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好兇

  半個時辰之前,白秋關掉了玉簡,小心翼翼地將玉簡揣進懷裡,然後靠著牆角蜷縮成一團。

  周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關掉玉簡之後,連最後一絲聲音也沒了,白秋只聽到自己輕微的呼吸聲。

  又冷,又黑,她還有點兒餓。

  那些魔修覺得她們都是修士,多少都修習過辟穀之術,從不給她們食物,白秋已經快半個月沒有吃過東西了。

  白秋其實很怕黑,從前有一次,她獨自下山執行任務,意外掉進一個極深的妖獸秘窟里,在那裡被困了足足三日,若非青燁一直開著玉簡,陪著她說話,她早就嚇哭了。

  黑暗中的玉簡散發著瑩白的光,柔和而明亮,伴著清冽的嗓音,逐漸撫平她的慌亂。

  「先摸清周圍的環境,只要有入口,便一定會有出口。」青燁安慰她時,還要不屑地笑話她一句:「有什麼好怕的?」

  後來在青燁的遠程指點下,白秋順利從秘窟逃了出去,從那以後,她對黑暗倒是不那麼恐懼了。

  只是現在,沒了玉簡和熟悉的聲音,她的小哥哥成了她不想見的人,白秋的心情無端地複雜。

  還不知道玄猙要怎麼對付她。

  白禾應該沒事了,可她有點兒自身難保。

  她蜷縮起來,從玉佩里拿出一瓶驅寒的藥,自己服下後,感覺身體稍微暖和了一些,便靠著牆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然後就做噩夢了,還感覺到了一絲癢。

  緊接著,她就驚醒了。

  ……對上了熟悉的眼睛。

  白秋:「!」

  她瞪大了眼睛,看到他的反應無異於睡醒了發現身上有一隻蟑螂,身體是下意識地一個哆嗦,整個人都拼了命地往後拱去,可背後就是牆,她退無可退,只能梗著脖子,驚駭異常地望著面前的人。

  媽媽!他怎麼過來了!

  她是夢還沒醒嗎?還是她產生了幻覺??

  青燁半蹲在她面前,長發順著後頸流瀉而下,隱在黑暗中的臉透著毫無血色的蒼白,一雙墨瞳幽黑懾人,如琉璃般映著冷光。

  他像是一條冰冷的蛇,湊過來時無聲無息,渾身上下散發著可怕的壓迫感。

  那道冰冷的視線在她臉上游弋著。

  青燁瞧了半晌她磨牙的表情,素來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他,居然覺得越看越有意思,還沒有動手的意思,便看到她醒了。

  從睜開眼的剎那,她就開始哆嗦,呆呆地瞪著眸子,身體像個木頭一樣僵住,頭拼命往後挪,雙下巴都要嚇出來了。

  表情更好玩兒了。

  青燁的眼底帶著些許探究。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是她發間自帶的一股清香,他不曾聞過,但也聽說過,小白喜歡將桃花碾磨成粉,說這樣洗頭時更香。

  她睜開眼睛的模樣,是陌生的一張臉,卻讓他覺得更眼熟了。

  到底哪裡見過?

  他想了想,想不出來。

  本來記憶力就不太行,年紀大了,總是不愛記事,他也早就懶得動腦了,想不起來就算了,反正這些年來,他忘掉的事也不少了。

  青燁定定地瞧了她一會兒,忽然幽幽道:「你睡覺磨牙。」

  白秋懵了:「啊?」

  什麼鬼?她磨牙???她不知道她磨牙啊?

  不是,就算她磨牙,她一個人在這兒睡得好好的,她難道還能吵到這位大佬嗎?

  青燁忽然站了起來,直接拎著她的後衣領把她拽了起來,他的力道非常大,白秋覺得他一隻手就可以捏碎她的骨頭,腳底懸空的剎那,地底湧出的青藤將她身體纏住,如同繩索,把她纏得差點透不過氣來。

  白秋一動不敢動,簡直要被嚇得窒息了,全程盯著藤蔓,就怕這玩意兒又纏上她的脖子。

  青燁這回沒有想殺她的意思,而是看了看四周的環境,忽然沉沉冷笑一聲。

  千年前他無聊,養了條蛇,如今長大了,成了魔君,膽子也大了不少。

  居然敢私自藏人。

  白秋緊張地看著他,也不知道他突然冷笑什麼,以為是沖她的,嚇得她又是一抖,連帶著身上的藤蔓又纏得她更緊了些。

  青燁又扭頭,眯起眼盯著她。

  白秋更緊張了。

  面前的魔頭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表情似乎有點古怪,但什麼都沒說,而是直接轉身往外走去,他身材頎長,漆黑的長袍紋著繁複的金絲圖騰,在地上迤邐著,浮動的碎金半隱半現,如同揉碎的落霞,墜入了無盡的黑夜。

  藤蔓在他身後無限延伸,發出窸窸窣窣的攀爬聲,推著將白秋往前。

  濃烈的黑暗幾乎與他融為一體。

  仿佛他就是黑夜。

  她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的身後,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一路走到光線明亮處,豁然開朗,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極為氣派的宮殿,無數的圖騰攀著冰冷的玉柱,地面上反射著冷光,寒意瀰漫,邊上的魔將見衡暝君出來了,戰戰兢兢地走上前來,還沒說話,就聽見青燁淡淡地撂下一句「讓玄猙滾過來見我」,語氣非常不善。

  緊接著,便帶著白秋消失在原地。

  白秋動彈不得,只知道自己被帶到了一個望不見底的深淵中,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詭異的地方,方圓千里之外,連出沒的魔修的都沒有一個,說是荒無人煙,魔氣卻濃郁到讓她感到窒息,從這裡看,甚至看不到魔域上空的星海。

  天上不透任何光,連地上都一片陰森,連風都是靜止的。

  周圍聳立無數一人高的荊棘與尖石,最中心是萬丈深淵,仿佛要將人吞噬進去。

  傳言中衡暝君在魔域禁地療傷千年之久,誰也不敢打擾他,也幾乎無人見過他,難不成,這就是他的老巢?看這裡的環境,倒真是應了那衡暝君的「暝」字。

  白秋覺得,與其說這是魔域禁地,說是十八層地獄更貼切些,他冰冷地就像是地獄裡爬出來的厲鬼,專程勾魂,取人性命。也難怪,即使是魔族慘遭追殺、最為落魄的日子裡,都沒人敢打擾這魔頭。

  這怎麼就是她的小哥哥呢。

  思緒間,青燁已將白秋帶到了深淵底部。

  深淵裡面,居然別有洞天。

  深淵中間聳立著黑色的古堡,參差的屋脊上纏繞著看不見的青藤,古堡延伸的長廊順著深淵蔓延,無窮無盡,就算是如黑色城堡一般的宮殿,也仍舊是暗無天日的,只有星零的火焰照亮一臾,像地獄裡的鬼火,看著更顯得陰森。

  但可以看出,這座宮殿的主人,極其喜歡黑暗。

  白秋更緊張了,直到被扔在了地上,她趴在長階之下,手撐著玉質般的冰冷地面,一隻蒼白修長的手拎著她的後衣領,又把她從地上拽起來,往前一丟。

  白秋被他丟到了王座上。

  一屁股坐在王座上的白秋:「……」

  坐在大魔頭的位子上,她又懵了,手握著冰冷的王座扶手,仿佛握著個燙手山芋,坐立難安,完全不敢動。

  她覺得坐在衡暝君的王座上好像不好,可是他把她丟上來的,她又不敢站起來,小臉頓時糾結成了一團。

  欲哭無淚。

  他到底要幹嘛啊!!!

  青燁打量著她,黑暗中他,臉色冷如白玉,唯有唇上留著唯一的血色,雙眸幽深狹長,又湊了過來,她被困在王座和他之間。

  他說:「睡覺。」

  白秋:「???」

  青燁捏著她的臉,擺出自己喜歡看的形狀,然後幽幽地說:「磨牙給我看。」

  他方才還沒看過癮。

  白秋:???大哥您是認真的嗎?

  她睡不著啊,她大半夜地被抓到這裡,坐在他的王座上,還被他這麼盯著,她睡得著才怪!她的心態還不至於這麼好好嗎?!

  面前的男人見她不閉眼,語氣驟然變得陰惻惻的,「還不睡?」

  好的大佬。

  這就睡。

  白秋一秒慫了,點頭如搗蒜,趕緊閉上了眼睛。

  說真的,事情發生太突然,她心態有點崩。

  原本安靜的殿中,四面八方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無數的蛇在攀爬,白秋忍不住悄咪咪讓眼睛睜開了一條縫兒。

  然後,她就看到了心態更崩的一幕。

  面前的男人,化成了一條巨大的藤蔓。

  就像之前看到的大蟒蛇那麼粗,這條青藤有無數的枝條,窸窸窣窣著,往四周延伸開去,如同遊走的蛇群,漫過石階,爬上石柱和牆壁,纏繞著宮殿的每一處,瞬間占領了整座宮殿,並且逐漸爬上王座。

  白秋只感覺小腿痒痒的,那股驚心的癢順著腳踝,一寸寸地往上爬,纏上了大腿,纏上了腰肢,最細的那根甚至勾上了她的脖子,繞了兩圈。

  白秋:「……」

  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藤蔓沒有用力勒她,她卻感覺自己要窒息了。

  這藤蔓的行徑,和衡暝君一樣霸道古怪,纏完了她的脖子不說,還繞著王座圈了圈,就這樣把白秋死死地捆在了王座上。

  最粗的那條藤蔓粗得十分駭人,就這樣憩在了她的頭頂。

  「睡覺。」

  男人清冽低沉的聲音,從她耳邊傳來。

  白秋:「……」

  她更睡不著了。

  誰來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突然出現她面前,就因為她磨牙?還是他知道她是小白了?可如果知道的話,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啊,那不知道的話,他為什麼要把她弄到這兒來?還非要她睡覺?

  他有病嗎?

  還有,小哥哥是魔頭就算了,為什麼還是藤蔓啊,他為什麼越來越嚇人了!!!

  這到底是什麼品種的藤蔓啊!她這輩子就沒見過比這還嚇人的藤蔓啊!

  白秋心臟砰砰亂跳,嘗試著閉上眼,精神卻一直緊繃著,感覺到那條大藤蔓時不時在她頭頂摩挲一下,窸窸窣窣地,又不知爬到了哪裡,她全程用耳朵聽那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意識有些朦朦朧朧。

  她覺得自己睡不著,但她還是睡著了。

  而且睡到了第二天,醒來時,因為睡姿的原因,身上有些腰酸背痛,原本捆在身上的藤蔓已經沒了,只是她懷裡還抱著一根比較粗的,她醒來一看見,就嚇得立刻把藤蔓丟了出去。

  「臥槽!」

  她忘了壓著聲音,叫出了自己本來的聲音,緊接著就感覺到了不對,連忙閉上了嘴。

  那藤蔓在空中一扭,瞬間鑽回了地下。

  「醒了?」魔頭的聲音,從不遠處響起,聽起來涼涼的。

  白秋:不,我沒醒。

  現在閉上眼睛還來得及嗎?

  這裡的白天和黑夜其實沒什麼區別,還是一如既往地暗,那抹熟悉的碎金從余光中划過,青燁如鬼影一般,瞬息到了她身邊,一隻蒼白的手探了過來。

  白秋下意識屏息。

  那隻手從她的脖子上……往上滑,掐住了她的下頜,讓她抬起頭來。

  青燁察覺到了她的緊張,手上力道微重,仔細看了她片刻,有些嫌棄地鬆開手。

  「小東西。」他雙手負在身後,微微彎腰看著她,眼神古怪,語重心長地說:「你知道你睡覺流口水嗎?」

  白秋:「……」

  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真的摸到了一手濕漉漉的。

  臥槽。

  青燁居高臨下,看著她的眼神幽幽的,帶著一股怨念。

  「你知道你睡覺喜歡亂摸嗎?」

  因為她流口水,他嫌棄地撤掉了自己的枝蔓,結果她睡著了得寸進尺,非要抱著他的枝蔓睡覺,四肢並用地抱著他的枝蔓,蹭一下不夠,還要蹭兩下。

  他本來睡眠就不好,時常徹夜發呆,伴隨著偶爾發作的疼痛,一年也不見得好好睡一回。

  昨夜暴躁地想殺人。

  聽著她的磨牙聲,他居然忍著沒動手,他自己都覺得昨晚的脾氣,出奇地好。

  白秋:「……」

  她捂住臉,太尷尬了,自己都恨不得挖個洞鑽進去。

  青燁目光涼涼地盯著她,見她如此羞愧,又說:「這十五年,莫不都是流口水睡覺的?」

  「下回再流口水,便堵上你的嘴。」

  白秋覺得自己有必要挽救一下自己的顏面,便故意啞著嗓子,解釋道:「其實……我平時不流口水的……」

  應該是因為睡姿的問題。

  坐著睡,就不由自主地張嘴了啊,然後口水就……

  沒想到她還會解釋,青燁又突然打斷她,陰沉一笑,道:「你還不服氣?」

  他皺起眉,像是非常不耐煩,像是第一回遇到這麼不聽話的,冰冷的手指警告般捏了捏她的下巴,力道有些疼。

  她被他捏得眸子裡有了水光,萬分無措地坐在他的王座上,被他繼續教訓。

  「我說你什麼,你便乖乖聽著,還敢反駁?」

  「這么小就學會了找藉口。」

  白秋被他數落得垂下了頭。

  好兇啊。

  她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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