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選擇

  第133章 選擇

  梨香院,書房裡,賈政簡直驚呆了。

  父親去後,如果說他還怕什麼人,非東府的這位大嫂子莫屬。

  尤其看到其中兩個壯碩婆子還手拿大棍的時候,他控制不住的兩腿發抖,「大,大嫂,您,您在胡說什麼呢?我…我怎麼會賣珍兒?」

  「呵呵,沈大嫂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王子勝頭一次見識沈氏衛隊出動的情況,轉個眼的工夫,這書房就進了八個壯碩婆子,起頭的兩個拎著大棒,後頭的六個拿著雞毛撣子,好像一言不和,就要給他們來武的。

  他強笑道:「這位,這位魯老爺不是外人,他現在是我的親家,也算我家仁兒的岳父,我還說等孩子們成親的時候,也請大嫂過府喝杯酒呢。」

  怪不得他妹見到這沈氏就頭疼。

  娘的,誰到隔房小叔子家是這陣勢?

  「是是,在下魯鯤,拜見沈夫人。」

  魯鯤慌的很,但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昨兒我過府給夫人送過禮……」

  「送禮?」

  沈檸好像疑惑的看兒子。

  「不是!」

  賈珍搖頭,「不是送禮,是賠禮。」他朝魯鯤正色道:「魯老爺,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否則我一紙訴狀,把你送到順天府可就不好了。」

  「啊?對對,是賠禮,賠禮!」

  人人都說,寧、榮二府的當家男人是草包。

  這賈珍是草包嗎?

  魯鯤這一會只恨自己之前聽信了謠言,以至於連禮都沒送好。

  更恨之前借著晉王的勢,由著賭坊的人,在人家女兒的滿月酒上,找賈家族人要賭銀。

  這一夜的工夫,魯鯤又打聽了不少,這才知道,賈家族規不許賭錢,就是那天沈夫人含怒立下的。

  他這是……早就得罪這對母子了吧?

  魯琨的腦袋冷汗淋漓,「還請沈夫人原諒則個,魯某願……」

  「停!」

  沈檸坐到青竹搬來的椅子上,正好堵住了書房的大門,「王二老爺,你確定他是你的親家?」

  「啊?是是是。」

  王子勝打個哈哈,「還請嫂子看在兩家的情面上……」

  「……你來之前,你大哥王子騰知道嗎?」

  沈檸沒讓他說完,反而問起了王子騰。

  就好像外人看不上賈赦賈珍一樣,她也看不上王子勝。

  王家能真正做主的,只有王子騰。

  「知道,知道呀!」

  王子勝咬牙,他最恨外人對他和大哥的兩種區別對待,「大嫂也知,我王家就仁兒一個男丁,將來他是要兼祧我們嫡支三房的。」

  所以他兒子很重要。

  他大哥再厲害,沒兒子也是沒用。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王子勝的腰背挺直了些,「如今璉兒做了武庫司郎中,要不了多久,我大哥傷好就會重歸京營,仁兒的媳婦,在我王家只要能生個一兒半女……」

  「這裡是賈家。」

  沈檸打斷他的話,「賈政,你確定要讓你舅兄帶著一個所謂的親家,在賈家欺你大侄子?」

  賈政:「……」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囁嚅道:「大嫂,得饒人處且饒人,如今我們兩家已是親戚。」

  賈政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

  謝正虎已經死了,當日的仇也就算報了。

  魯鯤也是受了無妄之災。

  「您就算不看我和王氏的面子,也要看看璉兒和鳳丫頭的。」

  反正他又沒收魯家的銀錢。

  賈政給自己找足了底氣,「這親戚家有事,能幫的,我們尚且要幫一把,如何還能……」

  「他送了你什麼?」

  沈檸目光犀利,「那一卷銀票嗎?」

  啊?

  賈政一呆,「這,這不是給我的,這是珍兒的。」

  「是!」賈珍在母親看過來的時候,忙老實點頭,「但兒子沒打算要。」

  「噢~」沈檸點頭,看向二傻子賈政,「他送你什麼?」

  「……」

  賈政很想挺直腰背說,對方送的是雞血石印章。

  他是文人,銀子那麼俗的東西,哪配得上他。

  可是大嫂那憐憫、鄙視又瞭然的目光,是什麼意思?

  賈政又羞又憤,「雞血石印章,大嫂若是覺得我收禮不妥當……」

  「怎麼會,你們不是親戚嗎?」

  沈檸似笑非笑,「不過,賈政,你知道魯鯤有一個外號,叫西財神嗎?據我所知,他送禮從來都不是單個的東西。」

  賈政:「……」

  魯鯤:「……」

  王子勝:「……」

  「我想魯老爺原本也不想這麼失禮吧?」

  沈檸接著道:「不過王二老爺說給賈政一塊雞血石印章就足夠了,你有求於他,就硬著頭皮只送了一塊雞血石印章。」

  雞血石印章確實挺稀有的,但是,這人給她家的禮單上就有兩塊。

  「呵呵,大嫂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子勝面上在笑,但是眼睛裡已經帶了狠意,「是想挑撥我們家的關係嗎?我妹夫是文人,雅量高致,你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就不要瞎說話。」

  啪~

  啪啪~~

  沈檸給他鼓掌,「王二老爺真是好一張利口,看不起就看不起,還來一句雅量高致。」她看看鬍子發抖的賈政,「政二弟,他還說我是婦道人家,什麼都不懂,你說我懂不懂?」

  賈政:「……」

  如果地上有個縫,他一定鑽進去。

  真要比文……,他可能說不過這位大嫂子。

  但此時,讓他附和哪一個,好像都不對都不行。

  「珍兒,看到沒!」對遲遲不開口的賈政,沈檸失了最後一點耐心,「我和你妹妹的性命,還有你的性命加一起,都不如你二叔舅兄家的親家重要。」

  賈珍:「……」

  他的眼睛迅速帶了一抹冷意。

  「不不,不是……」

  魯鯤想解釋,沈檸冷眼打斷,「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開口嗎?」

  「沈大嫂子,你這樣就沒意思了。」王子勝也甚惱怒,往前兩步道:「大侄子那事,魯親家根本就不知情,是他管家……」

  「是管家還是替死鬼,你心知,我肚明。」

  沈檸冷聲打斷,朝站在一邊的興兒道:「去,把王大老爺請過來,我不跟不明事理,胡攪蠻纏的混人說話。」

  「是!」

  興兒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賈政,現在你有兩條路,一是收拾收拾,進祠堂,想清楚自己錯在哪,二是拿把刀子,割個袍子,從此跟寧國府一脈割袍斷義,再無干係。」

  什麼?

  賈政驚呆了,「大,大嫂~」

  「政二叔,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呢。」

  賈珍不用他母親說,看著賈政,聲音冷冷,「來人,去請老太太,再快馬加鞭去國子監,請珠大爺回家。」

  「……是!」

  又一個小廝站了出來,眼看他要跑,裡屋的王氏終於坐不住,「慢著!」她急切的走出來,「大嫂!」

  她想求情,可是沈檸冷冷一瞥,「你要是覺得賈政與寧國府一脈割袍斷義,都沒你兒子的學業重要,那就說出來,我聽著。」

  王氏:「……」

  她不敢說了。

  可是事情怎麼就到了這種地步啊?

  明明只是過去說個話就成了。

  侄子王仁將來是要兼祧的,有一個有錢的岳家,於整個王家而言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王家和賈家是老親,不是該盼著彼此好些嗎?

  怎麼就非要因為一點點小事翻臉?

  還非要把一個江湖刺客跟魯親家聯繫起來?

  他們做生意的,不就是要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嗎?

  王家跟皇商薛家有親,很知道這些商家都講究和氣生財。

  大嫂這樣……

  是不想讓他們王家好哇。

  但這個時候,看沈氏和賈珍的樣子,王氏是真的不敢亂說話了。

  他們二房在賈家已經越來越不好。

  一會兒老太太會來,她大哥也會來。

  王氏不相信老太太,但是她相信她大哥。

  「呵呵,沈大嫂子果然威風啊!」

  王氏不說話,王子勝卻無法坐視不理。

  尤其對方還說他是混人。

  他氣得要跳,「我這個當兄長的還在這呢,你連我妹妹說話都不許,平時還不知道什麼樣呢,賈政,你個沒囊沒氣的東西,就這麼看著隔房的嫂子,到你家欺了你,再欺你妻嗎?」

  賈政:「……」

  他要瘋了。

  他的腦子也在飛快運轉。

  「大嫂~」他哀聲,「如果今天是大哥為他的舅兄親家求情,你還會如此嗎?」

  「親家?」

  沈檸都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這傢伙在工部一直被閒置,才沒幫家裡惹禍了,「賈政,到現在你還覺得你沒錯,只是因為我們母子針對你?」

  「難道不是嗎?」

  賈政都要哭了。

  明明不是多大的事,非要上綱上線,為難他。

  「就是到順天府說一聲的事,有多難?大嫂非要揪著,逼我在珍兒和舅兄之間做選擇,這還不是針對嗎?」

  賈政也好氣好恨,「你們口口聲聲說我不顧自己的侄兒,可是珍兒,你就不能為了我這個二叔退一步嗎?你往年也常與王仁一道玩鬧,就不能為他想一下嗎?」

  憑什麼回回都要他遷就他們?

  這一次如果再不硬氣點,他以後……,就真的像二舅兄說的那樣,沒囊沒氣了。

  賈政為了自己的尊嚴不想退縮。

  「嗬~」

  賈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看樣子政二叔還覺得自己很委屈?」

  人到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被氣笑。

  「首先,赦叔是不會為了外人為難自家侄子的,我到陳家鬧事,他怕我吃虧,馬上就帶了人馬過去相助。我被刺殺,母親難產,又是赦叔撒了大量人手,在外面追兇,他自己守在寧國府,等我一家平安。」

  他都不知道賈政是怎麼有臉跟赦叔比的。

  「敢問政叔,當時你在做什麼?」

  賈政:「……」

  他慘白著臉,無言以對。

  他當時還想幫陳家說話。

  陳老爺和他同在工部,對方又一直跟他客客氣氣,大哥和珍兒是混人,聽說兩家打起來,他先入為主的判了自家這邊錯。

  至於珍兒遇刺和嫂子生產……

  「那些事就不提了。」

  紅樓夢裡,賈家從主子到奴才,都能為了一點銀子,就不論是非的包攬訴訟。

  沈檸最恨的就是這一點,「不過賈政,你口口聲聲說親戚,讓我們看在親戚的面上放魯家一馬,那我問你,王家和魯家有婚書嗎?你有本事讓他現場拿出婚書,今天這事,就是我們母子做錯了,但是如果沒婚書……,那就用你的榆木腦袋好好想想,魯家怎麼就突然要攀王家這門親了。」

  「婚書是沒有,但是我與魯兄已經交換了信物。」

  王子勝知道,這事不經查,很光棍的說成信物,「大侄子當知道,我們男人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

  沈氏說他是混人,不樂意跟他說話,哼,他還嫌她是婦道人家呢。

  「所以這信物是昨天交換的?」

  賈珍冷笑,「母親,有人要裝聾作啞,我們是說不通的。」

  還有一句,他沒說。

  那就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現在跟魯家沾上關係,就等著被皇上盯上吧!

  哪怕皇上現在沒法動,將來……,子孫家族也未必能躲過禍事。

  「老太太一會就到了。」

  天氣漸熱,這裡又沒冰盆,熱著他娘就不好了。

  賈珍低頭跟他娘商量道:「這裡地方狹窄,母親,我們還是到花廳等著吧。」

  他王子騰要是能管束王子勝,看在親戚的面上,該提點的,他會提點,否則他們愛怎麼作死,就怎麼作死吧!

  沈檸點頭,正要起身,已經瘋跑進來一個丫環,「太太,大爺,宮裡來人了,大奶奶讓你們趕緊回去呀!」

  宮裡來人?

  沈檸和賈珍互望一眼,都有些明了。

  「母親,我扶您上轎,不急的。」

  一下子上交了二十二萬兩銀子,皇上給點賞,也在情理之中。

  賈珍倒是不在乎皇上的賞銀,他在乎的是這份體面。

  父親不在家,他一樣撐起了寧國府。

  「那就走吧,這裡……,回頭再說。」

  母子二人,又急匆匆的回去了,但是榮國府這邊,各房主子,都派了人過去打探,生怕有什麼不好的消息。

  待到知曉是太上皇和皇上給賞,一府的人都心定了。

  只有梨香院,全都沉默著。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其中魯鯤心事最多。

  他有一個恐怖的猜測。

  悄悄的給門柱那邊心腹小廝比了個手勢。

  小廝一看,忙鄭重點頭退出。

  恰在此時,又有小廝瘋跑進來,「老爺太太,王家大舅爺來了。」

  話音未落,沒要人迎的王子騰已被心腹侍衛抬著進來了。

  「大哥!」

  「大哥~」

  賈政、王氏、王子勝都跟他打招呼。

  王子騰擺擺手,免了他們的禮,卻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魯鯤,「原來魯老爺也在這,那就太好了,不論我二弟答應你什麼,都不做數,我王家的事,都是我王子騰做主。」

  「大哥~」

  剛剛奔出的王子勝不幹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都跟魯親家換過信物了。」

  「你糊塗。」

  王子騰呵斥自家兄弟,「我早就跟你說過,仁兒的事,我做主。」

  朝中局勢風雲變幻,他這個蠢二弟的眼睛,還死盯著那點銀子。

  他強硬吩咐下人道:「送客!」

  王金急忙上前,「魯老爺,請吧!」

  魯鯤:「……」

  他抓起沒有送出的那捲銀票,朝王子勝道:「二老爺厚情,魯某銘記於心。」

  朝王子勝拱手,他這才大踏步的離開。

  事已不可為,那就只能想退路了。

  魯家不能像江南的李家那樣,被人一鍋端了,總要保下幾個才成。

  「誒,魯親家……」

  「閉嘴!」

  「大哥!」

  王子勝真是急了,「你這是要幹什麼呀?」他給自己的兒子說個貴妾,怎麼就不能做主了?

  「大哥,是出了什麼事嗎?」

  王氏看大哥的樣子,忍不住心驚膽顫的。

  「魯家那裡,我們不能碰。」

  「就因為賈珍嗎?」

  王子勝還想跟他哥跺腳。

  「有賈珍的關係,但……」

  王子騰知道他弟的鬧騰勁,朝上拱了拱手,「如今主要是上面的原因。」

  他在軍中還是有點關係的。

  要不然,就完蛋了。

  「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

  王子騰吩咐他弟,「魯家給你什麼,也馬上給我還回去。」

  啊?

  王子勝驚呆了。

  他的銀子已經許出去了呀!

  「大哥,魯老爺剛還送了我一塊雞血石。」

  賈政膽子小,忙上前一步,請王子騰拿主意,「我這就讓人還回去行嗎?」

  王子騰:「……」

  一塊雞血石,還得什麼?

  而且,魯鯤出手,就是一塊雞血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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