發呆的幾個東院兒來的婆子連使眼色。

  那幾個婆子年紀一大把,都活成了精了,誰還不明白這意思?

  當下幾個婆子也不需說話,只相互對望了一眼,當下便有了主意:一個婆子匆匆轉身回東院兒報信兒去了,一個婆子直奔賈母院兒里去了,剩下的就在鳳姐兒院裡呆著。不過她們也不敢站在燈影兒下頭,都悄悄找了個黑黢黢的地方藏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