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4)

  蜘蛛精吐出千根細絲,讓人掙不開,繞不盡,絲絲鑽入心間,纏住心弦慢慢撩撥,攪動一池春水。

  情動間,他忽然停下,拉開些距離,看著她。她不明所以,紅唇微張,目光朦朧又有些緊張地和他對視。

  「喜歡嗎?」

  「喜歡什麼?」

  「我。」

  「不喜歡。」她別開頭。

  「那不親了。」他作勢鬆手。

  祝瑾年假裝高興地鼓了幾下掌,他果然又攬住她的腰,順勢把她推倒在沙發上,再次吻住她。

  男人也口是心非。

  內線電話忽然響起,打斷一室甜蜜。祝瑾年才發覺二人擁吻太久,隔著布料,她都能感覺他某處危險的堅硬。他幾步走到辦公桌前,按下免提,卻不開口。

  幾秒後,琪琪試探的聲音傳來:「聶總?您這幾天是否接受諮詢預約?我幫您在官網上線。」

  「不接。」他殘忍拒絕。

  「有錢不賺,真不是好老闆。」祝瑾年整理整理衣服,鄙夷道。

  「有你們就夠了。」他一副地主的嘴臉,「我只負責織一張網,壓榨剝削你們。」

  「我以為蜘蛛精都是女的,沒想到還有個男的!」祝瑾年氣惱地抽了張紙巾去擦聶羽崢唇邊沾著的口紅。

  「狐狸精都有男的,蜘蛛精不能有?」聶羽崢興致勃勃看著笑也不是罵也不是的祝瑾年,黑眸清亮,「你性別歧視。」

  「你讓我到你辦公室來,難道就為了變回原形?」她無奈。

  「嗯。」

  祝瑾年微訝,原以為他會交代什麼公事,沒想到他就這麼一個字打發了。她上前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抬頭看住他,「你叫我來,就是為了做這個?」

  「不夠?那……」他再次湊近,「繼續?」

  「你居然是這麼公私不分的人。」祝瑾年鬆手,大翻白眼。

  「你先勾引我的。」

  「什麼時候?!」

  「我說自己又聽了一遍鄒英錄音的時候。」

  祝瑾年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對你投去的是讚佩的目光,你是怎麼看走眼覺得我在對你拋媚眼?」

  「心境決定環境。」他雙手交叉抱胸,半靠在沙發一側,「你撩撥我的目光,讓我幾乎要下定決心以後天天來坐班,可惜,你一句否認,讓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祝瑾年搖搖頭,「距離產生美。」

  「對你,我做不到。」

  她聽了有些欣喜,憋不住笑出來,卻又狠狠瞪他一眼。

  誰知,他接著就說:「所以我審美一向不行,審丑卻很在行。」

  和聶羽崢的「交戰」記錄上又添一道敗筆,祝瑾年舉小白旗投降。見他真的沒有其他事要交代,就哭笑不得地開門出去。

  聶羽崢望著她匆匆離去的背影,眼中溫柔不減。她就像荒漠甘泉這個名字一樣,給他充滿權威和學術但卻枯燥無味的生活中注入一汪清泉,或許是當局者迷,無論二人靠得多近,他始終覺得遠,他一點都不介意靠近,再靠近。

  諸葛千惠一邊接電話一邊從商務總監辦公室出來,瞥見聶羽崢,又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一愣,又回頭用戲謔的目光看了看聶羽崢。

  他回以一個微笑。

  祝瑾年伸了個懶腰,坐在電腦前。上午沒有什麼訪客,她習慣性地上了荒漠的官網,解答一些網友雜七雜八的諮詢、提問。看到關於考試壓力的提問,她忽然想起期末考應該早就結束了,就懷著幾分好奇去母校論壇看一看自己以前發的那個關於預測今年心理邏輯學試題的帖子,沒想到它已成了大熱帖,幾乎人工置頂了。

  她迫不及待地點開,看了最後幾頁的回覆。大家都跪稱樓主是深不可測的掃地僧,雖然題目內容和她預測的有所出入,但大方向是一致的,以前將信將疑地按照樓主給的方向去複習的都取得了不錯的分數,紛紛跪謝打賞,回帖從上傳試題漸漸變為猜測樓主真實身份。有人猜樓主是研究所課題組的潛伏者,有人懷疑她手握出卷者的把柄,但也有人打聽出聶羽崢的妹妹目前也在東南政法,到最後大家都偏向於發這個帖子的人是聶羽倩,以至於後面有個號稱是聶羽倩的ID跳出來大喊冤枉,大伙兒都在起鬨。

  祝瑾年看得一個勁兒發笑,留意到一個考生拍下的一張原題照片,題目是字跡分析,但給的素材並不是她以為的小志或者其他同齡人的字跡,竟是她的——他曾複印過她的幾頁筆記,出卷時把她筆記的掃描件傳了上去。

  她不禁撫額,他總是出其不意留一招最狠的。

  一個參與改卷的研究生把試題答案概要分享出來,祝瑾年仔細找了字跡分析那題,只見發帖人備註了一行,說這題是聶羽崢親自批改的。

  「字跡分析題答案概要:條理性、原則性強;講求權衡周全;遇事冷靜並習慣壓抑情緒,強調距離,不喜與人過分親近;有急智但急於求成,缺乏持之以恆的耐心;有幼稚的一面,心裡始終住著一個小孩。」

  祝瑾年托著下巴,輕輕揚起唇角。拿起手機,拍下網頁發給聶羽崢,然後留言道:

  「你說我幼稚,我看你才是幼稚鬼。竟然發動至少一千個學生來分析揣摩我,然後得出幾個和你不謀而合的答案。真不知該說你是膽大包天還是不恥下問。」

  過了一會兒,他回:

  「我只不過是撇去喜愛之心,客觀地評價一個人罷了。」

  好吧,確實很客觀……

  他接著回了第二句。

  「沒撇乾淨而已。」

  又被撩到了。祝瑾年捶捶胸口,搖了搖頭,自己真像一隻撞進蜘蛛精大網裡的小飛蟲,被這妖精一絲一絲纏緊,就快完全繳械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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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節來臨,荒漠甘泉的各項工作都告一段落,聶羽崢留在鵬市,關注喬怡潼脫毒治療的同時,和聶羽倩一起招待遠道而來的父母,祝瑾年則回了平嶺市。

  平嶺是一個被群山環繞的縣級市,屬J省北部的延豐市管轄,縣域經濟全省排名前三,早年,去往X省的火車都得經過平嶺,平嶺火車站就成為了J省的一大站。近些年,平嶺工業逐漸走下坡路,靠著周邊丹霞地貌區的詭譎變幻和名人名家故里文化的挖掘,旅遊業異軍突起。

  故鄉雖好,但舞台太小。祝瑾年一心向外,上大學後忙於學業和實習,回來的次數很少,但每次回來都覺得平嶺大變樣,以前荒涼的空地建起高樓,小時候從未到過的陌生角落不知何時又建起了大型遊樂場。

  她家住在鐵路邊,地勢很高,六樓而已,就能看盡平嶺夜晚的燈火繁華。年三十,她趴在窗台上,遙望遠方夜空時不時綻放的煙花和徐徐上升的孔明燈,忽然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小年。」周芙瑛端了杯梅子茶給她,身為母親,最是了解女兒的喜好,「這幾天都有些什麼安排?有空嗎?」

  「媽,我不去相親。」祝瑾年並未將最近的感情生活如實交代,聶羽崢從她字跡里讀出的信息十分精準,她確實習慣於權衡,在沒有十足的把握之前,絕不會透露半點訊息,以免徒增一遍遍解釋的困擾。

  「我管你相不相親?若30歲還沒男朋友,老媽再幫你操辦這事也不遲。」周芙瑛嗔怪地說,「我廠里一個小姐妹的女兒今年就要高考,最近總是疑神疑鬼的,老覺得自己懷孕,還一直洗手,把他們一家人搞得……唉!操心啊!你不是挺會弄這些青少年心理諮詢嗎?能不能幫幫人家?」

  「你可真是不遺餘力地榨取我的勞動力啊。」祝瑾年半開玩笑地說,「我大學暑假回來就幫你的親朋好友的女兒啊侄子啊補過作文,前兩年還幫你一遠房表妹的小孩寫過一篇演講稿,這下倒好,又得免費幫你朋友的女兒做心理諮詢,我們母女倆可真是平嶺當地的一對活雷鋒。」

  「你還想要錢啊!」周芙瑛故意板起臉,作勢要打。

  「她女兒很有可能是強迫症……」祝瑾年摸摸下巴,又打了個響指,「我事先跟你們說好——諮詢,最重要的前提就是信任和保密,無論是你還是你的小姐妹,都不能逼我說出那姑娘真實心事,除非她自己願意告訴你們。還有,別指望一次兩次解決問題,我們工作室只放假到正月十五,我能做的很可能只是心理診斷,後續怎麼開解、怎麼疏導,要不就帶她去心理門診,要不來我們工作室也行,說不定還能打折。」

  「啊呀,打折也貴得很呢。」周芙瑛嘀咕著,還是挺樂呵,馬上給她的小姐妹電話拜年,順便約了時間,就定在初三下午。

  祝瑾年盤腿坐到沙發上,見聶羽崢發了個666元的紅包給自己,心裡一激動,回了個520元的紅包回去。趁父母忙著燒香拜祖宗的間隙,她給他去了個電話。

  聶羽崢摸了張牌,瞥了一眼就打了出去,「六條。」

  「胡了!就等你這張!」方橋不打則已,一打癮就大,牌技好加手氣旺,已經連莊三次了。

  聶羽崢對麻將興趣缺缺,但一早看出母親在聽條,乾脆連續打幾張條出去哄她。恰好手機震動起來,讓他擺脫牌局。

  「快點啊!」方橋揮揮手,叮囑道。

  「你們鬥地主。」聶羽崢拋下一句,就上了樓,明擺著要讓他們三缺一。

  「你敢!」方橋瞪眼。

  「明天還要趕飛機,你見好就收吧。」聶冠佑抬手往下壓了壓,勸道。

  「這才幾點?」她瞥了眼時鐘,笑一聲。

  聶羽倩伸個懶腰,拍馬道:「好不容易聚一次,媽媽要打到幾點我就奉陪到幾點。「

  「還是女兒貼心吶!不枉我豁出命去生你。」方橋站起來,抓了把堅果,」你們碼牌,我把混蛋兒子喊下來。」說著,便噔噔噔跟上樓。

  「哈?怎麼?媽媽生我很辛苦嗎?」

  聶冠佑臉色一變,又趕緊笑著說:「別聽她瞎胡說。上個廁所就把你生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