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我火急火燎的跑到雪竹林的山洞那方。記住本站域名

  還沒到,遠遠的便瞅見了站在山洞門口的謝玄青。

  他果然沒走!

  他手裡拿著那根雪竹做的笛子,他是回來拿笛子的……

  我說不上此時心裡是什麼感覺,也沒時間去理清,只見謝玄青嚴肅著一張臉,御風便要往劫雲的地方飛,我連忙大聲喊住了他:「謝玄青!」

  謝玄青周身御風術散去,他轉頭看我,隨即皺起了眉頭。

  我氣喘吁吁的跑過去,聽他問我:「你怎麼在這兒?」

  「我……」我在腦中想狡辯的藉口,「我剛才雖然趕你走,但我……我還是……」

  「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我愣住:「你問的是什麼?」

  「那是你的劫雲。」他指著天邊已經開始下劫雷的雲。

  我矢口否認:「不,那不是我的。」但當我否認完了,我就覺得謝玄青看我的眼神不太妙。我撐住場面,強行解釋,「我現在就在這兒,那劫雲怎麼可能是我的。」

  都沒聽我說完,謝玄青周身御風術再起。

  我立即抬手將他的手腕一把拽住:「你等等!」

  他不等。

  他反手就把我的手扣住,拉著我要往空中飛去!

  我心頭一慌,謝濯在那邊,夏夏也在那邊,謝玄青這拉著我過去,到時候別說什麼餵血不餵血了,直接先死兩個!

  那還玩什麼!

  我當即一個運氣,直接在腳上掛了個千斤墜的術,死死的將謝玄青拉住:「不能過去!」

  謝玄青不說話,卻是鐵了心的要走。

  他拉著我的手更用力,我腳下的千斤墜眼看著就要墜不住了,危機關頭,我不管不顧直接開口喊道:「劫雲那邊的我不會有事的,有人過去幫忙了!我會渡過劫數的!」

  拉拽我的力量變輕,與此同時,我在面對謝玄青時,那一直沉甸甸的心緒也變輕了。

  我一聲長嘆,心想,事情都走到這個地步了,實在沒必要瞞他了。

  我仰頭望著謝玄青:「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不是現在的我,我是五百年後的伏九夏。我知道我的命運會變成什麼樣,你不用擔心。」

  謝玄青腳底還有御風術在旋轉,他居高臨下的看著我,聽罷我這話之後,御風術這才算是徹底消失了,他站在地面上,與我沉默的對視著。

  我有些迴避他的目光。

  「抱歉,之前一直想方設法折騰你的,是我。」

  「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回答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的。

  我呆呆的望著謝玄青,他神色間沒有了方才的著急,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靜淡漠:「你身上有我的血,但我沒有給過你。所以,我早就猜到,你不是現在的伏九夏了。」

  我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細細想來,我在這邊第一次見到謝玄青的時候,他確實問過我一句「吃過什麼了」,但那時候我並沒將這句話放在心上。想來,他是在那時候就起疑,然後慢慢的知道了我和現在夏夏的不一樣了。

  「先前,我並不知道你回來做什麼,但今天在翠湖台,我知道了……」他垂下了眼眸,看起來有點落寞蕭索,「你之前的奇怪胡鬧……都是想逼我離開。」

  我嘴巴動了動,看著此時謝玄青的臉,我覺得我對不起他,但道歉的話又不知道該從什麼角度切入。

  此時我忽然有些理解了,謝濯為什麼說一句話憋那么半天。

  因為有時候,想說的話太多,反而會堵住喉嚨。

  我沒言語,他卻自嘲了一句:「看來,我未來,對你很不好。」

  我捂住臉嘆息了一句:「是的,我們成親了,又和離了。」

  謝玄青沉默著,他沒什麼表情,但我卻見著他眼瞳微微顫了一下。不像謝濯與我和離那天那麼劇烈,卻也真實的讓我覺得,他其實有些感慨與悲傷。

  「抱歉啊。」我道,「雖然現在信誓旦旦的說喜歡你,要一直陪著你,但最後,還是沒辦法堅持到愉快的結局。」

  他聞言,輕輕閉上眼,眼瞼遮住了他眸中情緒。

  「我為什麼……對你不好?」

  「你什麼事都瞞著我。」

  他沉默了,似乎想到了,這確實是他會做的事。

  我冷靜平和的告訴謝玄青:「但這一次來,我也想明白了。你瞞我所有的事,最終的癥結是在於你要瞞我你雪狼妖族的身份。你不想讓我知道這個身份,所以一個隱瞞,要用無數的隱瞞去填補。

  那些沒對謝濯說的話,我終於現在告訴了他:

  「我們才開始相遇的時候,無所謂的,因為我總會想,以後就知道了,以後就了解了。但成親了,就不一樣了,五百年時間,我還是對你一無所知。謝玄青,我已經耗盡了我所有的勇氣了。」

  「所以……你回到這裡,是為了改變過去,不再締結這個血誓?」

  聽聞此言,我不由無奈一笑:

  「謝玄青,你不知道你未來隱瞞我所有事隱瞞得有多好,來這邊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你雪狼族的身份,更別提咱們之間的這個什麼血誓了。我們和離是我提出來的,只是我單純的認為日子過不下去了。」

  謝玄青微微皺起了眉頭,他有些困惑。於是我好心的解答了。

  「來這裡,是你自己要來的。」

  謝玄青微微怔愣。

  但他是個聰明的妖怪,不過片刻後,他就轉頭看向空中的劫雲。

  我猜,他猜到了。

  我索性將事情和盤托出:「在那邊幫另一個我渡劫的人,正是五百年後的你自己。」

  謝玄青望著劫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情有些嚴肅了起來。

  「謝玄青,就算我們和離了,我也從來都沒想過要抹去你我的過去。因為我相信,總有一天,這些事情我可以笑著與人聊起,我所經歷的,不管好壞,皆令我更完整,但你可不一樣了……」

  提及此事,思及過往,我話鋒斗轉。

  「你也不知道對我哪來那麼大的深仇大恨,我們剛和離,那一萬,你就盜我崑崙盤古斧,劈開時空,非得回到這五百年前,斬斷你我姻緣,阻止你在今天……」我指了指天邊的劫雲,「餵我一口血。」

  謝玄青沉默的望著那黑雲匯聚的中心。

  「甚至……」我想到這事,還覺得有點搞笑,「來這邊之前,你還揚言要殺我……」

  謝玄青身形一頓,他猛地回頭看向我。

  他神情嚴肅:「我說,我要殺你?」

  「對,你拿著盤古斧劈開時空,說你要回來彌補過錯,還說等你回來,你就可以殺我了。」我笑他,「和個離而已,何至於喊打喊殺,未來的你,心態不好……」

  謝玄青臉色更嚴肅了:「我真的要殺你。」

  我蒙圈:「你說什麼?」

  「我或許,是真的想殺你。」

  我呆住。

  我看看謝玄青,又看看那風暴的中心,又一臉茫然困惑不敢置信的回頭來把他盯著:「你為什麼想殺我?」

  「我不知道。」謝玄青說,「但借用盤古斧,劈開時空,回到過去,我如果這樣做了,還這樣說了。我或許,是真的想回來殺你。」

  他一臉正色,說出了震得我腦仁生疼的話:「我不會平白無故,說這種話。」

  謝玄青就是謝濯,他不一定完全懂謝濯,但他肯定比我更懂!

  我聽他這麼說,有點怕了。

  聯繫前後細細一想,謝濯似乎真的有點危險……

  但是!

  「為什麼!?」我震驚後,心裡是滿滿的疑惑,「為什麼?謝濯為什麼要殺我?他打算怎麼殺我?」

  謝玄青顯然是覺得沒時間解釋了,他一把抓了我的手,御風術再起,我這次再也不扒拉他了,趕緊收了腳下的千斤墜,恨不能再給他扇點風。

  劫雲之中,雷電交錯,紫藍相交的雷電甚至能劈出猩紅色的光,雷聲在我們身邊噼啪亂響。

  謝玄青一邊拉著我頂著雷暴急速向前,一邊和我解釋:「契約血誓於我族而言,是一生不可更改之誓。」

  「所以你只有回到過去才能改變這件事,這我明白,但我不明白,謝濯為什麼要殺我?」

  「在契約中,我的血脈之力會讓我保護你,不允許我傷害你。」

  我愣了愣,這倒是我第一次聽說。

  所以,謝濯是雪狼一族的身份對他的限制就是,他給我餵了血,我就成了他的伴侶,一生不能更改,並且他註定要保護我,這是寫在他命中的命令。

  所以,謝濯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說,他不會打我,這是真的。

  所以,這五百年成親,我每次和謝濯打架,從來都是我單方面的打,他從不還手只閃躲,直到我打得沒力氣了才終於消停下來。到這邊來後,謝濯氣炸了也沒弄疼過我,我流了血之後他也很快就能找到我所在的地方,過來幫我……

  這一切舉動,都是因為他身體裡的血脈之力在作祟。血誓讓他不得不收斂自己,不得不保護於我。

  我以為我們在月老殿剪了紅線就是和離,但對他來說,我們崑崙的紅線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約束力,真正束縛他的,是他的宿命。

  要徹底和離,必須回到過去,阻止餵血。

  他如果真的對我動了殺心,那也必須要阻止當年的他餵我血。

  這樣,等回到五百年後,我身體裡就沒有了他的血。沒了血就沒有血誓,沒有姻緣,沒有束縛……

  他就可以殺我了。

  我腦中,切切實實的回憶起了我們來五百年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崑崙山巔,狂風拉扯我與謝濯身上的衣袍和頭髮。我問他他到底要做什麼。他冷漠的說:

  「我要去彌補我的過錯。」

  他還說:「等我回來,我就可以殺你了。」

  你媽的,謝濯你原來不是在開玩笑,你是真的想搞死我!?

  我以為是和平和離,結果你要搞個情殺!?

  「你到底為什麼要殺我!?」我憤怒又害怕,忍不住更提高了聲音質問謝玄青。

  但謝玄青在沉默之後,只回答了我五個字:

  「我還不是他。」

  我默了。

  謝玄青確實還不是謝濯,他還沒有與我成親,我們沒有一起生活五百年,他也沒經歷過和離,所以,很正常的,他不知道謝濯在這件事情上到底是怎麼想的。

  一如我無法體會幼時的我摔一跤為什麼會嚎得那麼大聲,幼時的我必定也無法理解現在的我摔一跤,為什麼要尷尬的先看看周圍有沒有人看見……

  哪怕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因為經歷的不同,也無法感同身受自己當時的情緒。

  現在的他想救我,未來的他想殺我。

  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裡,對一件事竟擁有截然不同的態度,既相對,又統一。

  這個世界真是充滿了令人無法理喻的矛盾……

  謝濯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只有此時此刻的謝濯本人,才能回答出來。

  「必須讓你喝到我的血。」謝玄青像立誓一樣說著。

  我在心裡權衡了一下。

  謝濯想不想殺我,其實我還不能確定,現在這只是一個可能性的問題。

  謝玄青可能猜錯了,也可能猜對了。

  我如果按照我和謝濯的計劃,阻止謝玄青給夏夏餵血,我得到的是——謝濯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他心滿意足。

  而萬一,只要有萬分之一,謝濯是真的想殺我。那我幫他阻止了謝玄青,夏夏沒喝到謝玄青的血,等我們回到五百年後,我們的血誓就消失了,我就等於是親手把刀遞到了謝濯的手裡……

  我得到的,就是死路一條。

  這兩相比較……

  我當然是選擇保命啊!

  生死攸關!我管他謝濯能不能斬斷我們過去的姻緣。

  我本來就是稀里糊塗被拖過來的,為了回去,我才給他忙裡忙外的瞎折騰。我哪能為了他的訴求,搭上自己的一條卿卿性命?

  好在謝玄青看起來是靠譜的,他在我身邊想解決辦法:「我不能與他相見。你也不能見到現在的你,所以,必須把他誘出來。」

  梳理關係,權衡利弊之後,我也放下心頭對所有情緒,理性的想了個法子:「你先將我放下去,不要太靠近劫雲中間,不然不知道會出什麼事。」

  謝玄青依言將我放到了地上。

  此處離劫雲中心噼里啪啦打雷的地方,也就是我的仙府,大約還有十里地的距離,不遠也不近。

  我掏出匕首,直接對著自己的手掌劃下去,但匕首刺破我手掌之前,就被謝玄青拉住了。

  果然,我身體裡有他的血,保護我就是他下意識的事情。不管是哪個他。

  「你做什麼?」他問我。

  我推開他的手:「這還不明白嗎?利用你們雪狼一族的血脈之力啊!我受傷流血了,威脅他我要自盡,這還不能讓謝濯趕緊滾出來。」

  謝玄青沉默。

  「你別管我,你先眼不見為淨,趕緊去別的地方呆著,等謝濯出來了,我給你搞個大動靜,你聽到動靜,就趕緊去劫雲中心。」我用從未有過的嚴肅認真注視著謝玄青。

  「謝玄青,你一定要給另一個我,餵上血。」我像託孤一樣囑咐他,「我們的關係,不能就這麼斷了。」

  天上雷雲翻滾作響,謝玄青看了我片刻,他不是個猶豫的人,隨後便點了頭。

  「好。」

  他許了我一諾,我知道,他一定會做到。

  我目送他身影消失在我能看到的最遠處。我不再猶豫,一刀劃下,手掌當即鮮血直流。

  不過片刻,我耳朵一熱,耳墜泛光,腦海中閃出謝濯的聲音:「你在做什麼?」

  我將兩隻手都舉起來,我一手拿著刀,一手流著血,我把匕首放到我的手腕上:「謝濯,滾出來。」

  謝濯沒有說話,但下一刻,謝濯眼前的場景就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他那邊,天空中是漆黑的劫雲,地上是昏迷的夏夏,身側是謝濯撐出來的結界,結界將天空中的劫雷一道一道,全部吸納進去。

  「你想死嗎?伏九夏?」

  謝濯低沉帶怒氣的聲音,仿佛就在我的耳邊。

  我心底又是一權衡,讓「我」挨兩道劫雷,我可能不會死。

  但謝濯真的幫我渡過了劫數,謝玄青沒能將血餵進夏夏嘴裡,我與謝濯身上的血誓消失……那等他出來,我或許就真的會死了。

  過去的我對不起了!

  為了活下去你還是挨雷劈吧!

  我的刀刺破手腕皮膚,我慢慢吐出兩個命令的字:

  「出來。」

  謝濯何等人也,作假戲是騙不了他的,我當即右手一用力,眼看匕首手起刀落就要將手腕上的經脈劃斷,天空中一陣狂風大作,腦海中謝濯那邊的場景陡然一轉。

  我在我腦海中看到了我自己的模樣——髮絲亂舞,衣袂翩飛,鮮血與匕首在狂風與雷暴中,帶著窮途末路的決絕。

  而謝濯或許也在他腦海中,看到了他中奪下我匕首的模樣——盛怒、驚詫、不敢置信與咬牙切齒。

  我與他,可能從來沒有在彼此的眼中那麼清晰與重合。

  客觀來說,他眼中的我,還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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