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舊主兒賈琮不招人待見,每逢過年過節時方能和賈府里各位主子見一面,但人家誰又會留意到他呢。就連賈母也只知道自己有這麼一位庶出的孫子,卻認不得到底是哪個。
連賈琮尚且如此,更何況是錦雀這個小丫鬟了。她這許多年來只是在寧國府東院兒活動,其範圍也不過是廚房到她和賈琮住的小破院兒之間,日日夜夜為了一口吃食來回奔波。
她何嘗來到過西院兒,何嘗敢進過賈母的屋子?與她而言,這裡既神秘又尊貴,簡直就算得上是人間仙地了。
今日,托賈琮的福,她竟然也能跟著來一趟賈母住的地方兒,這一路上小丫頭的心都「砰砰砰」亂跳個不停,兩條腿都嚇得有點兒發軟了。
直至進了屋子,錦雀更是被屋子裡的氣派和奢華差點兒給嚇癱了。她連做夢也不會夢到,世間居然還有這麼華貴好看的擺設,還有這麼高大氣派的房子、柜子,還有這許多打扮得如同仙子的美人兒!
就和她想像的一模一樣,賈母住的地方兒就是人間仙境,不,何止是人間仙境,就算是真正的仙境也比不過這裡吧?
她一進來不過偷偷瞄了一眼,便再不敢抬頭了,一直就是低垂著腦袋,用眼角兒的餘光偷偷留心看著賈琮,一動也不敢亂動。
這一下突然聽賈母問起她來,登時把小丫頭嚇得小心肝砰砰亂跳,嗓子眼兒里直發乾,兩腿一軟就跪在地上磕頭回稟:「老……老太太……奴……奴婢……是……是……伺候……伺候賈琮少……少爺……的……的……錦……雀……雀……」
一見她這樣子,賈母倒先笑了,忙說道:「好孩子,別怕,我又不吃人的,莫怕,你抬起頭來叫我看看?」
錦雀聽說,急忙便掙命般揚起僵硬不堪的脖子,怯生生抬起臉來對著老太太,眼淚卻早就嚇得流了一臉。
賈母看了便嘆息道:「好可憐見的,生得倒也清秀,只是膽子未免太小了些個,日後沒事兒多來走走就不怕了。」
鴛鴦見狀忙笑著就過來幫她擦眼淚,柔聲說道:「不怕,不怕,老太太最慈祥和藹不過的,你往後倒真該多來走動走動,都熟了就好了。」
說罷,她又回頭對著賈母笑道:「老太太,人家是害羞呢,倒比我們這些個破馬張飛的好了許多。這個錦雀妹子當真是極好的,打小就服侍琮少爺,忠心耿耿的,少爺竟是一刻也離不開她的。」
賈母聽了便笑道:「好,很好,一瞧就是個實誠的好孩子,當真不錯。」
說罷又叫鴛鴦快拿銀子來賞。
錦雀一聽忙磕頭不迭,只叫道:「老太太,這都是奴婢的本分,不敢叫老太太賞。」
賈母聽了便笑道:「琮哥兒這些年多虧了你精心伺候著,這才能出息成這樣,你可是第一功臣,怎麼能不賞?」
說著,鴛鴦這裡已經拿了五兩銀子過來,一面向她懷裡塞一面笑勸道:「妹妹,你快趁著老太太高興就收下了這銀子,要不一會子老太太再反悔了可就沒有了。」
眾人一聽登時都笑了,連賈母都笑道:「好丫頭,你越發連我都敢編排了,我就罰你出這五兩銀子,日後從你的月錢里慢慢扣出來。」
鴛鴦聽了忙求饒不迭:「老太太饒了我吧,我再不敢的。」
一面說一面硬是把銀子塞入錦雀懷中,笑道:「好妹子,這錢你可不敢當真先就花了。若是老太太果然叫我出這份兒錢,你再還給我,可好?」
眾人登時又被她逗得大笑,賈母亦是樂不可支。
錦雀這裡堅辭了幾遍,無奈鴛鴦死活把銀子塞入她懷裡,她也只得受了,忙又給賈母磕頭謝禮。
史湘雲見眾人忙亂著相見打趣,早就忍耐不得,悄悄拉著賈琮躲到一邊,急沖沖說道:「好兄弟,咱們不管她們是賞錢還是罰錢,你先告訴我,小龍女和楊過到底怎樣了,後來可又遇見了沒有?真叫人心焦得很呢!」
偏賈母就聽見了她二人說話,忙對賈琮叫道:「好孫兒,你聽我的話,千萬不能告訴她,一會兒上車再說,省得她在車上又淘氣。」
賈琮聽了忙笑著答應了,對湘雲說道:「好姐姐,不是我不肯說,老太太不准呢。」
湘雲便又轉身去纏著賈母央求個不停。
這裡正鬧著,突然就聽有人嬌聲笑道:「琮哥兒,老太太說得對,你可萬萬不可說。只要你一開了頭,這丫頭定能纏你一天,非叫你都講完了她才肯罷休。再則我們都還沒聽呢,怎能就先講給她聽?」
賈琮聞聲抬頭,只見原來是林黛玉顫巍巍從暖閣里出來了。
林仙子晨曦初現,只見她越發顯得美艷不可方物。此刻恰巧晨光從南窗灑進來,一縷縷光輝似乎都盡照在她身上,其鮮妍明媚叫人不敢直視。
林黛玉一美至此,賈琮一時間竟然看得有些發呆,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還好眾人此刻都看著林黛玉,都被她超凡脫俗的美貌震撼不已,賈琮這麼發痴倒沒人發覺了。
唯獨史湘雲瞅了林黛玉一眼便大叫道:「好你個林姐兒,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促狹,今日我再也饒不過你的。」
說著,史湘雲便合身撲過去,林黛玉早就有了防備,嬌笑著便往賈母身後躲。史湘雲撲了個空,一閃身又待要追,賈母忙就笑著勸道:「你們兩個玩歸玩,可看著絆倒了,仔細磕著,一會兒哭鼻子我可不管。」
史湘雲不理,正要繼續追趕,突然就聽門外有人笑道:「林姐姐說得對,好兄弟你可千萬別給這丫頭獨自講故事,我們都還沒聽呢……」
話音未落,只見帘子一動,早有小丫頭子打開門帘,卻是迎、探、惜三春相伴著進來了,說話的正是賈探春。
賈母一見她們三人更喜,忙問道:「你們三個怎麼早早就起來了,也不多睡會兒,可吃罷飯了沒有?」
賈迎春忙就笑著回道:「還沒呢,昨兒個聽老祖宗要早早出門去,我們特意來送送。」
史湘雲這時也不再追趕林黛玉,忙先和賈府三春見過了禮,便直問探春道:「探丫頭,你可也跟著林姑娘學壞了。我只問你,你昨夜可睡好了沒有?你就不惦記小龍女和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