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平兒鮮血淋漓的傷口,賈琮終於清醒了過來。
他傷了平兒,傷得很重!
平兒卻似乎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只是用一雙純淨的眸子盯著他,目光中滿是擔憂,害怕他再做出什麼傷人傷己的瘋狂舉動來。
王熙鳳在側,她什麼也不敢說,甚至連多看賈琮一眼都不敢。但就是那匆匆一瞥,賈琮卻已經看懂了她對自己的深情。
賈琮的目光中滿是傷痛,滿是悔恨,滿是後悔……複雜得根本不是一個少年該有的目光。
就在這一瞬間,他似乎閱盡滄桑。
平兒看懂了他的目光,眸子光彩微微一閃,飽含欣慰,滿是柔情。
二人目光交匯只一剎那,心頭卻泛起無限波瀾。
瞬間的目光碰觸過後,平兒匆匆低下了頭,鬆開了賈琮,微微向後退了一步。她這時才感覺到肩頭的疼痛,卻不敢張嘴呼痛,只得咬牙強忍,柔和秀麗的面龐隱隱現出了剛強的線條。
賈琮一眼見到,心裡更是不忍。
傷上加傷,痛中添痛。恍惚間,他似乎穿越了十數年,年少的無知無畏和青澀瞬間褪去。
紅樓,賈府,王熙鳳,平兒,錦雀……逼得他轉眼就由青澀化為成熟。
心裡撕裂的傷口迅速結了疤,再也無法恢復。
賈琮狠狠吐了口氣,望向平兒的無限柔情再移向王熙鳳時轉瞬就化作了刻骨的仇恨。
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賈琮惡狠狠盯著王熙鳳,牙關緊咬,一聲兒不吭。
王熙鳳卻只見到平兒被咬了,生性涼薄的她自然看不出賈琮和平兒眼神交錯時兩人心意的轉換。
對有些人來說,一瞬就是一瞬,一個眨眼的空當,什麼都不會改變。可對有些人來說,一瞬間早已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見到平兒鮮血橫流的肩膀,王熙鳳立刻便故意大叫起來:「哎呀,平兒你的肩膀都被這狂徒給咬爛了,快過來我瞧瞧。」
一面又扭頭罵涌在門口看熱鬧的婆子丫鬟:「你們都瞎了?沒見平兒被這小子給咬壞了?還不快去找大夫去,還不快把這傷人的暴徒給我拿下了?」
眾婆子丫鬟聽了一扭頭都往外跑,搶著要去找大夫,卻誰也不想過來捉拿賈琮:眾人就再傻也知道這位少爺如今了不得,不僅倍受祖母寵愛,還和京城裡的北靜王關係莫逆。聽說王爺為了他還專門跑到榮國府來呆了整整一天!
這些可不就是滿府都議論紛紛的麼!
要不是有靠山,他就敢大半夜跑到二奶奶院兒門口來罵街?
滿府這麼些個主子呢,誰敢?
除了這位少爺,還有誰敢?
這樣一位爺,連二奶奶都敢扇的狂主兒,誰還敢來惹他,嫌命長麼?
特別是他正在火頭上,剛剛丟了最心愛的丫頭,在這時候惹他,不更是找死麼?
因此,眾人聽見二奶奶一聲令下,忙都搶著往門外跑,急著要去找大夫,誰也不敢靠近賈琮三丈之內。
王熙鳳見了這情景更是火冒三丈,她擰著眉毛剛想要罵人呢,卻聽見賈琮先就叫道:「王熙鳳,你個賤人,你不要以為自己做得機密就能沒事兒了。錦雀一天回不來我一天和你沒完,若是她當真有什麼事兒了,我叫你王家都給她陪葬!我賈琮言出必行,若是辦不到,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說罷,賈琮黑著臉扭身就要往外走。
誰知他剛轉過身,就聽院子裡有人喝道:「你們這群奴才,好端端地跑什麼跑,有狼攆你們不成?是誰在屋子裡頭胡說八道,要我王家給陪葬,陪誰的葬,好大的口氣!」
賈琮聽出院子裡說話的正是王夫人,登時臉色更黑,肚子裡的火更往外冒。
王熙鳳一聽外面是王夫人來了,登時喜上眉梢,忙就往外跑,一面跑一面大哭道:「太太,太太,您老人家可是來了,賈琮這小子發了瘋,大半夜跑到我院子裡來要打要殺的,偏偏賈璉又不在家,可把我嚇壞了。您若是再不來,恐怕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一頭哭一頭跑,跑得飛快,又伸手把頭髮抖得亂作一團,再加上滿臉的眼淚和驚慌失措的表情,叫人一看還真以為賈琮大半夜來欺負了她一樣。
平兒猛然聽見院子裡王夫人的叫罵聲,當即臉色一變,忙扭頭取了一件兒衣裳披在身上,一轉頭也跟了出去。將將於賈琮擦身而過的時候,她低聲匆匆問道:「你自己來的,還是和人一起來的?」
賈琮一愣,忙回道:「看門的幾個婆子也來了……」
平兒慌忙一點頭,輕聲道:「那就好,你一會子可不敢把事情鬧大了,那起子畜牲不論說什麼你都不要頂撞,我這就叫她們回去請大太太來。千萬不敢莽撞,千萬,千萬,聽見了麼?」
賈琮耳朵里聽著平兒急促的叮囑,再見她看向自己無比擔憂的目光,當下再也忍不住,鼻子一酸就留下淚來。
自己到底何德何能,能叫平兒這樣關懷,偏偏剛才還傷了她……
賈琮越想越是窩心,越想越是委屈,正想要和平兒說兩句話呢,卻見她已經轉身出去了。
瞧著她窈窕的背影,再瞧她因為疼痛而微縮的肩膀,再想起她柔情似水的目光,賈琮忍不住一揚手就狠狠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畜牲,你就是個畜牲,平姑娘對你這麼好,你就咬她?
啪!
畜牲,錦雀那丫頭對你有多好,她這一輩子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你卻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叫她遭了別人的暗算!她為了你操碎了心,你卻只顧自己痛快,在外面惹了人,卻叫她受苦難!
啪!啪!啪!
賈琮越想越後悔,越想越痛恨自己,掄圓了胳膊對著自己就是一陣狂扇!
他對錦雀,對平兒有多疼惜,對自己就有多痛恨。他對她們愛得有多深,打自己就有多重。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幾個呼吸之間,賈琮就狂扇了自己數十下,他恨透了自己,早就不覺得疼痛,眼淚早已模糊,小臉兒早就紅腫不堪,鮮血四濺,血淚紛飛。
紅樓,紅樓!
世人皆知紅樓有美人!
你是多少人的美夢,誰又知道紅樓中除了美人,更多的卻是蕭瑟肅殺,任你再才華橫溢的美人,也躲不過這一場肅殺。
肅殺過後,紅樓還能剩下幾個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