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明堂雪冤

  第210章 明堂雪冤

  七夕前的大雨最能洗刷暑意,淅瀝數日後炎夏漸漸散去,早晚的空氣已十分涼爽。沈望舒卻並沒因良好的天氣病情驟減,雙腿的疼痛愈發嚴重,鍾老先生把過脈,神情直接肅了大半,「你這腿部壞死已經快沿至於尻,必須得趕快截除,再晚……老夫也救不了你!」

  沈望舒只是淡然的笑了笑,「你說怎麼治就怎麼治吧,但是還要等幾日。」

  鍾老先生聽了很氣憤,想質問他到底拖到何時,卻也知道沈望舒這倔驢一樣的脾氣,不待他同意那刻,只怕自己用強的也不成。

  如是到了七夕那日,殿中部籌備典禮如常,難得是溫鈺前些時日忽然起了興致,相邀眾臣於宮中同樂,皇帝因於這個賢侄正在磨難過後的「蜜月期」,准許的很痛快,除了備禮要多數幾倍,其他也都不是問題。

  早晨,於秦王府中的王妃早早起身,梳洗盛裝,管彤帶著昨夜已打點好的秦王禮服匆匆趕到朝暮台替溫鈺更衣,小別新婚的意兒,倆人一直蜜裡調油,甚時媞禎在人面前也多了些不曾擁有的小意溫柔、羞澀繾綣。

  溫鈺素來起的很早,今天這個日子則更早,晨練沐浴後天光方大亮,由媞禎親自服侍著束帶整冠,他柔和拉過她的手,「有勞你了。」

  媞禎微微一笑,「我知道今天是大日子,不辭辛苦也是應該。」

  溫鈺鎮定的頷首,「進宮請安吧。」

  吩咐安排車駕,又親自確認了今日的籌備,一切妥貼後,夫妻二人同上一頂架馬車,在隆重的儀仗擁護下駛向皇城,至丹樨前停車,改步輦直入宣室殿。

  此時皇后正陪伴皇帝於座前,短暫一別,似乎皇后的氣色並沒有緩過來的趨勢,一動一笑都帶著透骨的虛弱,但見了媞禎卻難得精神起三分,皇帝臉上漾著笑,忙起身相迎。🍧☠  🐊♥

  溫鈺很守禮的帶著媞禎跪下,「臣侄攜婦,叩請陛下聖安,皇后金安。」

  「快平身,」皇帝笑著抬手,「群臣家宴,不必多禮,趕快落座吧。」

  溫鈺擲手拜謝,便攜媞禎坐於皇帝左側的第一把交椅,因南陽王和臨海王居禁思過不在,居右第一位的則是年僅十三歲的永安王。迎宴來往間,侍女們穿梭往來安盞排膳,忽然一個臨時的難題出現在她們中間,便是宴請之人多了一位,上報殿中部,殿中部也猶疑不覺,直到秦王身邊的管彤道了句「好生照應」,只好將人偷偷安排在角落一側。

  金鐘九響,媞禎的目光便快速地將殿中每個角落都掃了一遍,見沈望舒微笑著坐於角落,神情也算安穩,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歌舞縱時繾綣,一姿一態婀娜盡顯,似比任何時候都要光彩萬千,所以一舞盡畢,掌聲如雷貫耳,隨著吶喝擊掌姍姍而落,低眉垂目的新任吏部尚書周宜水理了理紅色朝服的袖口,眸色沉凝在與溫鈺的目光暗暗交匯後,慢慢地站了起來。

  新居一功特被邀請而來的右扶風郭子坤有些詫異,「宜水,你要去哪裡?」

  可周宜水全然沒有聽見,袍角擺動間已到殿中錦毯之上,含淚而立。因他突然出現眾人面前,滿殿一片寧寂,大家都不自禁的推杯停箸,睜大了眼睛,連御座上的皇帝也不禁不由自主地放下酒杯,有些吃驚地問道:「周卿有何故?」

  周宜水眸中露出決絕之意,深吸一口氣,揚起了下巴,「微臣要狀告前任奉茶監首領楊思權欺君罔上、叛主謀逆、與闕賊苟同坑殺宿衛軍沈家全族的大逆之罪!」

  就這樣一句話,整個宣室殿如同沸油滾火一般,瞬間炸開了鍋。☺💙 ➅9s𝓗υX.cσ𝓶 🍮🍪皇帝的臉色也刷得變了,周宜水恨抿著淚,咬牙切齒的從懷中掏出一份供書,「驚擾陛下雅興,臣罪該萬死,但楊思權之罪實在霍霍滔天,人神共憤。此為杜重誨的審訊口供,特指出他二人曾接到陛下助力平陽的密旨後,狼狽為奸圍剿了與闕賊抗爭的宿衛軍合族三千餘人!新任左馮翊高琪閱後驚撼莫名,與臣交知後臣也日夜難安,故而選今日群臣尚在之際狀告御前,還望陛下下旨斬殺奸佞,以安忠沈家三千忠魂!」

  他眸中珠淚滾下,展袖拜倒,以額觸地。如同重重一記悶錘,擊打在殿中諸人的胸口,不覺間溫鈺挺身而出,向後擊掌三下,只見楊雪心攙這一個瘸腿的中年人緩緩跪地。

  楊雪心紅了眼睛,含情凝涕,「陛下,臣也狀告楊思權與杜重誨苟謀授受,於大魏垂危之際判出闕賊,不惜合力坑殺沈家三千人,險害吾夫命喪黃泉!」她指向她身邊的人,「此乃宿衛軍副官戴將師,特向陛下陳情!請陛下押逆賊當庭對質!」

  平陽政變宿衛軍將沈燁合族赴義皇帝是知曉的,甚至在他一上台還對其進行了追封,但他沒有想到的是,這樁政變的背後居然還有那麼多連他也不知道的真相!他更沒想到的是,楊思權——一個他親手提拔上來的人、一個他曾經最信任的人,居然、居然早早就背叛了他,背叛了大魏,這簡直折辱他的英明!

  皇帝早已怒不可解,兩手手指顫抖非常,急火之中已將手中的青玉佛珠扔在了大殿,脆而擊鳴,頓時如於魚躍淺水,珠子噼里啪啦散了一地,吼聲讓李廣親自帶人押解楊思權上殿。

  不過轉瞬,人已狼狽不堪的帶上殿中,看著眼中架勢,無論是劉溫鈺的憤懣,還是楊雪心的恨毒,甚至是周解頤的仇視,這個局都不辯而解,果然……他已大禍臨頭。只是他很意外,戴將師居然沒有死……原來如此,呵!夠奸詐,居然騙他,戴將師是假死,原是從那時他就露了馬腳,楊雪心叛變了,如此竄想,只怕連石王妃入宮也是埋步好了的。

  戴將師艱難抬起手指他,「平陽政變當夜……臣和杜重誨交過鋒,他們趁宿衛軍與闕賊戰力竭而入,坑殺了將軍、夫人、大公子……二公子,」說著不覺看向沈望舒,猶記得公子說過,他為探聽宮中事宜曾與南陽王有沾染,一旦入局就會改變性質,屆時皇帝疑心,不僅自己難以脫身,還會連累秦王重被忌憚。

  於是一口咬定,「還有三公子。沈家……全死絕了!」

  皇帝狠狠撓著眼睛看向楊思權,「今有杜重誨手書和人證戴將師在此,你可認罪!」

  而楊思權竟詭異的心平氣和,恍若與他無關的語氣,甚至是戲謔的,「臣……認罪呵。」

  越是這種涼薄無痛的語氣,越令人氣憤,周宜水簡直想疾衝到他面前咬開他的喉管,誰能體會……當他從高琪的手中接過杜重誨的證詞,得知沈家當年慘死的真相,是什麼感受,簡直比凌遲還要殘忍!

  憑什麼死的是沈家!憑什麼死的是他的師兄!被自己盟友坑害,那是希望驟滅後的絕望,他們在死的那一刻何等的悲痛欲絕啊!如果不是杜楊兩個畜生舉棋不定,貪生怕死,貪慕求權,沈家怎麼會亡!沈望舒又怎麼會死!

  簡直不可饒恕,簡直百死難償!

  周宜水重重叩了一個悶頭,「此逆賊已招認,請陛下速速決斷,將此人五馬分屍,千刀萬剮,以安沈家三千英魂!若不嚴懲,不足以安朝局定民心。請陛下准臣所奏,以彰陛下的賢明盛德!」

  他話音剛落,溫鈺、朱嵇、徐敬惠、方奇齡、郭子坤等人已紛紛出列,乃至呼延晏和向來不站隊的裴行嗣均都大聲表示:「周尚書言甚是,臣等附議!」

  殿中的氛圍本就有些慷慨激昂,這些又都是份量頗重的朝臣,他們一站出來,後面隨即跟了一大批,連不願與溫鈺同伍的荀太師也慢慢起身,神情激動,「奸佞不除,社稷難安,臣也附議!」

  如風吹麥浪般紛紛折倒,一人接一人七嘴八舌地嚷著「附議」二字,映照地楊思權此刻如過街老鼠一般,讓人厭惡、憎恨。

  皇帝在喧囂的高潮中做出了最振奮人心的決斷,高朝宣旨判出了楊思權凌遲之刑,於月末在鼓樓大街當眾行刑,其親厚黨羽一併連坐,杜家舉重判處腰斬,小於十五者絞殺。

  老臣新士、皇親後宮……每一個人都因這個宣判而雙目灼灼,即使是溫婉柔順的皇后,此刻的眼睛也明亮至極。

  當禁軍粗暴的將楊思權帶下去時,一直把端持很穩的媞禎卻不由自主地將視線投向了沈望舒。

  沈望舒依然保持著沉默,正如他默認沈望舒這個身份已經死去一般,安靜地仿佛不存在,可他的心中卻「咯咯」地響著,萬馬奔騰,龍吟虎嘯,仿佛懸在胸前的冰柱被人狠狠折斷,聽得人振奮不已!

  三千人……他的父母兄嫂都在其中,三千人啊!一幀一幀血淚不堪的畫面,一股一股噬心吞血的恨意,五百五十二天忍辱負重,時至今日,他的謀劃終於得償所願……他的至親隨將終於瞑目於九泉……

  淚一滴一滴滑落下來,無聲蜿蜒在他的面頰上,強烈的快意,讓他的身體如寒冬中乾枯的葉子,難以抑制的簌簌抽動。

  尻:屁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