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都什麼東西?
青燁皺眉, 扭過頭,冷漠道:「我不用。」
白秋才不管他要不要呢,指望他配合, 她也不用奢求讓他養生了,從前都是年輕人仗著年輕身體好胡來,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一把老骨頭了, 還故意不珍惜身體的, 不是說越老越惜命嗎?
白秋兀自把那一大盆艾草放在他的面前,用手攪了攪裡面的熱水,湊到他面前, 笑道:「青燁,真的可以助眠的。」
她湊到左邊, 他便扭頭看向右邊, 她又湊到右邊去, 他便看向左邊。
反正一臉「我就是不願意配合」的表情,活像是要被強行按在水桶里洗澡的貓。
但既然是貓……
那主人要給貓兒洗澡, 還由得了貓兒自己嗎?
白秋眯起眼,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表情來。
她把盆往青燁面前推了推, 在他面前蹲下,悄悄覷了一眼他的表情。
嗯, 沒看她。
看他的神情, 應該比較慵懶放鬆的, 就像眯著眼睛揣著爪爪打盹兒的貓, 完全沒有防備。
白秋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把魔爪伸向青燁的腳。
「嘩啦——」
「哐當!」
白秋脫鞋摁腳一氣呵成,把青燁的腳飛快地塞進了盆里,接觸到熱水的瞬間, 他劇烈地一抖,原本慵懶眯起的眼睛瞪圓了,宛若一隻受驚的貓,瞬間拱起背炸毛,腳在水裡亂踢,嘩啦啦踢得水花四濺。
他企圖掙扎,漆黑的眸子染上一層慍怒,白秋拼命地摁住他的膝蓋,摁不住便急中生智地趕緊往他腿上爬,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別踢別踢!別踢翻了!」她像八爪魚一樣地纏住他,手忙腳亂,恨不得自己也變成藤蔓,胳膊勾住他的脖子,又朝他臉上胡亂親了幾口。
「泡個腳而已嘛,不要反應這麼大嘛!」
她整個人一爬,他就抬不起腿了,白秋紅著臉,覺得自己此刻的動作有些不太雅觀,可她顧不得這些了,又連忙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整個人往他身上壓。
沒辦法,打不過,只能靠體重了。
她從脖頸到耳根都染上一層緋紅,如春日含苞待綻的桃花苞兒,粉里透白,唯有一雙黑葡萄似的杏眸亮得懾目,定定地望著他。
青燁冷冷盯著她,也是怒極,他的臉色素來蒼白,毫無血色,此刻卻第一次從耳根到臉頰染上一層胭脂色,如冷硬的線條被上了色,霎時成就了一幅極致的美人圖。
這層薄紅不是羞的,是氣的。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對他,從來沒有……青燁握在王座扶手上的手緊了緊,和白秋無辜的眼神對視著。
「放開!」他厲聲道。
這一回他眼神陰沉,白秋看到他眼中翻騰的冰冷戾氣,似乎是在克制著沒對她動手。
真的生氣了啊。
好兇。
白秋也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來的膽子,也許是因為青燁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好到她從懼怕到坦然,再到有恃無恐,再到如今上房揭瓦,前後也沒有用多久。
但白秋不打算撒手。
她今日如果因為被他這樣一凶,就乖乖地聽他了的話,今後所有的安排,都仍舊可以被他拒絕,他是高高在上的衡暝君,可以肆意胡來,而她只能依附他,不能忤逆他。
這不是她想要的。
白秋認真了,既然要認真地與他在一起,她便希望她能用真心換他對她的不一樣,她覺得她和玄猙是不一樣的,玄猙對他可以戰戰兢兢,可她如果對他也如此小心翼翼,那便也不算是真正的感情。
白秋咬咬牙,坦然地和他對視,在他陰冷的視線之下,湊上去,輕輕地在唇上親了一下。
「青燁,水是溫的,也不燙,你要是不喜歡的話……」她試探道:「我陪你泡?」
青燁:「……」
他垂著睫毛,眸中斂著一泓冷夜清泉,手指探到她後頸,不輕不重地捏了捏,冷笑一聲,「你可真是膽大。」
白秋朝他笑,勾住他的頸子,在他微涼的頸窩裡蹭了蹭,「因為我覺得,我家小哥哥為了我,連去凡間殺人都可以,為什麼就不能接受泡腳呢?」
這話說得極為討喜。
青燁神色緩和些許,手掌微微往上,按住她的後腦,是一個將她按在頸窩裡的溫和姿勢。
白秋靠在他懷裡,轉了轉眼珠子。
還真是陰晴不定啊,上一秒還在炸毛,結果一句話就能順毛。
她又順嘴道:「再說了,泡腳也不是什麼丟臉的大事嘛,這兒就我們兩個,又不會降低你身為衡暝君的威信。」
青燁:「……」
白秋又順勢端起一邊的茶,低頭吹了吹,哄道:「青燁,喝一口?」
白玉杯硬是湊到他的唇邊,她神情期待無比,青燁和她僵了好久,還是僵著臉,抿了一小口。
是甜的。
「我還特意加了蜂蜜。」白秋邀功道:「是不是很甜呀?口感不錯吧?」
青燁:「……嗯。」
白秋開始掰著手指頭算:「今天是金銀花枸杞茶,明天可以試試紅棗枸杞菊花茶,還有生薑茶……」
青燁:「……」
他坐在王座上,腳上是溫暖輕柔的觸感,唇間瀰漫著絲絲甜味,懷裡抱著這香香軟軟的小姑娘,眼神忽然迷茫了一下。
不知道為何突然就成了這樣的局面。
他之前不是還在拒絕麼?
好像一不留神,就被她順著杆子爬了,只要沒有推開她,她就默認他願意了,敢爬到他頭頂上放肆。
自從他入魔之後,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
青燁微微閉目,那白玉杯又湊了過來,瀰漫著淡淡的香味,杯後是白秋認真的神情。
她一本正經地在伺候他。
忙了一整天,她光潔的額頭上還閃著汗珠,似乎有些累。
青燁伸手,從她手裡奪過杯子,索性一口飲盡,然後勾著她的腰肢,讓她靠著他坐了坐,低聲道:「累了就休息。」
白秋:「啊?」
她躊躇了一下,表情有些為難,雖然現在她確實有點困,也很想就這麼靠著他打一會兒盹,可是……
白秋弱弱出聲:「可是,你還有一隻腳沒泡啊。」
青燁:「……」
第一次有人這麼覬覦他的腳。青燁怒而掰斷了玄鐵所制的王座扶手。
等伺候這魔頭泡完腳,白秋覺得自己忙來忙去的,活像是敬老院裡孝敬老人的護工,他就像癱在床上動不了的老人,恨不得連翻個身都要她伺候。
她不逼他翻身,他就死活不願意動。
太難了。
她累得癱在床上,這魔頭卻神清氣爽,坐在她身邊,時不時捏了一下她的臉,又揉揉她的唇瓣。
白秋睜開朦朧睡眼,拍開他的手,「別鬧。」
臉上作亂的那隻手縮了回去,過了一會兒,她感覺身邊一沉。
白秋睜開眼睛,偏頭看去,發現青燁也躺了過來,和她肩並肩地躺著,雙目微微閉著。
從她的角度看去,他的睫毛很密很長,像兩把刷子,眉眼寧靜無害。
白秋仔細瞧著他,忍不住戳了他一下,「青燁。」
他瞬間睜眼,那對漆黑冷漠的瞳仁掃過來,所有無害的假象都蕩然無存,只餘下慵懶冷漠。
「什麼?」
白秋說:「這些都是普通人的養生方法,雖然有用,但遠不及文禹煉製的丹藥管用,不過我覺得,吃藥歸吃藥,可這些泡腳喝茶的方法,就像按摩一樣,會讓身子放鬆一些,不必時刻那麼緊繃著。」
她想了想,蹭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胳膊,嘆了口氣,「青燁,一千年真的好長啊。」
他垂下眼,沒說話。
長麼?他不覺得。
也許是因為……已經習慣了吧。
很多該記得的,不該記得的,早就忘得差不多乾乾淨淨了,他的記憶從這裡開始,似乎打從一開始,他就屬於這裡,也只應該呆在這裡。
白秋想起那個夢,又好奇地問:「你還記得,你從前還未化形之時的事麼?」
青燁:「不記得了。」
白秋:「那化形之後呢?你從前就沒有什麼朋友嗎?或者,有人和我一樣這樣在你身邊待過?」
青燁:「不記得。」
白秋不甘心,又坐了起來,追問道:「真的一點點都不記得嗎?你身邊的女孩子,真的一個都沒有嗎?沒有人像我這樣,給你澆過水嗎?」
青燁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眼神幽幽的,透著股奇怪的意味。
白秋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方才好像太過刨根問底了,這反應倒不像是純粹的好奇了,反而顯得有點兒……吃醋了。
她連忙解釋:「我也不是介意你之前有過其他人,也不是……就是,我只是比較好奇,你不說我也不介意……也不對,不是不介意,也不是介意,我就是單純的好奇,也沒有別的意思……」
她還沒說完,他就「嗤」的一聲笑了,像是被她給逗笑了。
白秋撓頭。
說不清了,越描越奇怪。
她嘆了口氣,正打算破罐子破摔,便聽到他清冽的嗓音響起——
「有什麼好糾結的,想知道便說想,何須這麼多理由。」
青燁說完,倒還真的仔細回憶了一下,「也許有,的確是不記得了。」
白秋愣了。
「為什麼會不記得呢?」她擔憂道:「是不是跟你受過的傷有關係?你從前傷得很重,所以連記憶都丟了嗎?」
青燁想到從前,眼神無端冷戾起來,陰沉一笑:「也許吧,當年那些人圍剿我,也未能將我徹底弄死,我既死不了,即使不記得所有恩怨,也決不會讓他們好過。」
他的臉被燭火的光影割裂,一半露在光里,一半陰沉如鬼魅,透著令人心驚的狠意。
白秋心道:你連仇恨的原因都記不清,這恨意卻深入骨髓,到底得是什麼仇什麼怨啊。
你這麼恨人家,也沒見你天天搞事情啊,如果報仇能讓他求生欲強烈得天天只顧著修煉,那也不是什麼壞事。
無論是人還是魔啊,生活總得有個奔頭,如果抬眼一看儘是黑暗,那又該怎麼一個人走下去呢?
魔靈的執念,到底是什麼?
白秋又慢慢躺了下來,把頭枕在他的心口上,長發順著背脊流淌到床褥之上,和他的青絲交纏在一起。
她說:「我不管他們好不好過,但是你自己,不能過得不好。」
「你現在不僅有仇恨,你還有我。」
「從前的事情,如果不開心,那就忘了吧。」她把玩著他的手指,青燁的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正好裹住她的拳頭,她抬頭朝他笑吟吟道:「反正,今後和我在一起的事,別忘了就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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