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章 巨額虧空

  第498章 巨額虧空

  儘管眼下已是正月下旬,但天氣依舊寒冷,大多數庭樹仍然光禿禿的,唯獨瀟湘館周圍的湘妃竹依舊翠色蒼蒼。

  賈環沿著院徑一路往大觀園的南大門走去,剛走過瀟湘館附近的岔道口,林黛玉和雪雁主僕便從竹林小徑中轉了出來。

  「環——弟!」林黛玉見到賈環不由一喜,忙揮手叫了一聲,然而後者行色匆匆,心裡也在想著事,竟然沒有聽見,只管繼續往前走。

  雪雁連忙提高聲量叫道:「三爺,姑娘叫你呢!」

  賈環這才猛然驚覺,回首一看,只見林黛玉和雪雁主僕正俏生生地站在岔道口處,前者一雙眼眸還似嗔非嗔,急忙退了回來,問道:「林姐姐上哪去?」

  林黛玉反問:「我倒要問你呢,急急忙忙的上哪兒去?瞧這汗巾子系得亂七八糟的,也不嫌害臊!」

  雪雁看著賈環的腰間,掩嘴笑道:「三爺這汗巾子不會是曼達琳系的吧?都跟了平兒姐姐大半年了,還學不會侍候主子。」

  賈環低頭看了一眼,發現腰帶竟然鬆脫了,掛在上面的香袋和玉佩都窩窩囊囊地耷拉下來,不由微窘道:「剛才出門太急,我自己隨手系的,倒沒留意這個。」

  「什麼緊要事,就急成這般了?」林黛玉一面低聲「數落」,一面仔細地替賈環重新系好腰帶。

  賈環心情有點複雜地答道:「老爺剛才在榮禧堂吐血暈倒了,林管家派人通知我趕去一趟。」

  林黛玉和雪雁不由大吃驚,前者忙道:「那確實耽擱不得,環弟快去吧。」

  賈環點了點頭,轉身快步往南大門行去,雪雁看著前者的背影,低聲道:「賈家今年的倒霉事是一件接一件,若老爺再出事,外頭更加連個主事的男人都沒了,莫非真如戲文里所演的那一般,君子之澤五世而斬?不過仔細算一算,從賈家祖上到蘭哥兒這一代,倒是剛好五代,難道賈家的氣數真要盡了?」

  林黛玉忙斥道:「瞎說什麼,你這小蹄子看了幾齣戲便不知天高地厚,倒學人家引經據典起來,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雪雁吐了吐舌笑道:「婢子胡說八道,婢子錯了,倒忘了還有環三爺在呢,賈家只會越來越興盛,正如姑娘平日看的史書里所講的,盛極而衰,否極泰來,嗯,環三爺就是史書裡面力挽狂瀾的中興之主。」

  林黛玉不由氣樂了,笑斥道:「喛,越發該死了,真該把你這蹄子嘴給撕掉,省得日後給我們招禍。」

  雪雁巴眨巴眨著眼睛,故意問道:「哪個我們?姑娘和三爺,還是姑娘和婢子?」

  林黛玉臉上一熱,伸手便去擰雪雁的小嘴。

  ……

  且說賈環匆匆趕到榮禧堂,卻沒有見到便宜老子賈政,只有林之孝陪著兩人在那等候,一名是掌柜打扮的中年男子,另一名則是中山狼孫紹祖,這貨腰間還別著一把菜刀,一副不耐煩的表情,五六名手持棍棒的護院家丁警惕地站在四周,顯然在提防著孫紹祖傷人。

  林之孝見到賈環,連忙迎了上去施禮道:「見過環三爺。」

  賈環點了點頭問道:「老爺呢?」

  林之孝答曰:「老爺已然醒轉,不過仍然十分虛弱,已經抬回房中靜養,只等太醫前來診治。」

  賈環不著意地掃了一眼那晉商錢莊的祁掌柜和中山狼孫紹祖,問道:「到底發生了何事?老爺向來身體還好,為何突然吐血暈倒?」

  孫紹祖嘿嘿冷笑著插嘴道:「你們兩府的大管家卷了錢財跑路,如今沒錢還債,所以你老子氣得吐血了,賈環,你小子來得正好,趕緊趁著你老子沒咽氣,讓他把欠我的六千兩銀子還來吧,否則老子就住這了!」

  孫紹祖這貨現在顯然是破罐子破摔了,徹底與賈家撕破臉,說起來話無所顧忌,再加上親眼看到賈家如此破敗,府里的成年男人要麼被抓,要麼病倒,就連大管家都捲款跑路了,闔府上下只剩下一堆老弱病殘,而且還欠了一屁股的巨債,自然更加看輕,於是恣意狂莽起來!

  賈環冷冷地盯著孫紹祖,眼中的寒芒一閃而過,仿佛如實質,後者臉上戲謔的笑容頓時僵住了,竟莫名生出一絲恐懼來。

  那祁掌柜一直在暗中觀察賈環,此時亦不禁心頭微凜,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訝意,心想:「這小子好凌厲的眼神!」

  賈環如今的名聲著實不小,祁掌柜自然也聽說過,但賈環最為人熟知的還是文名,譬如童子試小三元,又譬如南直隸鄉試頭名解元,但由於林如海當初的保護,在奏本上故意隱去了賈環的功績,所以外界普遍並不清楚他在南邊領兵剿滅海盜的事跡。

  而且賈環本身年齡又不大,生得文質彬彬,溫潤如玉的,所以當他走進榮禧堂時,祁掌柜只把他當成讀書厲害的文弱書生,指不定還是跟其父賈政一般古板迂腐的書呆子,所以並不放在眼內,然而剛才賈環驟然釋放的凌厲眼神和氣勢,倒是讓祁掌柜意識,眼前這個溫文爾雅的賈府庶子恐非省油的燈。

  再說賈環冷盯了孫紹祖一眼,收回目光,淡淡地問:「林管家,賴大和賴二當真跑了?」

  林之孝輕咳了一聲道:「這裡不方便,三爺請到偏殿去,容奴才細稟。」

  賈環點了點頭,隨林之孝轉到榮禧堂的偏殿去。

  二人到了偏殿,林之孝便把賈政吐血的經過說了一遍,又嘆了口氣道:「賴家兄弟偷偷變賣了家資,帶著金銀細軟舉家出逃,留下一灘子糊塗爛帳,鄙人粗略估算了一下,虧空竟然高達十萬兩,若再加上當初修建園子借下的六萬五千兩明帳,如今兩府總欠債達十六萬兩之巨,這還是帳面上可查的,不可查的尚不知有多少呢,奴才把這事告知老爺,老爺氣急攻心才吐血的。」

  賈環雖然早料到賈家財政虧空嚴重,只是沒想到竟嚴重這種程度,要知榮國府和寧國府一年的田租加起來才一萬兩銀子左右,如今欠債十六萬兩,在不算利息的情況下,闔府上下不吃不喝也要十六年才能還清,嘖嘖,寅吃卯糧到這種程度,委實觸目驚心,也虧得賈家的家底厚,要不然早爆雷了。

  賈環劍眉緊鎖,冷冷地質問道:「林管家是銀庫總管,帳目出了如此嚴重的虧空,為何現在才回老爺?」

  林之孝忙解釋道:「奴才只是銀庫總管,只管錢銀出入,只要是經過銀庫的,每一筆收入和支出都有詳細記錄,但如果收支不經銀庫,奴才是管不著的。譬如前幾年修園子迎接貴妃娘娘省親,大部份花銷都沒經銀庫,在外借支的錢銀更是不入庫便直接花掉,賴管家自己有一套帳目,奴才也插不上手。

  昨日老爺吩咐賴大把帳本上交盤帳,豈料這混蛋早把宅子給賣了,連夜帶著家眷和財物出逃,如今已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套帳本,奴才粗略核算了一下,才發現了這巨大的虧空,唉,很多年前,奴才便勸過大老爺和璉二爺,每一筆收入都應該先入庫,然後再使用,這是祖上就定下的規矩,但是大老爺和璉二爺都嫌麻煩,究竟把這規矩給廢了。」

  賈環心中冷笑,賈赦和賈璉哪裡是嫌麻煩,估計這兩父子是為了方便撈錢進私人荷包,然後全拿去花天酒地了,殊不知此舉同樣方便了賴家兄弟中飽私囊,當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典型的「老鼠倉」,如此長年累月的監守自盜,終於挖出這巨大的虧空來。

  當然,賈家龐大的人口數量,以及奢侈的生活習慣也是造成入不敷出的主要原因。

  林之孝憂心忡忡地道:「當初建園子,大老爺以公中的名義向晉商錢莊借了幾筆銀子,其中一筆兩萬兩到期了,如今人家上門討要,還有那孫紹祖,說大老爺欠了他六千兩,如今也撒潑耍賴,逼著老爺還錢。

  現在兩府統共才湊了三萬兩,本打算給大老爺和珍大爺退贓減輕罪責的,若還了錢,哪裡還有錢退贓?」

  賈環目光一閃,心想,賈赦和賈珍這兩個畜牲不除,賈家就好不了,還想減輕罪責,倒是想得美,於是淡淡道:「今日這樣一鬧,連大管家都跑路了,只怕明日上門催債的人會更多,三萬兩還不夠塞牙縫呢。」

  林之孝憂心忡忡地道:「奴才正是擔心這個,府里如今幾乎掏空了,以往還能靠著國公府的名頭借新帳還舊帳,但如今一鬧,怕是再難借到一文錢了,屆時債主都來逼帳,兩府上下七八百人口只怕連飯都要吃不上了,三爺你足智多謀,趕緊想個法子吧,否則可是要出大亂子的。」

  正所謂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兩府近千人口,要是沒飯開,鬧起來可不是玩的,偏生政老爹這糊塗蟲還不自知,竟然還妄想把剩下的這點銀子拿去救賈赦和賈珍這兩個害群之馬。

  賈環瞥了林之孝一眼,淡道:「林管家太抬舉我了,近二十萬兩銀子的虧空,我拿什麼去擺平,真當我是會點石成金的神仙不成?」

  林之孝訕訕地道:「奴才並非讓環三爺填平虧空,只是總得想辦法暫時渡過目前的難關,如今闔府上下,有這種本事的,恐怕就只有環三爺了。」

  賈環皺了皺劍眉淡道:「我也沒辦法,況且府里又不是我這個庶子能說了算的。」

  林之孝聞言卻是眼前一亮,顯然聽出了賈環的潛台詞,忙道:「環三爺是見大場面的人,您的本事別人不知,難道奴才還不知不成,老爺如今病倒了,寶二爺又不更事,環三爺若有好辦法解決目前的困境,相信老爺,還有老太太和太太都會同意的。」

  賈環沒有作聲,想他出面解決問題倒不是不可以,前提是要把管家的權力交到自己手上,譬如那三萬兩銀子,得任由自己支配才行。

  林之孝見賈環不作聲,似乎無意出面挑擔,不禁有點失望,正在此時,孫紹祖這貨在隔壁榮禧堂大聲吵嚷道:「入他奶奶的,商量好了沒,趕緊還銀子,否則老子抹脖子死在這兒了,到時老子的家人自會報官找你們算帳。」

  賈環不由劍眉一豎,他早就瞧中山狼孫紹祖不順眼了,冷冷地吩咐道:「林管家,馬上著人把石頭找來,先把這鴰噪的厭物打發了。」

  林之孝聞言暗喜,忙吩咐一名家丁去傳石頭刑威,很快,刑威便趕到了。

  賈環帶著石頭和林之孝回到正堂時,孫紹祖還在那裡吵嚷,舉著菜刀胡亂揮舞,那祁掌柜則淡定地坐在一邊喝茶,一副看戲的樣子。

  「嘿嘿,終於不當縮頭烏龜了,你這個庶子若識相,趕緊讓你老子把銀子還了,否則有你們好看的,如今你們賈家管事的男主子都在大牢里,若是再鬧出人命來,只怕更要吃不了兜著走!」

  孫紹祖剛才被賈環一個眼神嚇住,估計事後也覺得丟臉,所以此時目光挑釁地盯著賈環,並且口吐芬芳,分明是想找回場子。

  賈環向石頭使了個眼神,後者頓時露出兇殘的獰笑,大步向孫紹祖行去,後者心裡打了個突,喝道:「你想作甚?」

  石頭二話不說,迅速撥出腰間的利斧,啪的一下便砍在孫紹祖的手腕上。

  嘿,石頭這小子本來就是街頭的小混混,經過戰場血與火的洗禮,那就更加狠辣,身手也越發強悍了,孫紹祖這種世襲軍官雖然也練過拳腳兵器,但如何是石頭的對手,只一下就被砍中了手腕,端的是快准狠。

  孫紹祖慘叫一聲,手中的菜刀哐當一聲墜地,虧得石頭用的是斧背,若是斧刃,此刻孫紹祖的一隻手已經被砍下來了。

  饒是如此,孫紹祖還是痛得臉都扭曲起來,倒在地上嚎叫。石頭撿起地上的菜刀,好整以暇地彈了彈刃口,不屑道:「這破玩意也能砍人?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