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聽賈琮言語間對他頗為不屑,似乎是懷疑他的玉也來歷不明,不由得又是羞愧又是惱怒,恨不得就砸了這勞什子了事兒。
偏北靜王又好氣,開口說要看看這塊兒來歷稀奇的玉。賈寶玉慌忙從脖子上摘下來,掏出帕子墊了遞了過去。
北靜王隨手接過來一看,只見那塊兒玉大小如同鴿子蛋一般,看成色質地也是難得的好玉了。上頭似乎隱約還刻著極細微的字,他倒也沒細看,扭頭就問賈琮:「兄弟,我給你的那塊兒玉呢,可曾戴著沒有,我怎麼覺得這一塊兒似乎沒有我給你的好呢?」
賈琮聽了便攤開手笑嘻嘻回答:「什麼玉,哪塊兒玉?」
北靜王見賈琮一臉痞賴相兒,大眼睛咪成了一條縫兒,皺著鼻子,不由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笑著呵斥道:「你說哪塊兒,我統共給了你多少,原來我給你的東西你都不當回事兒是不是……」
賈政在一邊兒恭手而立,自賈琮對寶玉的玉評判之時他就滿心惱火,一面怪賈琮這小子嘴巴惡毒,一面又怪王夫人偏偏弄出這許多麻煩事兒來:要生兒子生就是了,為什麼偏偏還要生塊兒什麼玉出來遭人詬病?!
他很想著能呵斥賈琮幾句,但北靜王就在眼前,且又和賈琮親密非常,他怎麼敢開口?也只得強壓心頭的怒火,站在一邊兒尷尬不已。
好容易等到賈琮說未曾戴北靜王給的玉,他忙便搶著訓斥道:「你這孩子,王爺對你青眼有加,這可是你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源,怎地王爺送你那麼貴重的東西你也不放在心上?你不是愧對王爺麼?」
賈琮聽賈政這麼一說,登時便從胸口掏出一塊兒玉來,拎在手中笑問:「王爺說的玉可是這塊兒麼?」
北靜王已經他手裡正是自己送他的玉,且見他戴在衣內,定然很是珍惜怕失落的緣故,看了這小子多自己送的東西珍視。他不由得喜道:「可不就是麼。」
一面說,他一面又忍不住托著賈寶玉的玉湊近比較:只見兩塊兒玉並排在一起,賈琮的明顯水頭更足,質地更細膩,也大了不少。
北靜王這才滿意道:「還是你的好些,我就說呢。」
賈琮聽了又笑嘻嘻道:「這怎麼比呢,人家那塊兒來歷稀奇,且上頭還有字呢,改天我也叫人在上頭刻點子字出來,瞧得更好……」
北靜王忙阻止道:「快休如此,人家那是天然形成的,你可不敢亂刻,沒的倒壞了一塊兒好玉!」
說罷隨手把玉還給寶玉戴好,他這才抬腳要走。賈政見了忙又道:「王爺不去寒舍坐坐,喝杯茶再走?」
北靜王哈哈一笑揮揮手道:「不去了,天色已晚,改日再說!」
說著竟徑直走了。賈琮、賈政、賈寶玉三人跟著送出門外,眼看著他上了車卻又回頭叮嚀賈琮道:「記得沒事兒常過去轉轉,誰欺負你了就和我說。」
賈琮聽了便笑道:「好,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沒人敢欺負我呢。」
說罷,那北靜王這才上了馬車一路去了。
賈府這三人眼見北靜王去的遠了,這才轉身要回去。賈政本心想著是要好好教訓這小子一通,可方才北靜王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也就不敢再怎樣了。眼見著賈琮轉身要走,他忙叫住,滿臉堆起笑來說道:「琮兒,難得北靜王如此器重你,這可是求也求不來的,你閒了就過去多坐坐,對你沒壞處。」
賈琮也懶怠搭理他,隨口哼了一聲兒便走。賈政好想著要說幾句話,可再一瞧賈琮早就進了東門兒,氣得他又罵道:「什麼東西,就這麼不知好歹。」
罵過了,又見寶玉傻呆呆站在眼前。平日裡看他還好,今日和那賈琮一比,卻顯得自己的兒子蠢笨不堪,當下便罵道:「畜牲,白白生了你一場,竟然比不過一個燒火丫頭生的,還不起去,叫我瞧得心煩!」
寶玉無端挨罵,強忍著滿眼的淚也急忙走去了。
此刻天色已黑,涼風四起,榮寧街上早就明燈高懸,照得眼前一片通明。且街上又聽著無數馬車,人沸馬嘶,熱鬧得一塌糊塗。
賈政眼瞧著這一片繁榮景象,心裡卻始終高興不起來:如今旁人瞧著賈府倒是興盛得緊呢,可他卻每每心虛。這一大家子上千口人,都指著元春一個人活呢,她萬一有個什麼閃失可怎麼辦?
剛剛想到這裡,賈政又覺得不吉利,忙向地上吐了幾口,後悔不迭道:「呸,呸,呸!我女兒元春生就是個有福氣的,她的福澤還在後頭呢!」
自言自語說罷,他也轉身進了賈府。賈府這一夜燈火通明、火樹銀花,院子裡又搭起戲台子在唱戲,那一聲聲或是高亢或是婉轉的戲腔在這座百年的老宅內四處遊蕩,無不在唱著賈府的興衰。
賈政本想著是要再去和眾位賀客再應酬一番,臨到了跟前卻又嫌太過吵鬧,吵得他腦仁兒疼,一扭身便往自己住的院子裡去了。
將及來至院外,只見自己房中也是一片燈火通明,裡頭隱約是王夫人和她妹子在縱聲歡笑,隱約又似乎有薛寶釵和寶玉的聲音。
賈政皺了皺眉,一轉身又出了院子,不知不覺就又走到趙姨娘的院子。只見院子裡唯有一盞小小的燈點著,一院子都是昏昏沉沉,似乎比外頭還黑些。趙姨娘正又扯著嗓子罵賈環呢,那聲音忽高忽低頭,竟然聽著很有些個婉轉風流的意思。
一想到趙姨娘年過三十卻依舊美貌不減,身材卻比之少女更加曼妙,且她又是個極懂情趣的人,比自己正妻不知好了多少。他這麼一想不由得心熱,登時也把滿心的煩惱都拋之腦後,抬腳進了趙姨娘的屋子。
趙姨娘正罵賈環呢,冷不防賈政就走進來了,她忙就換了臉色,一臉笑容迎上來,給賈政行了個萬福,笑嘻嘻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咱們家娘娘如今高升,老爺這國丈是穩穩的有了……」
賈政心裡一喜,伸手扶起趙姨娘,正要說話卻見賈環正賊兮兮望著自己。這倒霉孩子也不知就隨了誰,就長得尖嘴猴腮的,他看了就又氣,張嘴呵斥道:「這都什麼時辰了,還不快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