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天使

  萊爾覺得這個十字架一定有問題。

  看著手中攥著的楠木十字架,還有面前出現的銀騎士盔甲。卡蓮在萊爾到達聖城洛卡羅特的一天後就找到了自己。當時萊爾發現了聖城堂皇之下醜陋的真實,逐漸對這座虛假的城市升起了厭倦和失望的感覺,所以一整天呆在旅店房間裡沒有出門。美杜莎成為了自己的傾訴對象,她像一個溫柔的長姐聆聽萊爾心裡的抱怨,關於自己心裡的美好和殘酷現實的落差,漸漸萊爾已經習慣了她纏繞在自己脖頸上的感覺,還有她在耳邊的輕語。至於妮婭,妮婭對萊爾的抱怨不敢興趣,她趴在窗戶上,整日整夜看著教堂上那個巨大的聖十字架,就像看著一個巨大的發光玩具。

  卡蓮來到自己的房間敲打房門,這是自己沒有想到的,當她準確喊出自己的名字,萊爾就對這個十字架有了極大的疑惑。原來卡蓮之前說的追殺真的不是開玩笑,是可以做到的。

  「這是個追蹤器吧。」

  卡蓮將萊爾手中的十字架搶了回去。

  「萊爾大人,你在說什麼?卡蓮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不過,萊爾大人能來參加聖光禮典,卡蓮真的很高興!」

  好吧,能在這座城市遇見卡蓮也是自己的幸運,因為萊爾此時已經與這座城市產生了強大的距離感,遇到一個熟人,萊爾感覺不那麼孤寂了。尤其是卡蓮像小鴨子一樣在自己耳邊念叨的時候。

  「萊爾大人,我們出去看看吧?」

  「萊爾大人,要不要去教堂祈禱?」

  「萊爾大人,我父親也來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我的父親也是一位聖騎士,就是他和我講的那些關於十字軍領袖的故事,他一定也想看看書本之外的純潔者,我們滿足他的心愿吧。」事實上,卡蓮是想躲避多朗科的無情爪擊,尤其是最近多朗科總是會莫名奇妙地生氣,還是不是盯著卡蓮還在泛紅的小耳朵,卡蓮最近都不敢回家了。不如讓純潔者來轉移注意力。

  就在卡蓮努力說服萊爾見家長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號角聲讓洛卡羅特陷入了沉靜。那是悠揚洪亮的聲音,特殊的音色讓所有人都不由一震。

  「那是什麼,卡蓮?」

  卡蓮的身軀在顫抖,她的盔甲隨著顫抖發出嘩啦啦的聲音。她牽住萊爾的手掌,將她拉了出去。「護衛者軍團,回來了。」

  萊爾走下樓,旅店內已經沒有人影,就連老闆都離開了,只剩下喝到一半的杯子丟棄在酒館各處。他們走出門外,跟著人流來到了教堂前的廣場上。廣闊的廣場已經人滿為患,跟隨著人潮,你看不到大理石地面,只能看到晃動的人頭。卡蓮仗著聖騎士的身份和力氣和萊爾擠出一條道路,穿過人潮,站在了靠近道路的第一排。

  修女組成的唱詩班開始頌唱聖歌,教堂的光輝灑落在人群中,讓所有看上去都純潔如新生。萊爾在人群中看到了真正的聖徒。那些帶著面具的人,也匯聚在了一起,迎接十字軍的戰士。他們和周圍的人明顯地分成了兩部分,但他們並不在意,孩子和老人,男人和女人都看著到來的路,期待著聖光的降臨。

  最先到來的,是人潮的歡呼聲。在護衛者軍團出現在萊爾的視線前,歡呼和尖叫已經來到了萊爾的身邊。就像浪潮一樣,洛卡羅特的每一個人都在表達自己的喜悅,歡迎這些聖光的戰士。

  就像從地面升起的又一顆驕陽,十字軍的第一個人,走了過來。

  用英俊和美麗已經無法形容他的容貌,他的容貌正是上天的恩賜,沉默,無言。這是每一個目睹他榮光的人的反應。赤金二色長髮在空中披散,和他暗金色鎧甲一起,帶來灑脫之感。他是那種,你見上一面就想要得到的人,一個會讓所有人一見鍾情的男人,男性的陽剛夾帶女性的陰柔,如同天使一般的美好。哪怕是他毫不掩飾的陰鬱表情,也只是讓這個神一般的男人更有人情味。

  看到他的第一眼,萊爾就好像已經知道了他的名字。

  身後的卡蓮已經激動地快要哭出來。

  「地之天使,拉法爾·拜德蒙冕下。」一位十字軍領袖。給萊爾帶來的壓迫感,不亞於安德瑞學員的那些大佬們,甚至猶有過之。就像一座向你緩緩靠近的山峰,你只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拉法爾最特別的地方,就是懸浮在他身後,帶著奇異光芒的四把大劍,上面自然流動的力量,甚至能打好幾個萊爾。

  拉法爾的模樣與威勢實在太過耀眼,以致於之後看到的整齊劃一的護衛者軍隊,都讓人顯得理所當然。拉法爾吸走了所有的目光。

  這時,一個不和諧的音符出現了,那是一個身披白色禮服的男人,一個身體微微發福的帶著小鬍子的油光的男人。他衝上了早先搭建的講台,一個萊爾之前完全沒有明白用途的地方。尖利如同小鬼的尖叫開始在聖光之下傳遞。

  「洛卡羅特的市民們!這位是十字軍的領袖,拉法爾·拜德蒙冕下!歡呼吧!雀躍吧!天使降臨在了我們身邊!一個由我們偉大的領主特勒西公爵大人邀請來的大人物!你們還在等什麼!讚美聖光!和我們的領主大人!」

  周圍的人,在帶動下發出超乎想像的歡呼。萊爾暗中咋舌,一個小丑,他把神聖變成了一場鬧劇,一場演出,一場可笑的政治戲劇。看看,不自量力的人,已經被拉法爾盯上了。拉法爾的眼睛看著那個穿著白色禮服的人,眼神一動不動。

  那個男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什麼,開始了他的下一輪介紹。

  「你們根本無法理解聖光的胸懷是多麼寬廣,我告訴你們,聖光會接受所有人!即使是最低賤的人,也會得到聖光的懷抱!」男人的視線在人群中掃視,最後注意到了那個面具人的集體。

  「喂!就是你們!難道你們這些人,不該對聖光表示你們的感激嗎!」

  所有的視線集中在了茫然無措的面具人身上,一如既往的冷漠空洞。

  萊爾氣得發抖,那個該死的人渣,他將拉法爾的注意力轉移到了這些人身上。哪怕面具人的心靈再高貴,他們的外表也足夠稱得上褻瀆。對於已經有意見的拉法爾,這種冒犯已經足以激怒他了,他在用面具人給自己的冒犯買單。

  那些面具人顯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安排,不明真相的他們是慌亂但又驚喜的。因為他們比任何人都要虔誠,比任何人都要熱愛聖光。最後的最後,一個身上沾染著白色樹脂,穿著破碎衣裙的小女孩被她的家人推了出來,在他們鼓勵的眼神中,拿著手中那一串用樹枝和白色顏料手工製作的假花,一步步朝著拉法爾走去。

  不要去!不要去!萊爾在心裡吶喊,但那個小女孩依舊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專心認真地朝著高大的拉法爾走去。拉法爾的眼神依舊陰鬱,眼睛看著慢慢走近的女孩,眼神中像是隱藏著一隻怒獅。

  「天使大人,我和我的家人,非常感謝您,為我們做的一切。」小女孩將手中的假花高高舉起,遮住了她的臉和面具,她低著頭,不敢去看拉法爾的臉。

  在眾人的耳邊,傳來了金屬敲擊地面的聲音。

  天使,拉法爾·拜德蒙單膝跪地,朝著這個身上帶著樹漿的女孩。

  他接過了假花,陰鬱的眼睛看著女孩。聲音就像冰雪消融的柔順流水,極致溫柔。

  「孩子,你叫什麼?」

  「我叫艾莉。」

  「艾莉,我能看看你的臉嗎?」拉法爾看著艾莉臉上的面具,語氣中帶著詢問。但依舊嚇著了艾莉,她慌忙捂著自己的面具,轉身躲避拉法爾的視線。

  「不可以的,天使大人看到艾莉的臉,會被嚇到的。」

  拉法爾的聲音依舊柔和,像是無形的水,流進了艾莉的心裡。「艾莉,我對你們很熟悉,洛卡羅特也是我的家,家人是不會害怕艾莉的。」

  「……真的嗎?」

  「真的,艾莉的天使,不會騙人的。」

  「那艾莉真的拿下面具了哦。」

  「嗯。」

  小女孩將面具摘了下來,面具之下,一張皮肉完全爛掉的臉,就像腐屍的內部,讓人作嘔。群眾一片譁然,當場就傳來了叱罵聲,他們高呼著褻瀆和惡魔的鬼話,將小女孩唯一一次的勇氣給踐踏。

  天使牽住了她下沉的心。

  拉法爾伸出了手,懸浮在他背後的一柄巨劍發出了光芒。出鞘的利劍劍身如鏡,鑲嵌在劍柄的寶石綻放著神光。

  「諾格伯恩。」

  天使的武器綻放出光芒,拉法爾手中的聖光光芒暗淡,如同流水。

  拉法爾將艾莉瘦弱的身軀抱在了懷裡,輕撫她的面頰。隨著聖光鑄就的奇蹟,艾莉閉上了眼睛,在神器的力量下,她傷痕累累的身軀結痂癒合,她的臉,比嬰兒還要稚嫩,還要柔和。

  她的外貌,如同她的內心一樣完美。

  在拉法爾的輕聲呼喚里,艾莉睜開了眼睛,透過諾格伯恩如鏡的劍身,她看到了她本來的樣子。眼淚,欣喜地流下。

  拉法爾擦拭著她的眼角,他陰鬱的表情從未變過。

  「艾莉,我的陰鬱並非是對你們的不滿,我的身上,存在著阻擋我微笑的傷痛。如今我已撫平了你的傷痛……」

  「艾莉,你能替我微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