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引著賈琮自角門偷偷出了榮國府東府,府後是一道甚為寬敞的街道,是寧榮二府的后街,自然也是私家屬地,再沒一個閒人能進來的。
后街東邊兒是寧國府,西邊兒就是榮國府。兩府的後門兒皆開於此。
這時候正是吃過午飯歇息的時候,后街靜悄悄再沒一個人影兒。
兩個小鬼頭鬼鬼祟祟、東張西望了一會兒,見四下無人,賈環當先、賈琮緊隨其後,二人一溜煙兒緊貼著高高的院牆根兒轉眼間就跑遠了。
這時候日頭正高,陽光毒辣,四下里靜悄悄一絲兒風都沒有,偶爾能聽見一兩聲有氣無力的蟬鳴。賈環和賈琮兩個憋著氣一陣猛跑,不一陣功夫就跑出了榮寧府后街。
出了后街前行不久,眼前漸漸繁華起來,看樣子是一道商業街,街道兩旁店鋪相連,開門大吉。
正午時分,街上人倒也不多,鋪子裡的掌柜夥計都懶洋洋地,坐在樹蔭底下納涼、吃飯、喝茶、閒聊……
賈琮第一次見這場景,自然是看什麼都新鮮,看什麼都好奇,兩隻眼睛都不夠用了。
賈環對此卻是司空見慣,抬手招呼過一輛馬車來,不由分說拽著賈琮就上了車,嘴裡還不住埋怨:「這可有什麼好看的,一會兒去了隆恩寺才有得好玩兒的呢,今天可是有不少大戶人家的太太小姐去上香許願,咱們去瞧美人去,不比這個有意思得多……」
在賈環不住口的埋怨聲中,馬車隆隆而動,很快就把榮寧府甩得遠遠的了。
賈琮坐在車裡也不肯老實,一直掀開帘子往外偷看:只見京城果然處處都是熱鬧非凡:既有高大威武的大城門,又有成片的商戶區,更有數不清的住宅,繁華已極。
賈琮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連聲讚嘆,賈環對此卻甚是不屑:「我說琮哥兒,我平時叫你多和我出來逛逛,你就是不敢,如今怎麼樣,是不是一點兒見識都沒有?這景象有什麼好看的,等哪天環爺我得了空,帶你去最繁華的內城瞧瞧去,那才真的是好景致呢,連皇宮都能看見……」
在賈環一路絮叨聲中,馬車一路向西,不過多久便出了一道極寬闊的城門,再往西跑了一會兒功夫,遠遠就能瞧見一座氣勢恢宏的寺院,估摸著就是隆恩寺了。
賈琮自然不知道這隆恩寺的由來,問了賈環一句,誰知這個不學無術的臭小子居然還說出了它的由來:
原來這隆恩寺百年前也不過是一間極小的寺廟,廟裡只有兩個和尚掛單。
那時候這寺廟也不叫隆恩寺,卻是叫做清光寺。
直至本朝開朝皇帝入駐京城後,這座寺廟才被皇家大力修繕擴充,不過幾年時間就變成了全朝數一數二的大寺院。
當年的開朝皇帝逐鹿中原,殺了不知多少人,不知有多少公子紅妝無辜慘死,白骨連天。
恐怕是造下的殺孽太重,皇帝夜夜不得入眠,只要一閉眼就能看見無數血淋淋的年輕男女來尋他討命。
皇帝為此也不知找了多少和尚道士做法,卻絲毫也不起作用。只要一到了夜裡、只要他一閉眼,立即又是無數慘死的冤魂找他索命。
他為此萬分痛苦卻又束手無策。直到有一日晌午倦極而眠,夢裡卻來到了小小的清光寺。
睡夢之中,只見這座小寺廟聖光籠罩、瑞氣千條,於朦朧的聖光中似乎可見佛祖顯露真身。
皇帝醒來後便依著夢中所見,竟然尋到了這座寺廟。他老人家大為吃驚,立刻便沐浴更衣,在寺廟中跪拜三日,果然再也不見冤魂纏身。
從那日起,皇帝立即撥巨款修繕擴充清光寺,短短數年間,原本是極小的一間寺廟就成了今日規模宏大、氣勢無比的隆恩寺。
隆恩寺每月初一都有廟會,屆時全京城的皇親貴胄都會來隆恩寺上香,祈禱國泰民安,熱鬧至極。
賈琮所乘的馬車距離隆恩寺還極遠,耳中便隱隱能聽喧囂如潮。及至馬車越來越近,耳朵里的吵嚷聲更是熱鬧喧天,就連對面賈環張著嘴和他說話都聽不真了。
馬車走到這裡卻已經走不動了。二人只得下車,賈環付了車錢,拉著賈琮就往人群里鑽。
賈琮下了馬車一見眼前的熱鬧景象,登時長大嘴巴再也合不攏了:
只見眼前青天紅日之下,熙熙攘攘皆是人流,賣貨的攤位連成了數條長龍不見首尾。上香的、賣貨的、挑著挑子的、雜耍的、說書的、唱戲的……嘈雜聲匯成了洪流直衝雲霄,眼前直是一副繁華到不堪地步的萬丈紅塵圖。
賈琮瞪著眼、張著嘴,任由賈環拽著他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完全就成了個傻子。他從沒想到,紅樓時代居然能繁盛到如此地步!
不過轉瞬間,賈琮心頭狂喜:好啊,太好了,我還怕這朝這代就如同賈府一樣在風雨中飄搖,沒想到竟是如此的繁榮昌盛!
這下可好了,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太平盛世正好看我賈琮大顯身手!
賈琮感慨萬千,賈環卻仗著自己身材瘦小,只顧拽著賈琮低頭四處亂鑽,硬生生在人潮人海中擠出了一條路。
可也未免就踩了這個人的腳、碰了那個人頭上的花兒,惹得眾人都瞪著眼睛呵斥連連:「這是誰家的小兔崽子,這麼沒規矩,在這兒亂擠個什麼?」
這裡的抱怨才停,那裡的怒罵聲又起,不過兩人早就又去的遠了,再加上人聲鼎沸,他們倒也沒聽清旁人罵的是什麼。
賈琮被一路拽著前行,身前身後都是或胖或瘦的遊人,或新或舊的衣裳,鼻子裡充斥著美食和女孩子香粉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再加上許多的汗臭味兒,熏得他幾乎連氣都喘不上來。
跟著賈環又向前亂擠了一刻,賈琮實在是撐不住了。他只覺頭昏腦脹,就和暈車暈船相似,只得大聲叫喊著問賈環:「兄弟,這還要多久啊?我實在是受不得了,胸口煩悶得很,只想吐呢……」
人聲喧囂,他雖是在大聲抱怨,近在咫尺的賈環卻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他又大聲說了幾遍,賈環這才好容易聽明白,也大聲叫嚷著回道:「你怎麼這麼麻煩起來,這裡距離隆恩寺還有好幾里路呢,再給我挺一會兒,咱們快點兒走,等到了隆恩寺就能看到那些個大家閨秀了!」
賈琮一聽不由得就有些崩潰,還有好幾里路?那不是說還要在人山人海里擠上很久?
真是受不得啊,這人太多了,炒得人腦仁兒都疼!熏得人氣都喘不上來了!
還有這個賈環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在府里蔫頭蔫腦的,素日裡不過是個不懂人事兒的小毛孩子,怎麼突然就這麼熱衷於看官家大小姐,看他那興奮勁兒,就跟打了雞血似的。
難道說,賈府里的小姐丫鬟不夠漂亮?
還是因為林黛玉、薛寶釵、妙玉、薛寶琴這些個人間絕色還未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