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懷珠神色有些僵硬,磨蹭著走到湖邊。
她朝四下看了看,然後在沈逾白身側一塊太湖石旁站定。
「稟王爺,那日臣女和妹妹就是站在這裡說話。」她用帕子掩住嘴,說完就咳嗽了起來。
沈逾白嘴角含笑,很是風度翩翩地問她,「敢問姜大小姐,你可看準了,確定當時就是在這裡?」
姜懷珠點頭,眼裡流露出悲痛,「妹妹忽然下手,這對臣女打擊太大。這幾日臣女在夜裡還會做噩夢回憶起這一切,絕不會記錯的。」
姜銜草聽著她的話,臉上滿是諷意。
這女人的演技真是爐火純青,是個人看了都要對她充滿愛憐。
可惜了。
這次她面對的人,偏偏不吃這一套。
沈逾白無視了她眼裡的淚光,走到她身邊,「那麼,當時的姜二小姐是站在哪裡?」
姜懷珠頓了頓才指出一個位置。
沈逾白站在那兒,看了一會兒湖面,又轉頭看著她,「姜大小姐,你確定嗎?」
姜懷珠微微蹙眉,「當然。」
沈逾白勾著嘴角輕笑了一下,然後又問,「那請姜大小姐給本王演示一下,當時姜二小姐是怎麼推的你?」
姜懷珠秀氣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眼姜錦言等人,才穩住心神道,「臣女不太明白湛王殿下的意思。這不是一想就知的事嗎,妹妹從臣女身後冷不防地伸出手,臣女就被推下水了。」
「她若是在你身後推的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逾白那雙黑中透紅的妖異眼眸緊盯著她,眼神冷得像劍芒,「而且按照你先前的說法,你和姜二小姐是站在這裡商量事宜。既是兩人說話,那應該是彼此面對地站著,你為何會忽然轉過身背對著她?」
姜懷珠心裡一慌,咬了下唇才答道:
「王爺明察,臣女和妹妹本來確實是在面對面說話,但妹妹忽然就說湖面上有什麼東西,臣女並未設防便轉身來看,結果她就趁著這時伸手推了臣女……」
她說著又咳嗽起來,咳得好像要斷氣了一樣。
姜錦行心疼妹妹,實在忍不住了:
「湛王殿下,珠兒背後是沒長眼睛,看不到姜銜草在她身後做了什麼。但當時就她們兩人在這裡,跟著的丫鬟都在十步開外的地方,若不是姜銜草伸手推了她,難道是鬼推的?
事實如此,您又何必咬文嚼字,去挑珠兒言語裡的那一點紕漏?」
他話音剛落,就有皇城司的侍衛拔刀對著他,「放肆!我們殿下查案,何時輪到你一個沒有官階爵位的庶人來置喙?」
姜錦行身為侯府公子,還從沒聽過這麼不客氣的話,當即因為恥辱漲紅了臉。
他想要反駁,姜錦言卻瞪了他一眼,然後朝沈逾白躬身道:
「臣弟不懂禮數,還望湛王殿下恕罪。」
沈逾白淡然笑著,「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禮數,看來你們侯府的家教不行啊。」
這話一出,在場的姜家人臉色都變得十分難看。
世家是最注重顏面的,被人說是家教不行,這和當眾打他們的臉也沒有區別。
但礙於湛王的權勢,這口惡氣他們只能自己往肚子裡咽。
本來就夠窩囊的了,偏偏九王爺還在這時開口,火上澆了把油,「皇叔,姜家幾位公子不懂禮法又不是一日兩日了,不然他們能做出拼命抬舉一個養女,冷落虐待嫡女的事情嗎?」
姜錦行拔高聲音,「九王爺莫要亂說,我們兄弟何時冷落虐待過姜銜草……」
「嗯,對那個養女,你們一口一個珠兒妹妹。對血脈至親的親妹妹,你們卻直呼全名。誰還聽不出,你們的心都偏向了誰?」
姜銜草諷刺的目光在他們所有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格外不服氣的姜錦行臉上,冷厲道:
「姜錦行,念在你剛才是第一次對皇叔不敬,本王暫且放過你。但若是還有下次,必要將你對皇室不敬還有打斷皇城司查案的罪行重罰,到時候你們文寧侯府的臉面,可都要被你丟盡了。」
姜錦行氣得握緊拳頭,好像馬上就要衝上來和她動手。
可皇城司的眾多侍衛擋在他們之間,這一瞬他和姜銜草之間的距離,宛如天塹。
姜銜草甚至都不屑於再看他,她轉過頭看著沈逾白,「皇叔,您可以繼續審案了。」
沈逾白朝她微微一笑,「還是小九兒貼心。」
邊上,真正的「小九兒」沈聽肆心情複雜。
姜銜草居然用他的身體,向沈逾白這個可惡的男人大獻殷勤!
這樣下去,在他換回身體之前,她就會毀了他的一世英名。
沈逾白用餘光留意到姜家二小姐看向他們時那不太正常的眼神,卻沒有聲張,繼續看向姜懷珠:
「所以案發當時,你站在前邊,姜二小姐站在你身後,然後你無比確定,是她伸手把你推下水。」
姜懷珠哭得楚楚可憐,仿佛當真是受了極大的冤屈:
「臣女十分確定,絕無半分謊言!」
沈逾白又問沈聽肆:
「姜二小姐有什麼想說的嗎?」
沈聽肆沉默著望向姜懷珠。
以前,他就和姜家五位公子一樣,對姜懷珠所言深信不疑。
變成了姜銜草之後,他卻驀然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樣。
真正在說謊的人不是被他憎恨厭惡的姜銜草,而是姜懷珠這個被他奉為白月光的救命恩人。
他心底雖然還有幾分困惑,不明白曾經捨身救他的善良少女為何會變成這般,但親身承受了姜懷珠帶來的種種痛苦,他居然也希望,沈逾白能揭開落水案的真相,還姜銜草以清白。
於是,他攥緊拳頭,是在對在場眾人,也是在對以前那個愚蠢的自己說:
「我沒有伸手推姜懷珠,是她自己跳入的湖中。
正如那日換血之後,她在九王爺和五位公子面前捅了自己一刀卻說是我要殺她,這是她一貫栽贓陷害我的手法。
我願以性命立誓,所言的每一個字都絕無虛言!」
姜銜草有些意外地挑眉。
真沒想到,她居然還能從沈聽肆嘴裡聽到幾句人話。
只可惜,太晚了。
他沒有在他還是九王爺時選擇相信她,反倒幫著姜懷珠一次次踐踏她的身心,還美其名曰那是她該做的「贖罪」。
在她最絕望時,他就是吞噬她的黑暗,凌遲她的酷刑。
那現在他變成了她,以身受苦後才做出的醒悟,也挽回不了任何。
她永遠都不會原諒他!
沈逾白笑道,「既然二位各執一詞,那本王就重新模擬案發時的場景,來看看到底孰對孰錯。」
姜懷珠聽後眉頭緊皺,聲音嬌柔地問:
「臣女有些不解,湛王殿下說要模擬案發當時的場景,是什麼意思?」
見過沈逾白辦案的沈聽肆冷聲對她道:
「你不用不解,因為你馬上就能見識到了。」
姜懷珠有些氣惱,這個姜銜草仗著有外人在,居然敢這麼對她說話!
但下一刻,她就沒心情想這些有的沒的了。
沈逾白一個手勢,就有兩名皇城司佩刀侍衛上前。
姜懷珠見他們朝著自己越走越近,臉上露出些許驚惶,「湛王殿下,他們是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