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宸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從渾身彆扭到習以為常。
再到出言反擊。
站在年過古稀的餵馬老頭面前,她淡定回了一句:
您歲數不小了,恭祝您新年快樂、早日喜提黃昏戀!
夜九宸沒聽說過黃昏戀,但從字面上也能猜出什麼意思。
老頭沒聽懂楚晚卿的意思,只知道是祝詞,就連連道謝。
楚晚卿一邊說著祝賀詞,一邊發紅包。
發的不是自己的錢,她發得格外開心。
府上人多,等全部發完,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按照慣例,發紅包之後,還有一個重要環節。
開祠堂。
別人家的祠堂,都供奉著列祖列宗。
夜九宸的列祖列宗在皇家祠堂呢,他不能單獨供奉。
戰王府的祠堂只供奉著一個人:夜九宸的母妃,當年寵冠後宮的熹貴妃。
今天不僅是大年初一,還是熹貴妃的忌日。
楚晚卿對這位熹貴妃記憶不深。
只記得小時候短暫見過面,熹貴妃還抱過她,給她拿糖果吃。
印象里,那是一位端莊溫婉的女子,對上不媚,對下寬容。
縱使當時最囂張的宮妃,都沒說過她的不好。
當初的皇后病逝後,曾一度傳言她會是下一任皇后。
只可惜紅顏薄命、好景不長。
先帝突然病故,她也跟著先帝殉了葬。
無病無痛、年紀輕輕,卻甘願埋骨黃陵,去陪先帝。
全國上下,一度為她對先帝的深情打動。
當然,這些都只是讓外界知道的,也是故意說給外人聽到。
楚晚卿有原主前世的記憶,知道殉葬的說法只是掩人耳目,也是哄騙夜九宸的。
當年夜九宸年紀還小,對母妃的感情卻非常深。
這大概是他能接受的唯一說辭。
至於背後的原因,那是皇室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今還在世的人,恐怕只有太皇太后知道的最清楚。
前世,楚家敗落之前,楚晚卿有一次進宮見蕭貴妃。
倆人在後宮偷聽到太皇太后講話,才知道熹貴妃的死,跟太皇太后有關。
同一天死的,還有太皇太后的親生小兒子,當年也曾立下無數戰功的上一任大晉戰王爺。
太皇太后對兒子的死,充滿了愧疚和難過。
對熹貴妃的死,卻只有一句:賤人該死!
那天在太皇太后宮裡,楚晚卿為了自保,大膽試探。
太皇太后的反應,讓她確信這倆人的死不一般,很可能有什麼關聯。
只是她現在還想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敢貿然跟夜九宸提起。
現在回想起來,楚家前世敗落的那麼迅速,大概也和她們觸及到了當年後宮辛密有關。
楚晚卿正胡思亂想,突然眼前出現三炷香。
夜九宸點好了遞給她。
「想什麼呢?」
楚晚卿接過來,順嘴就來。
「想你母妃。她那麼溫柔賢惠,要是有她在就好了,你肯定不敢欺負我。」
夜九宸拜了三拜,將香插進香爐。
隨後撩衣跪地,開始嫻熟的燒紙。
他動作隨意,火光瀲灩著他的眼睛,眼睛裡卻是得意。
「她是我母妃,自然是向著我的。」
楚晚卿也拜了拜,插好香,回來跟他一起跪著。
「那可不一定。小時候你搶了我的一顆糖,她罰你賠我十顆一模一樣的。你不記得了?」
夜九宸還記得那時的場景。
當年覺得委屈,此刻嘴角卻不自覺翹起。
「還有臉說!是誰見本王第一眼,就信誓旦旦保證,以後好吃的都給本王?拿你一顆糖都能告狀到我母妃那,出爾反爾、朝三暮四!」
好大一口鍋!
楚晚卿不得不承認,那時候純屬看上了他的顏,
第一次第二次見他的時候,真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
但顏值這東西吧,看多了也就那樣。
等第三次第四次再見他的時候,楚晚卿就不捨得給了。
她還不夠吃呢。
楚晚卿嘴硬:「那是你母妃給我的,我當然不想給別人。」
夜九宸冷不丁問:「那個時候你多大?」
楚晚卿想了想:「三歲吧。」
夜九宸眯眼:「三歲的事情,還記得那麼清楚?」
楚晚卿……
正常的人當然不記得。
但原主一生的記憶跟下載好的電視劇一樣,她想看哪個階段隨時都能打開。
不讓夜九宸懷疑,楚晚卿挺直了腰杆。
「我記性好不行嗎?小時候的事情我都記得。我還記得你母妃跟我講,你尿了床哭鼻子的事情,你要不要也聽聽?」
夜九宸猝不及防一哽。
「胡說八道。」
楚晚卿好像捏住了他的軟肋。
「嘿,在你母妃面前,我怎麼可能撒謊?我要是有一句說的不對,就讓你母妃晚上來找我。」
夜九宸面色鄙視,實則拼了老命在回想,他尿過床嗎?
還因為尿床哭鼻子?
鬼才信!
看著楚晚卿張嘴就來胡話,夜九宸瞪了她一眼。
「注意稱呼,她也是你母妃!」
這會輪到楚晚卿哽住了。
她以為夜九宸會跟她掰扯尿床的事情,她都編好詞了。
豈料這廝不按常理出牌,跟她在這糾結稱呼。
「行行行,咱母妃,咱母妃行了吧!所以,尿床的事情要不要聽聽?」
夜九宸冷眼看她:「再敢胡說八道一個字,我把你這顆豬腦子摁火盆里燒了,給咱母妃送過去!」
楚晚卿……
指著夜九宸,調轉方向看著桌上的牌位。
「母妃你看,他又欺負我!他罵我是豬腦子!」
夜九宸挑眉看她。
「她是我母妃,你告狀告錯人了。」
楚晚卿想想就來氣:「你還跟我爺爺告狀呢,我憑什麼不能跟你母妃告狀!我就告!你才是豬腦子,你全家都是豬腦子。」
夜九宸嗤笑出聲:「你連母妃也罵了!」
楚晚卿拳頭砸他:「都怪你!母妃您別生氣,我不是說您!您要是在天有靈,記得晚上替我罵他!」
……
祠堂的門敞開著,管家和夜風在外面。
聽著倆人拌嘴,心裡五味雜陳。
管家老淚縱橫,邊唏噓邊抹眼淚。
「往年,王爺每到大年初一心情都很不好,今年可算是聽到笑聲了。」
夜風沒哭,但眼眶明顯是紅的。
「多虧了有王妃。以後我這條命,一半是王妃的。」
屋內。
一向嚴肅的拜祠堂儀式,硬是被這倆人搞成了小學生吵架現場。
好不容易把紙錢燒完,楚晚卿起身,看著牌位上的字,心裡默默禱告。
「我想,您也不希望夜九宸和皇室鬧翻吧。其他事情幫不了您,能讓您兒子開心一下也是好的,希望有朝一日黃泉下相見,您別怪我知情不報。」
從祠堂出來,已經是黃昏。
楚晚卿想起她還有個親愛的小老頭,正一個人孤獨的過年。
她說:「晚飯我想回將軍府,別準備我的了!」
夜九宸想也沒想,命令夜風:「備馬車,本王晚上也不在府上吃了。」
楚晚卿沒想到,她回娘家,夜九宸也跟著。
夜九宸是沒想到她會大年初一回娘家,往年她都是初二才回。
擔心她又整出什麼么蛾子,夜九宸以盯著她為目的,跟著回了將軍府。
倆人剛邁進大門,就聽管家一聲高喊。
「啊呀,小姐和王爺回來啦!快去通知老將軍!」
楚晚卿心裡掛念著楚懷瑜的身體,一進門就問管家。
「爺爺身體怎麼樣了?」
管家迎著倆人往裡走,歡天喜地道:「小姐放心,老將軍前幾日染了風寒,已經好多了。知道小姐和王爺今天回來,老將軍肯定會高興的病全好了。」
楚懷瑜老遠就聽到動靜,打開書房的兩扇門,站在門內迎接。
他臉上抑制不住的笑,嘴上卻唱反調。
「嫁出去的姑娘,哪有大年初一回娘家的?戰王也不勸著你點,真是胡鬧!」
楚晚卿跨進門檻,摟著楚懷瑜的胳膊,將人拉著離開風口。
「快把嘴角收收吧,都快咧到耳朵了!除了我,還有誰陪你這個糟老頭過年?」
楚懷瑜伸手要打,楚晚卿笑著躲開。
夜九宸跟在爺孫倆身後進門,輕車熟路自己找地坐。
楚懷瑜嘴上嚴厲教訓楚晚卿,行動上卻是雷聲大,雨點這只是象徵的下了下。
等爺孫倆鬧玩,他才回頭看向夜九宸。
夜九宸已經熟練的自己倒茶喝了。
「哎呀戰王,不好意思招待不周。卿兒,還愣著幹什麼,快給王爺倒茶!」
「他自己又不是沒手!」
楚晚卿捏著楚懷瑜手腕,一邊把脈,一邊蹙眉。
「爺爺,最近軍營無事,您就在家裡先把身體養好,別亂跑了,這把老骨頭可禁不住您折騰。」
楚懷瑜笑呵呵的。
「無妨,爺爺在家待著也沒事幹。去軍營還能溜達溜達,跟老部下談談心。」
見人不聽勸,楚晚卿使出殺手鐧。
「十五皇子可擔心你了,還等著你進宮看他呢。」
提起宮裡那位,楚懷瑜眼神落寞。
「後宮那是外男說進就進的,等下次有機會吧。」
夜九宸聽著,冷不丁道:「皇上常說,讓本王帶十五皇子多歷練,明天本王可以將他帶到軍營。」
「那就多謝王爺了。」
楚懷瑜眉梢一揚,落寞的情緒一掃而空,拍著楚晚卿的手。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送給十五皇子的弓箭拿來,你眼神好,給我把手柄再磨磨。」
楚懷瑜出去拿東西,楚晚卿看著老頭子即將見到外孫的雀躍,心裡也開心。
「謝謝你哈!」
夜九宸睨她:「真心想謝,就老實在府上待著。」
楚晚卿心情好,沒反駁。
心裡卻在打量著明天要做的事情,怎麼逃過夜九宸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