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無故被親生的娘罵了一通,又被親爹罵了一頓,心裡委屈得不行,卻又不敢發脾氣,只得瞧瞧溜出門去。誰知趙姨娘一眼看見他那鬼鬼祟祟的模樣,便高聲喝道:「賈環,你給我乖乖回屋裡頭躺著挺屍去,要是你膽敢到處去野,看我不打死你!」
賈環答應了一聲兒扭頭就跑出屋子。他卻並未進自己的房裡去,卻躲在窗外直見到屋子裡燈黑了,知道賈政和他娘有事兒要忙,這才抿嘴一笑溜出了院子。
他天生就是個喜歡熱鬧的,今夜賈府又是一片不夜天,再加上白天又見了許多美貌的千金小姐,此刻就是有鬼拖著他的腿他也呆不住是。
這小子一溜煙兒就跑到院子裡,先是在戲台子跟前和眾人看了一會子戲。戲台子上倒是熱鬧,那些個唱戲的穿得也熱鬧,唱得也熱鬧,不過他卻聽不明白幾句。待要問問身邊兒那些人唱的是什麼,開始人家還告訴他兩句,到後來卻也不理會他了。
他呆了一陣子覺得沒意思,扭身又去廚房裡偷吃了幾塊兒肉,被那廚房裡的婆子撞見了,免不了又和人家吵了幾句,這才又跑出來就往後院兒去了。
後院兒里賈母的住處最是燈火輝煌,這小子偷偷摸進了院兒里,可巧那看門兒的小丫頭子都吃飯去了,他就趴在門口挑開帘子偷偷往裡瞧:原來賈府的一干太太奶奶小姐們都在呢,寶玉自然也是在裡頭廝混。
此刻那位二奶奶王熙鳳不知正講什麼笑話兒,把眾人逗得哄堂大笑,也是熱鬧非常。
賈環別人不瞧,一雙賊眼轉來轉去只顧找黛玉。只見她正偎依在賈母身旁坐著呢。燈燭映照之下,更顯得黛玉風流婉轉、美艷無雙。
他只瞧了一眼便痴了,禁不住又看了半天,越快越是覺得黛玉之美不勝收,恨不得立時能進去和她說兩句哈,再哄她一笑,那就是死了也值了!
他正在這裡胡思亂想呢,冷不防後背就被人拍了一下,緊跟著就有人低聲問道:「環少爺,你呆在這裡做什麼?看人家知道了又要罵你!」
賈環嚇了一大跳,忙縮脖子回頭看卻見原來是錦雀來了。他忙就小聲兒叫道:「錦雀,怎麼是你,你來這裡又做什麼?」
錦雀忙悄聲兒回道:「老太太叫琮少爺來呢,這不是又覺得不爽快了,來不了,叫我過來回一聲兒。」
賈環此刻才想起賈琮來,忙就問道:「他怎麼了,要緊不要緊,不如我去看看他去?」
錦雀忙擺擺手,指了指院外,意思叫他那裡等著去。賈環剛會意就聽外頭有問:「是誰來了?」
錦雀忙掀帘子進去,笑著回道:「是我。」
有人便問:「你方才和誰說話呢?」
錦雀忙便回道:「和院子裡的姐姐說了幾句話。」
眾人此時都扭頭看過來,只見錦雀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當地,卻不見賈琮,登時不少人就滿臉失落,史湘雲第一個就問道:「錦雀,怎地你一個人來了,你家琮少爺呢,怎麼不見他來?」
錦雀忙回道:「琮少爺這兩人本來就身子不爽利,昨兒個夜裡還熱得厲害。今兒還說要好好歇一天,誰知北靜王爺就來了,有陪著說了一天的話,剛才送王爺出去,回來又嚷著頭疼呢,如今已躺下歇著了。」
眾人聽了都還未開口說話,賈母忙就問道:「如今可怎樣,又發燒了沒有?」
錦雀忙回道:「倒是不熱,恐怕是累著了,多歇歇就好。」
賈母這才放心,點頭道:「你今天夜裡可是驚醒著點兒呢,有什麼不好的快來回我。」一面又吩咐鴛鴦快打開柜子把她平日裡吃的藥拿了些交給錦雀,又一樣樣交待明白了才罷。
錦雀忙給賈母磕了頭,起身方要走,卻聽賈母又叫。錦雀忙又轉過身來,卻見這老太太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才夸道:「這丫頭我原來也沒細看過,如今這仔細一打量竟然好個人才。只是如今天也涼了,你怎麼還穿著夏天的衣服,看你再病了。」
一面說一面又忙回頭叫鴛鴦帶錦雀去找幾件兒衣裳給她。
錦雀忙又跪下磕頭,笑道:「老太太,我有衣裳穿,不過如今看著天還不算很冷,況且我每天天稍稍擦黑就不出門了,也就沒換厚的……」
王熙鳳也不待她說完,忙就笑問道:「怎麼,我前兩日就叫人把厚衣裳給你送過去了,你怎麼不穿,看凍病了誰替你伺候你家少爺!」
錦雀聽了微微一笑卻不言語。王熙鳳好不要臉,睜著眼睛就說瞎話,她何嘗送衣服過來了。別說是自己一個丫頭的,就連賈琮的換季衣服也沒見到一根線呢!
當下鴛鴦忙就拉著錦雀去找衣服,直等到了無人處,錦雀這才小聲兒問鴛鴦道:「姐姐,我的衣服倒是小事兒,你這裡可有我家少爺能穿的厚衣服沒有?」
鴛鴦聽了便驚問道:「怎麼,連少爺也沒有換季的衣裳麼?二奶奶膽子就這麼大了,連他的東西也敢扣住不給?」
錦雀聞言便苦笑:「我去問過幾次,她都說是做好了,可又嫌那料子不好,配不上我家少爺,當著我的面兒又把那些個做針線的叫來罵了一頓,非叫重新做去……」
鴛鴦聽了半晌不吭氣,末了又冷笑道:「做的好戲,你等著吧,就到冬天了那衣服也不見得能有呢。」
錦雀只得嘆息道:「那又如何呢,我們那邊兒老爺每日忙得很,太太也不操心這些個事兒,再說衣裳不都是這邊兒給做呢,我們也沒法子……」
鴛鴦聞言皺眉思量了一陣,索性就開了柜子給錦雀包了一大包衣裳,又低聲囑咐道:「你這就去吧,不用再進去了,叫人看見反倒不好。這裡頭有你能穿的,也有你家少爺能穿的,只是別叫人知道了。再則以後缺什麼了儘管來找我就是。」
錦雀大喜,再三謝過了。鴛鴦卻擺手道:「罷了,你且不用謝我。那個二奶奶原是個心狠沒氣量的,鬼點子又多,每每暗中叫人吃虧,你們以後多防著她點兒就是了。再則咱們府里人多,也難免照顧不周全,你也別往心裡去。」
錦雀忙點頭答應了,背著一大包衣服就悄悄出了賈母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