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賈璉那小子下了狠心要取自己的性命,賈琮不由得皺眉嘆氣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就算是日後世襲官職,我也不見得就能越過了他去,怎麼就非要我的命不可,這也太狠心了,竟然絲毫不顧手足之情。」
平兒聽了冷笑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再沒錯的。你瞧著他們夫妻兩人成天在人前笑嘻嘻的,背後比誰不狠?我七八歲就伺候二奶奶,什麼不清楚,你千萬別因為她是個女人就小瞧了她,她可比男人還狠辣呢!如今死在她手上的少說也有幾十個人了,就順手取了你的命,人家連眉毛都不帶皺一皺的……」
賈琮平日雖知道王熙鳳是個心狠手辣的,可也決計想不到她就敢背負這麼多條人命,頓時嚇了一大跳,忙問道:「當真?她是個瘋子不成,為什麼非要要人性命不可?」
平兒見賈琮直到此刻才真正驚懼起來,終於稍稍放心,當下便小聲兒道:「在她眼裡,除了她自己,旁人的命比根草棍兒還不如呢。她還在王家沒出嫁之時,家裡的姨娘、丫鬟、婆子、小廝……死在她手上的不知其數。你不知道,王家的一眾姬妾下人們看見她就像見了活閻王一般,都是大氣也不敢出的。再加上她本性冷酷陰狠,虐待人的法子叫人一聽就嚇破膽,哪個死在她手上的不是歷經萬般痛苦?」
賈琮越聽越驚訝,在這熾烈的太陽光下都感覺頭皮發麻、後背嗖嗖地直冒涼氣。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失聲叫道:「她這麼做就不怕夜裡睡不著覺,就不怕冤魂怨鬼來找她索命麼?」
平兒聽了冷笑不止,說道:「她還怕什麼冤魂,她什麼都不怕。她日常掛在嘴邊的話就是:神鬼怕惡人,你越是厲害就越沒鬼敢來找你的麻煩!她是不相信什麼陰司報應,更不相信什麼來世的,所以她做起事來手腕越發狠辣無情,我連想都不敢想……」
平兒說著,忍不住就打了個冷戰。想起以往那些個被王熙鳳萬般折磨而死的可憐人,她臉色頓時雪白,渾身直發抖。
賈琮見了平兒這模樣,這才終於相信王熙鳳果然不是個什麼善茬兒,其手段之狠辣、為人之冷酷簡直是駭人聽聞。一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輕視這位閻王轉世的女人,賈琮忍不住有些後怕,驚叫道:「這女人如此歹毒,,難道賈府就容許她如此作惡不管麼?」
平兒渾身打戰,只覺冷得厲害。聽賈琮問起,她勉強回道:「那都是她出嫁以前,在娘家做過的可怕事兒。自從嫁過來以後倒是收斂了許多,畢竟賈家是有名的禮儀大家,她也不敢太過放肆。可即便如此,賈府因她而死的人可也不少,唯一好些的就是死前沒受過太多折磨罷了去,她也不再親自動手了。」
賈琮聽得心底寒氣四溢,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王熙鳳的可怕和這個世界的殘酷,一時竟然怔怔說不出話來。
平兒見了他這模樣,知道他聽到心裡去了,這才又低聲囑咐:「如今你可知道厲害了吧,看你日後還敢不敢這麼肆意妄為了。不過你也不必太過害怕,如今好歹還有老爺和老太太看著你呢,他們夫妻二人就是要害你也要先掂量掂量呢,你日後行事多加小心就是了。」
賈琮這才點頭道:「知道了,平兒姐姐,你還是快點兒回去吧,別一會子再叫人看見你和我在這裡說話,再傳到這夫妻兩個耳朵里,他們一定會起疑心的。他們兩個要害我不那麼容易,可要是想害你可太便易了。」
平兒聽了點點頭,又小聲兒囑咐了兩句,這才轉身要走。賈琮突然又有些捨不得了,情不自禁伸手拉住平兒的衣襟,可憐兮兮地說道:「平兒姐姐,不如你來我的暢春園住吧,好不好,咱們以後天天都能在一起,再也不怕別人看見,也不怕她們說三道四了,就是他們要害你也沒那麼容易了……」
平兒聽賈琮言語極是誠懇,一舉一動之間滿是對自己濃濃的眷戀,不由得心中大為感動,她深深看了賈琮一眼,嘆惜道:「傻孩子,你這說的什麼傻話,我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啊,又跟了你大哥,生是他們夫妻的使喚丫頭,死了也是她們二人的鬼,咱們怎麼能到一處去呢?」
她嘴裡說著,心裡不由得想到王熙鳳為人刻薄歹毒,賈璉又好色薄情,自己即便是全心對這夫妻,日後恐怕也沒有什麼好下場。
一想到這些,平兒由不得就紅了眼眶,心裡一陣悽苦。她害怕賈琮看見自己這模樣又為自己白操心,急忙就垂下了頭,賈琮只能看見她一頭黝黑的秀髮和一段白皙的頸項。
平兒頭髮烏黑細密,頸項的曲線又極美極白嫩,宛若天鵝。
她這一低頭的風情,天下恐怕再無人能及。
賈琮看得痴迷,滿心裡都是對平兒的愛憐:世間如平兒這般柔善至美的女子真真少見。老天爺對她頗為眷顧,不僅給了她一副美麗的容顏,還賦予她女子天生的溫柔和善良,可為什麼偏偏又要讓她如此悽苦,生而為奴,這一世都不能為自己做主。
賈琮越想心裡越為平兒感到惋惜,對她越發愛憐。他多想伸手擁這個女子入懷,拍拍她的後背告訴她:「放心,一切有我呢!」
可是他不敢也不配,他自己的命運還握在旁人手中,他拿什麼許平兒一個未來?
就在他滿心慘傷時,平兒卻已經抬起了頭,柔美的臉龐上又浮現出往日柔美的笑意。把自己的痛楚都深深隱藏起來。
賈琮越發心疼。
「好啦,我可真不能跟你磨蹭了,二奶奶午睡也該醒了,她這半日不見我,恐怕她又要起疑心,我走了,你日後行事千萬小心謹慎些個……」
平兒柔聲再次囑咐了幾句,轉身當真要走。賈琮忙一把拉住她的衣襟,滿臉正色道:「平兒姐姐,你放心!」
聽他這句話沒頭沒腦的,平兒滿心茫然,禁不住開口問道:「什麼放心不放心的?」
賈琮一把攥了她的手,用力一握,正色道:「姐姐,我一定要救你出苦海,你千萬再忍耐幾年,等著我,我一定要把你從那對狗夫妻身邊救出來,咱們日後永遠都要在一起!」
平兒聽他居然說出這句話來,瞬間滿臉的錯愕,隨即就是滿臉通紅,但轉眼間又是一臉的慘白,才強忍回去的淚水再忍不住,破堤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