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大早,賈母房裡便熱鬧得不得了,把個老太太歡喜不禁,瞧著眼前的後人笑得合不攏嘴。鴛鴦看看外面的天色隱然已經大亮了,忙就問賈母道:「老太太,這時辰看著也不早了,這就叫人把轎子抬進來?馬車早就備好了,都在府門外候著呢。」
賈母一聽便忙點頭回答道:「可是該走了,別到時候晚了不好看。」
眾人一聽忙都站起來相送。可巧這時候邢、王二位太太並薛姨媽、寶釵都一齊過來了。眾人剛見了面還沒說幾句話,王熙鳳和李紈兩人也一同過來了。
當下眾人見面更是熱鬧十分,賈母更是歡喜異常。薛姨媽便笑問:「今日這一大早的倒是人來得齊全,只是怎麼不見寶玉,他又哪兒淘氣去了不成?」
賈母一聽便忙笑回道:「他哪裡還有功夫淘氣。這兩日他老子問他功課,逼得孩子恓惶得可憐呢,這不是早早就去學裡了。」
薛姨媽聽了便不免先讚嘆,又嘆息道:「這才是大家裡念書的孩子,我生的那個畜牲,這時候還在床上躺著睡懶覺呢。虧得他前兩日還有臉說要去貴府的學堂念書呢……」
賈母一聽便笑道:「親家,你急什麼,什麼不都得一步一步慢慢來,我倒怪他老子逼孩子逼得太緊了,若是逼出病來,我瞧他怎麼辦……」
薛姨媽聽了剛想要說話,卻聽人回說轎子來了,她老人家便忙住口不提,且跟著眾人送賈母等人出門。
王熙鳳本來正和一眾姐妹大說大笑,見賈母起身忙就拋下眾人過來,一把挽住老太太的手臂,笑道:「老人家,您路上千萬慢些個,早去早回,再則去了人家家裡可不敢多喝酒,看醉了。最要緊您老人家可時時刻刻想著我們這些人掛念著呢,萬事莫強出頭……」
她這番話沒說完,眾人便都被逗得哈哈大笑起來。賈母也笑個不停,回頭打了她一巴掌,笑罵道:「你越發連我也敢管了,我偏不聽你的,偏要多喝酒多吃肉呢。」
眾人一聽更樂。笑聲中,王熙鳳小心翼翼扶著賈母上了轎子,又回頭囑咐鴛鴦萬事小心。鴛鴦忙答應了,這才放下轎帘子,跟著賈母起身了。
賈母身後跟著的是史湘雲,王熙鳳又和湘雲逗了幾句嘴,吩咐翠縷小心伺候。看著湘雲的轎子也起了,王熙鳳一轉頭便衝著賈琮坐的轎子過來了。
賈琮一見王熙鳳走過來,忙就鑽進了轎子吩咐快走。他倒不是怕這婆娘,只是剛剛把人家老公治得躺在床上起不來,總歸是有些個不好意思見人家婆娘。
誰想轎子剛起,王熙鳳卻強掀開轎帘子探進頭來,皮笑肉不笑地盯著賈琮,小聲兒冷笑道:「好你個賈琮,你倒是好本事,把自己大哥都敢害了。這筆帳我先給你記下了,咱們日後慢慢算。」
賈琮笑嘻嘻答道:「好嫂子,不謝。我聽說大哥在外頭不老實,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屋裡拉,辜負了好嫂子你的花容月貌,我這是替你打抱不平呢,我是義俠,嫂子不必多禮……」
王熙鳳一聽登時氣得三角眼倒掛,剛想要張嘴罵人,卻聽邢夫人在外頭故意高聲兒笑道:「可見是親嫂子親小叔子,就這麼說悄悄話兒?放心,你兄弟鬼著呢,他吃不了虧!」
眾人一聽都笑起來,王熙鳳沒奈何,只得狠狠瞪了賈琮一眼便縮回頭向邢夫人笑道:「我擔心兄弟小孩子家沒見識,未免就多囑咐了幾句。」
邢夫人便笑道:「放心,他不會有事兒。」
王熙鳳聽了一笑,又回頭咬牙叮囑錦雀:「好好照顧著你家少爺,若有什麼差池回來先剝了你的皮!」
錦雀忙點頭答應了,身上卻早就嚇出了一身冷汗。
此時賈琮已經吩咐起轎,幾個婆子一聲答應,抬起轎子便走,不一刻便出了院子遠去了。
眾人直等轎子去遠了,又說了幾句閒話,便各自散去。
這裡賈琮跟著賈母和史湘雲的轎子,不一刻便出了榮國府的大門。門外早就有十數個婆子候著了,幾輛馬車一字排開。
見轎子落地,一眾婆子忙就圍上去,先伺候著賈母同鴛鴦並兩個婆子上了頭一輛馬車。史湘雲和賈琮,並翠縷錦雀一齊上了第二輛馬車,後面的馬車卻是坐了不少下人,並拉著不少出門的物事。
眾人剛剛安頓好,就聽鸞鈴脆響、馬鳴嘶嘶,數輛馬車便起動了。
史湘雲這裡巴不得馬車一動,忙又拖著賈琮問起神鵰俠侶里的故事來。
賈琮無奈,只得從昨日的故事繼續講起。聽見他開始講故事,史湘雲登時就安靜了下來,坐在對面雙手托著腮,一動不動。唯有一雙眸子光芒閃動,隨著故事跌宕而變幻。
翠縷緊緊依偎在她家小姐身邊,也是聽入了迷。錦雀稍微聽了幾句便微微皺起了眉頭,心中暗自琢磨:自家少爺連書都沒大摸過,也甚少看戲聽書,這故事也不知是怎麼胡謅出來的,偏這幫子小姐們就喜歡聽。
她先是耐著性子聽了幾句,只聽到賈琮滿嘴都是什麼武功,什麼打打殺殺,登時就不耐煩起來,瞧了自家少爺一眼,轉眼間又被史湘雲的風姿給迷住了:
只見那位史姑娘雙頰生霞、雙眸粲然,美得一時竟然叫人找不出言語來形容。而最叫人讚嘆的是她全身英氣,比之一般男兒還要醇些個,再加上她的容貌絕美,真真叫人一眼看見就再捨不得挪開。
車外輪響粼粼,車內的美人寂寂,一時只聽賈琮聲調抑揚頓挫,直從旭日初升講到高懸,等馬車猛然停下,外頭有人掀開帘子請下車,眾人這才都醒悟過來:
原來是北靜王府已經到了。
只見兩個婆子笑眯眯掀開帘子,伸手招呼史湘云:「小姐,已經到了,咱們下車吧?」
史湘雲此刻又是正聽到關鍵處,這一下被打斷,當下便撅起小嘴抱怨道:「怎麼這麼快就到了麼,我明明記得王府離咱們家遠著呢,怎麼就到了?」
那兩個婆子便笑道:「可不是遠呢,咱們這都走了一個半時辰才到,小姐快先下來活動活動手腳、舒舒筋骨,看坐得身上都麻了。」
史湘雲一面答應著,伸手扶著婆子的手跳下車,一面又回頭問賈琮道:「後來呢,後來又怎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