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眾人都靜悄悄低頭吃飯。不一刻,秦可卿便親手自端了一小鍋粥過來,她人剛進來,眾人便聞得一股子異香撲鼻。待她又親手把一小砂鍋粥放在賈母面前,又打開蓋子,香氣更是四處瀰漫,叫人聞見了就心曠神怡。
眾人都抬眼向砂鍋里看去:只見那小砂鍋里金黃色的小米粥正咕嘟嘟冒著氣泡,裡面參片如玉、大棗鮮紅,叫人一見就是食慾大增。
賈母忙就先叫人拿碗,要給林黛玉分一半兒。眾目睽睽之下,連寶玉都吃不到嘴裡的好東西,黛玉怎好就分一半?
可她雖是百般推辭不要,但奈何賈母死活不肯,黛玉也只得就著砂鍋些許意思了幾小口,便再也不肯吃了,直說撐得難受了。
賈母也知道黛玉素習吃得就少,若是非逼著她多吃了反倒不好。因此,也就不再勸。
老太太一轉眼便見寶玉也正賊兮兮瞧著自己鍋里的粥呢,忙笑道:「還饞壞你了呢,不過是一點子粥,就值當這樣?快拿碗過來,我分你一半兒。」
寶玉忙吐舌頭道:「老祖宗,那米金貴著呢,全天下一年也就那麼一小布袋,孫兒倒是有心想孝敬老祖宗呢,可惜卻弄不來。如今好容易得了這麼一小點兒,林妹妹身子弱,吃幾口便罷了,我怎麼捨得吃?老祖宗快享用吧,別再饞我就好了。」
賈母一聽更是喜悅無限。鴛鴦在一邊早就把粥吹得溫溫的,賈母這裡又讓眾人,可誰敢開口說要吃?
當下眾人都笑道:「老太太,您快點子吃吧,別再饞我們是正經。一會子我們當真忍不住了,一人一口就給你吃光了,到時候您老人家可別後悔……」
賈母哈哈大笑,鴛鴦便在一旁催促道:「老太太,眾人都是極孝順的,怎麼捨得吃您老人家的口糧?就林姑娘也是被你逼不過這才嘗了兩口,現在還眼淚汪汪地後悔呢,您就快些用吧,別再饞她們了。」
賈母見此情景,也只好笑道:「我這群子孫媳婦們倒真是極孝順的,也罷,我也就只能自己享用了。」
說罷又對薛姨媽笑道:「親家可別笑話我老太太。」
薛姨媽忙笑道:「哪兒能呢,兒孫孝順,這是您老的福氣,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賈母這才笑笑,點頭喝粥。一時眾人也都悄聲不語,低頭用飯。
方才眾人餓極了,吃相恐怕不太雅觀。此刻肚子裡都有了底,這才又都講究起來,個個舉止有度,不聞一絲異響。
賈琮見這幫子太太小姐們吃飯都是極文雅,不僅用袖子遮著嘴,甚至連咀嚼食物的聲音都聽不見,不由得心裡讚嘆:果真是這大家子規矩多,這些少爺小姐果然是有教養。
不僅如此,就連誰能坐著吃飯都是有規矩的:除了賈母,邢、王兩位太太,薛姨媽是能坐下吃飯的,還有寶玉黛玉及寶釵和幾位姑娘也坐著用飯。李紈和王熙鳳則是站在兩位太太跟前伺候。
尤氏和秦可卿更是只能站著伺候眾人。一來她們兩個都是媳婦;二來這兩人是東道主,自然是要伺候人的。
一時眾人寂靜無聲吃罷飯,丫鬟們急忙送上茶來漱口,又端了面盆過來請眾人洗手擦手,這才再送上來喝的茶。
賈琮見賈府這些個女主子們都是神態自得,穩穩噹噹坐著叫人伺候,數十個丫鬟則是進進出出忙亂異常,卻都是一聲兒動靜也無。
等到殘席撤去,新茶沏好,眾人都抿了幾口茶水,這才都笑著開始說話。第一句便是:「琮哥兒,來,再講一回書可好?」
這話一出,眾人絕無異議,雙眼滿含期待盯著他。就連賈母這老太太都不例外。
賈琮心裡這份兒後悔就別提了。都怪自己嘴賤,非要想出這麼個故事來說什麼。不過他也決計想不到賈府里這些個女主子會如此喜歡聽這故事。
無奈之下,他剛想要開口再講一段兒呢,就聽門外有人笑嘻嘻問道:「老祖宗,各位太太、奶奶、姐姐們,可用罷飯了沒有?」
眾人聽見有人問,卻聽不出來是誰,獨獨王熙鳳便笑問道:「外邊兒的可是賈薔?我們用罷飯了,你鬼鬼祟祟的在外頭倒是想幹什麼,還不快進來,小心一會子叫你叔叔和哥哥們一頓好打!」
她話音剛落,眾人便見門帘子一動,一個長相俊俏的少年笑嘻嘻走了進來。
只見他規規矩矩,也不敢四處亂瞧,一進屋便先跪在地上給賈母等人磕頭問安。賈母便笑問:「這可不是賈薔?越發生得好了,你可有什麼事兒麼?」
賈薔忙磕頭回道:「回老祖宗,是外頭老爺們遣我過來問問,寶二叔和琮二叔可吃罷飯了沒有,眾人都等著想見一見呢。」
賈母聞言很是歡喜,忙問道:「見他們兩個做甚麼!」
賈薔忙回道:「外頭都是些個咱們本家的爺們,平日裡大家都聽說過寶二叔文采斐然,又生得神仙一般,無不仰慕,只恨平日裡沒緣得見,這一次恰巧碰上了,便想要見一見,一睹兩位叔叔的天人之資……」
賈母聽了更是喜悅,卻笑罵道:「你這一張巧嘴倒是會說,當我老太太好哄呢,你們哪裡是想見他們,不過是想著要一起淘氣才是真的吧?」
賈薔忙磕頭道:「賈薔不敢哄老祖宗,真的是那些個爺們想要見二位叔叔呢。我叔叔已經誇了海口,說一定讓眾人如願呢,還求老祖宗恩典。」
賈母聽了便笑道:「你這嘴能的,叫我倒不好回絕了。也罷,他們兩個也拘了整整一天了,就放他們出去透透氣也好。只是一件,可不許太淘氣了,不然我知道了可不依你!」
賈薔慌忙答應。
賈琮這裡一聽見應允,高興得心花怒放:屋子裡這些個姑娘美則美矣,仙則仙矣,可未免有些太麻纏了,磨得人頭疼。
寶玉那裡一聽卻滿臉苦著急相,扭頭對賈母說道:「老太太,我不願意去呢,和那一幫子糙人有什麼可說的呢,沒得叫人頭疼。況且天也晚了,我要早點兒回府里睡覺去呢。」
賈母聽寶玉這麼一說,忙便對賈薔說道:「也是,今日太晚了,你寶二叔睡得早,不如改日再見吧。」
賈琮見了這情形,一邊兒心裡暗罵寶玉是個娘炮,成天就喜歡和一群女孩兒玩鬧,一邊忙又笑著對賈母道:「老祖宗,我睡得遲,且都是本家的爺們,不去見見也不好,不如我代寶二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