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全出來的時候,媞禎坐在躺椅上看石榴樹上的花苞,有幾朵已經完美綻放了起來。
文繡手巧,用石榴枝編了個花籃,文鴛只會編花環,戴在頭上,炫耀給媞禎看。
側過臉的時候,不經意見往院外瞥一眼,輕輕呀了聲,「破天晴的,大爺怎麼來了?」
石慎撩袍邁過門檻,飛揚的一雙眉,驚得一時弄不清情況媞禎做了起來,「大哥哥?」
復問道:「央挫不是說你昨晚送藥材送了大半夜,怎麼今兒這麼早就來了?」
石慎頓了頓,只先叫她進屋說,文鴛文繡只得先退下,走時把門輕輕一帶。
兄妹倆對坐在塌前,太靜了,反而不知誰先開口。
媞禎低下頭,感覺今天怪怪的,便先先推了一盅湯過去,「剛熬好的野雞湯,裡面的菌子是從黔嶺採摘的,快馬加鞭送到,現在還鮮得很。哥哥也嘗嘗。」
石慎接過來,拿起勺子實在沒有設什麼興致,遲遲才問道,「妹妹啊,昨兒殿下可回來陪你了?」
風掃過來了,輕薄的緞子在臂上拍打,媞禎拂了下,道:「他回來了一會兒,後來說是十里畫廊那裡不好,就走了。」
便開始說起自己的事情來,「我最近也在想,把長安的生意遷一些到洛陽去,淮安把洛陽治理的很好,是時候換個大頭了。」
她明顯心虛的梗了一下,才繼續解釋,「可我自己爭名逐利的事情,關公主什麼關係呢?如今她失了父母,失了家族撐腰,根本掀不起風浪,在毫無威脅的情況下,我根本就沒有必要為難一個無辜的女人,這也太小家子氣了。」
如果溫鈺知道,他一定很失望吧。
「如今她在十里畫廊跟秦王朝夕相處、卿卿我我,你就不怕她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替鄭家報仇在殿下面前告你一狀!」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石慎眉心愈緊,眼眸暗沉,極是動怒,「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總比她那天知道鬧起來強!」
只有這樣,她才能把鄭懋之死嫁禍給呼延晏,才能讓溫鈺和呼延晏徹底離心。
不覺抬了抬眼皮,「哥哥怎麼想起來問他了?」
媞禎道,「長安人多眼雜不好發展,相比之下洛陽的地理位置更好。何況……咱們也得留一手啊。」
他斜眸瞥她,「還是你想讓殿下知道自己的枕邊人殺了鄭氏一族,殺了自己的親信呢?!」
媞禎原本還帶著溫和的笑,他這麼一說,頓時眼皮一跳,「我警覺什麼?是又出了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因為沒人比她更明白,其實當初宮宴上的鄭懋喝得那杯酒里其實沒有毒的,皇宮裡更沒有她的細作和眼線。
自然私心裡,也除掉了那個最有可能阻擋她當王妃的最大勁敵。
失望自己被她當成一個傻瓜,到頭來那個真正有著吞天欲望的野心家,就在他枕邊,即便是枕邊人,也一樣毫無顧忌把他欺騙。
媞禎被他著破天荒的問詞問得愣是,臉色一時極難堪,「怎麼就不是了呢?就算外人瞧不起我,說我是胡商,可我也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嫁進王府的!我怕什麼?」
她別過臉去,「難不成就因為那被廢掉的一紙婚約,我這日子就不過了?如今已經各分兩路了,又何必死抓著不放?」
而鄭懋水壺裡的硫磺更是催咳的利器。
也只有這樣,她才能成為他的依靠,得到他獨一無二的信任。
聲音不覺高了幾分,「有她在,你這個原配還是原配麼?」
但是洗不清的,她是個惡人,毀了她的一切。
那毒沾在嘴上,嘴浸在酒里,自然會一命歸西。
所以她對公主那麼好也包涵了很多愧疚。
怎麼他大哥哥會知道呢,她自以為已經是瞞天過海的?
只要她不說,這個秘密就不會被人提起。
其實當初她對公主也動過一點點心思,後來發覺她純真和善,又失了家族依靠,才消散了戒心。
媞禎一驚,「怎麼了?」
至於鄭宣不過是順水推舟,以防後患,冀州崔氏的殺手很乾脆,溫鈺不會想到是乃矜,只會想到冀州曾經是呼延晏的封地。
真遙遠啊……不細細回想一遍,她都快忘了是她做的了。
旋即質問道:「是不是你說的?」
他說著一頓,看她面色,「所以如今你還在猶豫什麼?不若讓人在藥里動些手腳,了結了她。」
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公主殺父滅族的仇人了。
他冷哼一聲,掐著腰斜乜她。
索性他也憋不住的,一通氣兒說出來,「你明知道汝陽公主是鄭懋的女兒,你還……還讓殿下去看她?你可忘了,她也是高祖皇帝給端慧太子選的太子妃!他倆攪和在一起,外頭怎麼想!」
「比起洛陽那些事情,眼下你是真的沒有警覺麼?」
可那酒又為什麼被下了砒霜呢?
只是一下下而已,進宮前僅有一瞬的爭執,央挫把毒粉拍在了鄭懋的手上,那時患有咳疾的鄭懋自然會用手去捂嘴。
石慎搖頭,「沒什麼,我就是想……你現在有身子的人,他作為夫君得以你為先,老在外面忙乎什麼,何況如今的鼠疫不也安撫了麼。」
不等她說完,石慎果斷的打斷了,「妹妹!」
「何況殿下本就對她有愧疚,她也喜歡殿下,那時候她追著殿下給她送信物的時候,你當我不知道麼!」
自說自話的喝了口茶,「回頭殿下回來,我也得跟他說說,得先把洛陽那片的官員打點明白,還有——」
石慎打斷她的發問,「是我不放心,才逼問他的。」
他囉囉嗦嗦說了一堆,媞禎宛若在臘月被人從頭頂塞入無數冰屑,那蝕骨寒意細碎而迅疾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之中。
「你怎麼會——」
她怔怔地看著石慎,所有殘存的記憶,仿佛是在前世就被碾碎一般。
媞禎看向他,眼神專注,一時居然覺得自己有些無話可說,裡頭千絲萬縷的關係,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我也覺得我奇怪,但你又何嘗不奇怪!」石慎咬牙切齒,「人說無毒不丈夫,既然做了就一定得做絕!可你當初既然能殺了鄭懋和他的親族鄭宣,又為何非留鄭娞這個禍害不可?」
媞禎不以為然道:「長安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一件安撫下去,還會有另一件,多長些眼睛是好事。」
「真那天有個不幸,且不是連搬家都來不及,只有後方備用戰地物資充盈,咱們在長安更放開了的博弈。」
她轉臉,驀然在朦朧的窗簾縫隙處覓見央挫驚惶的雙眼,像墜入陷阱的小鹿,驚慌失措。
石慎不想聽這些,便附和幾句,「這長安才是咱們的老家,把大頭遷洛陽去,那長安呢?」
又開始提點他,「如今哥哥已經是六品大員了,在官場更要謹記——走一步看十步啊。」
媞禎旋即沉下了臉,「殺鄭懋和鄭宣我無可奈何,我必須要保證我的政治立場不動搖,那時我不得不狠心,不得不這麼做,可……」
忽然瞪他一眼,「哥哥你今天說這些話也太奇怪了!」
只怕是天塌了,不知何去何從。
昏昏間眼前一片光怪陸離。然後有個尖銳的聲音叫起來,「殿下,您怎麼站在風口呢?」
媞禎迅速轉過頭,屋門未完全關上——溫鈺就站在門外!
其實我覺得這個鄭懋和鄭宣之死的真相有的友友應該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