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一百六十四 梨雲夢冷

  生命就像一方舞台,有人唱著苦情淚漣、身不由己,有人卻是枝頭獨占、詩情畫意。👻💥  🐼🐠圍城裡的人不受冷,在溫室中嬌艷欲滴,正如媞禎從睜眼那刻起,就是四角明珠輕搖、綾羅綢緞成千,挑揀起新衣半載,與郎君同坐鏡子前畫眉,你儂我儂依依。

  嬌嬌糯糯的小姑娘,堆金砌玉,白皙無暇,她指了指為著上巳節準備的孔雀藍羽攢珠金絲鳥紋裳,仰頭看請他評價。

  溫鈺拿篦子給她抿鬢邊的發,笑道:「禎兒絕世容光,世上無人堪比,金衣寶妝極美,往後都這麼穿。」

  媞禎喃喃,「一件萬兩金呢,你也捨得?」

  他點她鼻子,「這點子出息!有什麼不捨得的,橫豎我都是你的。」說著在她暈著薄紅的眼皮上親了親。

  她卻推他,「妝都花了,剛畫好的怎麼賠我。」

  他說那好辦,又照另一隻眼睛親一下,「這不就對稱了。」他語氣輕柔舒緩像三月楊花,卻氣得媞禎臉色飛紅,非要打上一架。

  風一氣兒刮進長廊,管彤打個抖,聽見裡頭拉拉扯扯,越聽越覺得不對,一個小太監問:「這裡頭幹嘛呢,記不記擋啊?」

  宋檜抱著胸倚在大紅漆柱旁,笑,「記什麼記,真算下來,還不知道多少回沒記呢。這檔啊,往後免了對誰都好。」

  管彤攤手冷笑,「可不是,形同虛設,往後咱把檔撤了,看看外頭罵誰狐媚罵得最厲害,反正不是我家主子!」

  聲音不大,像案板上螞蟻一樣,吭哧吭哧的摩挲,溫鈺跟媞禎鬧夠一場停下,軒一軒眉毛,朝外道:「你待著聒噪,去把我桌上的硯台洗一洗。💚♢ ❻❾𝐒ᕼ𝐔𝔁.𝐂𝕆m 😲💞」

  宋檜幸災樂禍,罵他活該,管彤氣不過,要走也得拉他一塊走,到底倆人橫著跟螃蟹打架似的,架著下了台階,把文繡文鴛看得連連取樂。

  打發走了人,溫鈺又重新環她坐下,給她壓一壓髻頂的點翠頭面,「再填個花鈿更好看。」

  媞禎支吾了一聲,「可紅色的花鈿也太搶眼些,顯不著這身衣裳了。」

  溫鈺細思一想,「你可曾聽過『片片行雲著蟬鬢,纖纖初月上鴉黃』,時世妝中,我覺得額黃最美。而且額黃色淡,與珠白畫就,美而不艷。」

  便坐於銅花鏡前,取毛刷蘸額黃粉往額前輕掃,又用毛筆勾勒出五瓣花的形狀。含笑道:「你覺得如何?」

  媞禎對鏡相照果然甚美,便拉著他手細摸,「多靈巧吶。我挑的衣裳,你畫的妝,真是相配呢!」

  他淺笑著瞧她,就著她手捧在自己臉龐,「這些天我都想好了,等從宮裡回來,就叫工匠把咱們兩個院子通開,修成一間大的,咱倆一塊住,也不必我今天去你那兒,明天你去我這兒,跑來跑去多麻煩。」

  他一想,溫馨的笑容就情不自禁高掛,「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朝暮台』,往後咱們得天天見著。」

  這是高興事,媞禎心裡卻甜蜜又心酸,還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悵,惘然漲滿胸臆,連鮮亮的緞子襯著她俏麗的容貌,都少了幾分風采。

  溫鈺隱約察覺不對,「你不高興?」

  媞禎搖頭,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轉進懷裡坐,她不能明說苦衷,只能宛轉其詞,「只是這樣顯得忒沒規矩些,咱們剛從風口浪尖下來不久,還是少惹人非議的好。💘🎈  ♨🐧」

  溫鈺拿手捋她耳邊的碎發,「天下夫妻哪個不是同屋而寢、同塌而眠,難不成她們沒老婆?我現在就是照你說的做,凡事多考慮自己。」說著親了親她白皙的指節,「甭管外人眼裡你是誰,我眼裡只當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心尖尖兒。」

  皇室里上|床夫妻,下床君臣的。可他卻願意從雲端里跌下來,就做個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快樂,本來和那些不想乾的妾侍攪合在一起,他都覺得玷污了她的門楣,如今他是什麼都不想管了,別人愛怎樣怎樣吧,他只過自己的小日子。

  銅鏡里映出文繡文鴛靦腆的笑臉,媞禎立刻推了他一下,「再亂來我真打你。」

  他牽過她的手,不以為然,「沒事,我腿好了,打起來你肯定追不上我。」

  整個人像改天換地一樣,活蹦亂跳得不像從前,媞禎看著他心滿意足,趨身用手小指在唇上沾一沾,點在他眉心。

  他一點反抗的意思也沒有,依舊仰著臉,任她隨意發揮,不禁想起她在雍州施展「眉心一點紅」的時候,「前兩回我很惶恐,現在我很心安,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媞禎心裡澀澀的,面上卻微笑恬淡。索性拿那胭脂棍,給他也弄個花鈿妝。

  而宮裡的世界依稀紛雜多彩,進宮的頭一個消息,就是聽說皇后又有了身孕。皇帝老來得子,喜上眉梢,特地將上巳節設宴之地由宣室殿改為桂宮的明光殿,彩綢金燈,蘭台鮮蕊,預備好好鬧上一場。

  開宴前,溫鈺帶著她去御花園賞了梨花,白色葳蕤一地,拂面生香,落衣成雪,本想摘一朵簪她髮髻上,可細想梨花「離」花不是什麼好兆頭,便放棄了。

  不知何時從樹後走出兩個人影,邊打量他們邊笑,「遠遠就看你們就如膠似漆,真是好。」

  抬頭見南陽王帶著沈望舒同行,媞禎緩然對視後,深深斂眸,溫鈺上前問好,「皇兄吉安。」

  南陽王虛扶一把,拍他的肩,「今兒只管吃好喝好,席面是我一手操辦,等會下宴你得跟我說說如何才行。」

  溫鈺說哪兒的話,「不用嘗都知道是好的,若不如此,陛下怎會將大宴委託給皇兄操辦呢,可見器重。」

  「這話可不經說,下回差了可就不得了,何況光有父皇的恩寵也不能夠呢,還得有相互攙扶的兄弟才行。」他唇角抿出深意的線條,小聲道:「楊思權這事算了了,那天他給父皇報信的時候,我特地進的宮,鈺弟緊管放心。」

  溫鈺只得笑贊,「皇兄之恩,我自當銘記不忘,待來日一同宴飲。」

  二人笑著打哈哈,遠處臨海王扶著荀王妃慢慢地走近。聽見這裡的笑語連連,愈加沒有好氣,狠狠啐了一口道:「有什麼好笑的,今兒且樂,瞧你們能樂到什麼時候!」

  他罵完,眼眶便紅了。想想他犯錯又是被削爵、被禁足的,怎麼南陽王愣是沒事,父皇明知是他陷害了自己,也只是把他簡單的禁閉,不足一月就放出來。也太偏心了!

  還有那個濟陰王,一路踩高捧低的貨色!不過就是失勢的廢太子,得了他們家的恩典才做上王爺,算個什麼東西,沒他父皇幫他,指不定死哪裡呢!

  臨海王氣得直哆嗦,單薄的身影在春日遲遲里看來格外淒涼。

  日色漸漸地黯淡下去,被雲霞染成淺淺的微紅,明光殿前宮燈如晝,照得湖水一池酡顏,如同一匹上好的錦緞。

  在座之人由皇后起一一向皇帝舉杯祝賀,說不出的風光融洽。淑妃坐在下坐巧笑倩兮,是除皇后之外最風華的女子。南陽王笑對溫鈺舉杯,一飲而盡;臨海王只摟著荀王妃說笑灌酒,時不時看荀太師一眼,再有所收斂。朱嵇和沈望舒則一語不發,看著媞禎一怨一愁。

  媞禎掩袖喝下一口酒,靜默望向下坐的陳婕妤與她道好,她回敬一杯。翻覆之間,仿佛經歷了一遭起落轉合。

  席間歌舞昇平,很是祥和,仿佛可以平安的度過這一夜,直到散去後,皇帝派李廣留住了他們的去路。單單詔他們二人,溫鈺心裡七上八下的,想追問李廣,他卻只給了一個請的眼神。

  宣室殿偏殿裡皇帝和皇后正在侯著,臨進門前,李廣忽然提醒:「陛下不太高興,您二位進去說話小心,千萬別得罪人。」

  溫鈺猜測不出來是什麼事,卻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向他拱手,多謝他提點。

  說話間進了偏殿,剛一跨進便覺膠凝壓抑,台上正襟危坐著,滿臉肅殺的神氣。溫鈺一凜,攜媞禎撩袍跪地。

  皇帝眼中風雷畢現,細碎尖銳地向他倆狠狠一刺,「大膽石氏,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