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錦雀橫吃飛醋,在賈琮房門前來來回回數次,始終下不了決心進去,想要轉身而去卻又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這裡猶豫不決,賈琮卻都一一看進了眼裡。瞧見了小丫頭子這模樣,賈琮便猜出她恐怕是吃醋了,不過這也難不得人家:方才他和晴雯舉動太過親密,若說他們兩個行出於禮,是純粹的閨蜜之情,恐怕就連他自己也不信的。
眼瞧著那小丫頭子出出進進,始終不肯到自己跟前來,賈琮憋著笑等了半天,始終等她不來,最後終於是忍不住叫道:「錦雀,你做什麼呢,來來回回的,你快過來啊?」
他這一聲兒喊出來,錦雀那小丫頭反倒是倚著門不動了。只見她斜眼瞅過來,撇著嘴,咬牙切齒地問道:「少爺,您招呼誰,又有什麼事兒?」
賈琮看她這模樣,忍不住好笑:「我自然是叫你過來啊,這屋子裡還有旁人麼?」
錦雀聽了更氣,冷冷哼了一聲兒說道:「我怎麼知道這屋子裡還有沒有旁人?或者是您看不上我也說不準,我生得醜人又笨,不如您就叫晴雯姑娘過來伺候如何?」
賈琮被懟得一時不知如何對答。正在這時候恰好襲人派了個小丫頭子過來送藥了。錦雀忙接了謝過,那小丫頭子這才笑嘻嘻說道:「襲人姐姐吩咐過了,這藥需得吃罷晚飯,將睡前吃了才好。」
錦雀忙點頭答應了,那丫頭又說道:「那個秦鍾少爺實在是想聽少爺的故事呢,這時候正吃中飯,一會子或許就來了,你們準備準備吧!」
說罷,那丫頭便大喇喇走了。錦雀這裡卻聽得直皺眉頭:這個叫什麼秦鐘的到底是怎麼一回子事兒,這麼討人嫌的,不知天高地厚!
她手裡拿著藥,皺眉看那小丫頭子走遠了,這才一轉身進了屋子,遠遠站定,把手裡的藥扔到賈琮身邊,白了他一眼,說道:「少爺你都聽明白了不曾,夜裡睡覺前自己倒口水喝了就是,若實在不行,我也能幫著你去叫晴雯姑娘來伺候。」
說罷,這丫頭一轉身就要走。賈琮哭笑不得,忙叫道:「你這丫頭,今日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就發起脾氣來了?」
錦雀聽了這話倒站住了,轉身冷笑道:「原來少爺今日才知道我脾氣不好?那正好,少爺若是厭煩了,我就再不上少爺跟前來了。我也知道自己生得丑、又笨、脾氣如今也不好了,原是不配在少爺跟前伺候的,我這就去廚房燒火去。少爺或是去要好的,或是去買個好的都使得,你賈家多的是錢,再好的人也都能買得來……」
錦雀這裡一行說,心裡委屈得再受不住,不由得就哭了起來。
賈琮見她這樣又是後悔又是心疼,知道她是為了晴雯和自己生氣,心裡一萬個後悔:早知道這丫頭這麼愛吃醋就不和晴雯那麼親熱了。就算是親熱,也要背著點兒這丫頭。
眼見這丫頭哭著要走,賈琮翻身坐起就要下地去攆。正這時候突然就聽院子裡有人叫喚:「賈琮在家麼?賈琮在不在?」
賈琮一聽有人來了,頓時不耐煩叫道:「這是誰,大大咧咧的叫什麼叫?」
錦雀聽見有人來了忙就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強笑著去掀帘子。她才掀開門帘,便見幾個丫鬟前呼後擁著兩位年輕公子進了門。
這些個丫鬟也是極有眼色的,暢春園不來外人,她們就是死人,不知道在哪裡挺屍。只要是有外人來了,譬如說賈赦大老爺來了,或是賈璉大爺來了,這些個丫鬟立即就描眉畫眼扭扭捏捏地蜂擁而出,叫錦雀怎麼也想不明白她們哪兒來的功夫收拾自己。
錦雀見這一次幾個丫鬟迎進門來的是兩位面生的公子。頭一個皮膚極白皙,比尋常女孩子還要白亮些,臉如滿月,濃眉大眼,唇紅齒白,說不上有多俊美可也不醜。這位公子衣飾極華貴,項前戴著一塊兒亮晶晶的美玉,極是奪人眼目。
瞧他這打扮,錦雀就再傻也能猜得到來的是榮國府的小祖宗,賈寶玉了。
錦雀雖然來榮國府將近十年,這卻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寶二爺。她不由得又仔細打量了一眼,心裡忍不住暗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賈寶玉麼?怎麼就長得這德行?比我家公子可是差得遠了。
她看了幾眼隨即又看跟在寶玉身後的公子。只見那一位生得比寶玉清瘦得多,眉清目秀的,舉止扭捏,一雙眼睛卻四處亂瞧,一望就知他也不是個什麼好東西。估摸這就是那個什麼秦鍾了。
錦雀這裡心裡正不自在呢,強打迭起精神讓了這兩位進屋。她見跟進屋裡的丫鬟眾多,想來也不需要自己做什麼,因此轉身就要走。
賈琮從始至終眼裡就只有個錦雀,眼見她起身要走,賈琮忙就喊道:「你別走,我還有事兒沒說呢。」
錦雀聽賈琮當眾就叫自己,登時覺得老大沒意思,況且她方才一哭,花了臉上擦的粉。再則她昨夜一宿沒睡成,眼圈兒烏黑,看起來更是怪異。
那幾個丫鬟見了錦雀這樣子心裡都忍不住好笑。但她們都知道賈琮最寵愛她,因此也不敢說什麼,只是心裡偷笑罷了。
賈寶玉一進門迎面見錦雀這模樣,忍不住就先笑道:「你這丫頭這是怎麼了,一大早就和你家少爺搶糖吃生氣了麼?」
錦雀聞言一窘,低頭不吭氣。
秦鍾見了錦雀這怪異模樣,心裡吃驚,嘴裡跟著就叫道:「好醜個丫頭,怎麼琮少爺房裡的丫頭這麼丑的麼?」
他這就話才一出口,簇擁著他進來的幾個丫頭心裡都吃了一驚,頓時默不作聲:一來眾人都驚訝這位公子太過輕浮了些。人家房裡的丫頭丑不醜與你何干?你又不是賈府正經的主子,賈府的事兒且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呢。
二來眾人都知道賈琮極寵溺這個錦雀的,口口聲聲要娶她做老婆呢,誰敢得罪?況且眾人都知道錦雀是打小就伺候賈琮的,是同疾苦共患難過來的,二人多年的情分任誰也是比不上的。
秦鍾話音一落,錦雀聞言更是羞愧難當,心裡一片冰涼。本來她正為了晴雯的事兒不自在,如今更聽一位陌生的公子一見面就說自己丑,看來自己是真的奇醜無比了。她越想越傷心,眼淚狂涌而出,一低頭就往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