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真心

  倒潭裡了?

  白秋有些疑惑, 不過她也沒有再多問什麼,低頭把花灑收進玉佩里,正要關掉玉佩剎那, 青燁忽然皺了皺眉,「什麼東西?」

  白秋:「啊?什麼?」一邊說著, 她一邊收好了玉佩, 環顧四周, 以為是有什麼人來了。【,無錯章節閱讀】

  但什麼都沒有啊。

  青燁眼底微微一暗,瞥了一眼她腰間的玉佩,眸中深沉, 轉身冷哼道:「靈雲宗的劣質法寶,有什麼可稀罕的, 不如日後我為你尋得天下至寶。」

  「全都扔掉。」

  他慢慢往前走去, 漆黑的廣袖在風中翻飛, 白秋看著他冷峻的背影,忽然哭笑不得, 心道死物當然可以丟掉,可是活物怎麼丟啊?

  這種可以治病救人的蟬, 她還需好好留著,她還沒有問過天玉, 像青燁時不時發作的舊疾, 天玉可不可以治好。

  她快步上前, 迅速握住了青燁藏在袖中的冰冷手指。

  「牽住。」她抿了抿唇, 笑道:「青燁,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他皺眉,眼底掠過一絲戾氣,又極為不耐煩地說:「既然不疼了, 還不回魔——」

  話還沒說完,她牽著他的手往前跑去,連他都猝不及防被拉得一個踉蹌,青燁眯起眼盯著小姑娘雀躍的背影,唇角往下壓了壓,還是沒說什麼。

  白秋拉著他,施法往另一座山峰飛去,來到一條看似有些荒涼的路上,再順著山路往下走,將近山腳處是外門弟子的住處。

  竹林掩映著參差錯落的屋脊,那些屋子不算破舊,在山間顯得毫不起眼,周圍落葉紛紛,清風卷著她發間的綢帶,帶起一陣清香。

  白秋費力地拽著青燁,她有些心累,心道他就這麼不情願的嗎,她拽一步他挪一步,還非要她拖著走。

  恨不得給他弄頂轎子過來,還真是懶啊。

  「青燁,你要多活動活動,你不能這樣啊。」白秋苦著小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努力勸說道:「身體不好也跟常年不運動有關,雖然你修為很高,但是你不覺得這樣走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精神更加充沛嗎?」

  魔域暗無天日,空氣也不流通,深淵底下死氣沉沉,經常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住在下面才那麼幾天,有時候都會產生一種,自己是活在墳墓里的幽靈的感覺。

  她期待地望著他,青燁斜睥著她,無情打碎她的期待:「沒有。」

  白秋:「……」

  她的表情一下子垮掉了,青燁抬起冰冷的手指,捏了捏她溫暖的臉頰,「你與我不同。」

  「嗯?」她抬眼,有些迷惑地望著他。

  他淡淡道:「我已經很久不曾在陽光之下走過了,當年那件事之後,我便最討厭一切活的、有生機的東西,魔域那道萬丈深淵,最適合我。」

  白秋愣了,腦中剎那間閃過一絲疑惑,當年那件事?那件事是什麼事?

  她好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白禾悄悄跟她說過的,青燁是一隻不死不滅的魔靈,魔靈因執念而生,這世上所有的魔,化為魔靈皆為自願,若執念不解,即使魂魄殘破不堪,身受無盡的痛苦,也不會泯滅於世。

  有時候活著,反而比死了更痛苦,更像是一種懲罰。

  所以他討厭活物……是因為他厭倦一切的生機麼?

  白秋心裡五味雜陳,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低頭轉了轉眼珠子,她握緊牽著他的那隻手,嘟囔道:「可我是活的啊。」

  「我才十五歲,馬上就要十六了。」她仰著小臉看著他,杏眸內水光漾動,「是青燁把我抓到了魔域來的,所以,青燁要對我負責。今後,我還要在你身邊慢慢五十歲,一百歲,五百歲……那你會對我膩味麼?」

  他垂目看著她,眸色漆黑如墨。

  她神色沮喪,又故意自言自語道:「唉,不過也是,我們才認識三年,相認不久,你對我不了解,我也不知你經歷的事,日後的事還真說不準,萬一哪天你煩了,殺我就跟碾死一隻螞蟻——」

  「不會。」他打斷她,古怪地瞥她一眼:「你不一樣。」

  「為什麼不一樣啊?」她面上的沮喪瞬間一掃而空,登時眉開眼笑。

  變臉變得比翻書還快。

  青燁唇角僵了僵,道:「反正不一樣。」

  他討厭活物,一開始極為煩她的聒噪,屢次想殺她,但一想到要先找到她,還要去凡間一趟,就覺得好累,好麻煩,懶得折騰,於是每回都告訴自己,再放她多活幾天。

  今天再多活一天,明天再殺。

  算了,還是後天殺吧。

  到了後天……算了,再拖幾天吧。

  明日復明日,聽她嗶嗶著嗶嗶著,就漸漸地沒了脾氣,他後來想了想,算了,也不是特別討厭,殺人太麻煩了,還是不殺了。

  她就這樣,一點點滲透進了他的生活,成為了死寂的地宮裡,那道唯一充滿生機的聲音。

  習慣之後,他早就潛意識中將她當成了自己的東西。

  兩年後,自然便答應了她,沒什麼可猶豫的,半是戲謔,半是消遣。

  與她隔著玉簡,有了個口頭約定的道侶關係。

  她當然是不一樣的,為什麼不一樣,青燁也說不上來,漫長的生命里的點點滴滴,他早就忘記了大半,甚至連自己為什麼活著,都不太明白了。

  身邊養著個溫暖的小姑娘,稚嫩的,溫暖的,鮮活的,時不時會把柔軟的手塞進他的掌心,還會對他笑。

  他感覺一點也不壞,至少比起來這一千年,好熬多了。

  自是願意放肆地寵她。

  白秋沒有忘記自己帶青燁過來的意圖,先用靈力試探了一下那幾間屋子裡有沒有人。

  她現在築基期,比昔日一起上課的師姐妹們修為要高,雖然她自己還不是特別熟練,但想查探周圍人的氣息也只是信手拈來。

  不過她很快就覺得自己多此一舉。

  青燁在這裡,連鳥雀都嚇得飛走了,怎麼可能還會有人在呢。

  白秋拉著青燁走進了自己昔日的住處,推開破舊的木門,屋內乾淨得像是才打掃過,桌上還擺著其他女弟子的東西,昔日白秋睡的那張床,已經被新住進來的弟子占據。

  也是,白秋被獻給青燁之後,可能所有人都覺得她回不來了。

  白秋四處找了找,發現自己的東西都被扔了,有些沮喪。

  「本來我是想給你看看我之前做的東西的。」

  白秋嘆息道:「我之前做過幾個小木雕,就是我還沒見到你時,我想像中你的樣子,不過放在我床頭的小匣子裡,好像都被丟掉了。」

  青燁:「木雕?」

  白秋連忙點頭:「是呀,不過那時候我沒見過你嘛,我想像中的小哥哥,應該是白衣飄飄的那種……」

  她一直以為他是無比強大的神仙小哥哥來著。

  青燁其實不太懂她,看她這副失落的樣子,又皺了皺眉,指尖一勾,外面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落於掌心,粉漬簌簌而落,很快在他掌心變成了一個小姑娘的樣子。

  他嗤笑一聲:「就這?」

  白秋:「……」她驚呆了。

  他一秒捏完石頭,在手上顛了顛,然後像丟垃圾似的,一臉不屑地把這石雕丟給她,白秋手忙腳亂地接住,呲了呲牙,好沉。

  用意念雕石頭嗎?這也太帥了。

  白秋摩挲著這惟妙惟肖的石雕,暗暗驚嘆,如果她之前會這門手藝的話,何必雕廢了十幾塊木頭,每次還刻得歪歪扭扭,醜陋不堪。

  身為手殘,本來白秋練習幾次之後覺得自己的木雕做得不錯了,看到青燁的石雕之後,她有些慶幸,還好東西找不到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啊。

  白秋又把石雕收回了玉佩里,又拉起他的手,走到自己昔日睡的床邊說:「我之前睡在這裡,玉簡就是悄悄放在枕頭下的,貼著耳朵,不讓旁人發現。」

  她指著另一邊,「我每次摔下床,都是從這邊滾下去,所以我後來和師兄下山遊歷的時候,師兄獵殺了一頭鹿,我用鹿皮做了墊子,放在這邊,摔下去沒有聲音,也不會吵醒師姐。」

  白秋又拉著他走出去,這座屋子前有一條極窄的溪流,白秋說:「我經常在這裡沒事找找魚,晚上練功回來餓了,可以悄悄烤著吃,偶爾還真的能發現幾條。」

  她走到後山,指著一處被花草掩蔽的角落,「我還經常在這裡偷偷睡覺,誰都發現不了我,我從前時常和你聊著聊著不說話了,就是我悄悄在這裡睡著啦。」

  青燁站在原地,看著她沿著她昔日生活過的軌跡,一個個說著自己過去的點點滴滴,眸光落在她發間振翅欲飛的蝴蝶髮簪上,漫不經心地想,不知是那個女魔修給她盤的發,倒是好看。

  她說的點點滴滴,對他而言都很陌生,但不知怎的,他腦中莫名閃過一道熟悉的倩影,讓他可以感知到,稚嫩的小白是如何長得亭亭玉立的。

  青燁眯了眯眼睛。

  就在此時,白秋轉過身來,認真地看向青燁,「青燁,謝謝你呀。」

  這一回,她是真心的,她從未對他表示過什麼,可這回她注視著他,認真道:「我活的不如你久,很多事情看不淡,所以偶爾會猶豫,我就是這樣的人。」

  「所以第一次發現你是魔的時候,我真的害怕過一段時間。」

  「現在,我帶你來這裡,告訴你我的一切,你已經徹底地了解我了。」她說:「我也想試著了解你,既然走到這一步,破釜沉舟又有何不可。」

  白秋說著,耳根有些泛紅,但還是暗暗咬牙,突然踮起腳尖湊過來,想要按照自己幻想中的樣子,飛快地偷親他一下。

  不過她低估了青燁的個子。

  他就這樣垂目看著她,背脊筆挺,看著她笨拙地在他身邊挨挨蹭蹭,蹭了半天還是夠不著,她登時哭笑不得,紅著臉尷尬道:「小哥哥,你彎一下腰嘛……」

  話音一落,青燁配合地彎腰,白秋看著他湊近的臉,還沒來得及動,便感覺他的臉又靠近了一分。

  四目相對,呼吸交纏。

  青燁直視著她明亮的眼睛,忽然說:「因為我待你不錯,你便信我?」

  白秋:「……啊?」

  有什麼問題嗎?

  她一下子懵了,方才醞釀的情緒一下子沒了。

  青燁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悅,抬手揪著她的臉頰,沉聲道:「誰說待你好,便可信了?」

  「日後若有旁人對你好,一定不能輕信,無論他們說什麼,都不能跟著他們走。」

  說著他補充了一下:「除了我。」

  雖然他知道她受過欺負,但沒想到她這麼脆弱,旁人對她好一點,便能被拐跑,未免也太笨了。

  「你只能信我。」他沉聲道,語氣活像是大人教育小孩子不能和陌生人說話。

  白秋:「……」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她也不是這麼好騙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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