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暗涌

  接下來的石家忙得不停,二姑娘毓姚是二房的長女,正經八百的嫡出,雖說夫家酉陽范氏遠比不上皇室,但是在商賈之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人,嫁妝自然要添得豐厚一些。

  毓姚是個乖巧性子,素性不還奢靡,對著石父的心意總是推脫。

  還是媞禎在旁開了口,「爹爹心意不止是對你,也是對二叔的在天之靈,更何況,王妃嫁小妹,哪有清減的,若是不夠豐盛,才有損王府的臉面呢。」

  毓姚是個聰明人,古來士大夫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想到自己不僅代表著石家,還代表著濟陰王府,這才不好繼續推脫,由大伯大哥和長姐操勞,等著半年後嫁衣做好,開春之日,就是送嫁之時。

  然而時間總是如流水飛快,等毓姚的婚禮到了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也就到了十一月十五去浮屠寺祭祀禮那天,整個長安敦肅嚴正,街頭小販走卒也隨之節慶的到來少了一半,不免添上一些肅清的氛圍。

  文繡文鴛很期待,雖說她倆從小到大跟媞禎天南地北的張見識,但是皇家的祭祀節還是頭一次觀摩,不免興奮一些。

  而溫鈺卻是萬般心事塞進心裡,被人指摘這是意料之中,然而讓他鬱鬱寡歡的,始終還四年之前的一個心結。

  媞禎見他眉宇若愁,也心領神會,當年高祖皇帝寵鄧貴嬪而輕皇后,本來就沒有給溫鈺這個兒子太多的愛,再帶鄧貴嬪的死,一石激起千層浪,高祖待呼延氏,如同昔日的漢宣帝對霍氏,不僅革職了呼延氏的一切職務,戍北邊疆,就連流著呼延氏血脈的兒子都沒有放過。§.•´¨'°÷•..× ❻➈şⓗ𝔲א.Ⓒ𝕠м ×,.•´¨'°÷•..§

  她確實不知道在暗牢那幾年溫鈺遭受過什麼非人的待遇,但只看他已經重傷的腿和眼裡的痛,便知這段過去又多不堪重提。

  她看看外面珠光寶氣的裝飾,默默撇開話題,「我聽說北麓關的軍士,連今年過冬的軍需還未得發放,又是百廢待興之際,皇帝還把錢花在這種地方,真不值。祖宗跟前心意到了就行,銀子用起來一點不知節制,都不夠祖宗嫌的。」

  溫鈺聽了緩緩抬起頭,「女夫子,你真錯投了胎,要是個爺們兒,一定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

  兩個人坐一輛車,一路看風景,一路有說有笑地到了浮屠寺。

  這寺廟原始大魏皇室入關新建的,參照了不少南北兩方的名勝古蹟,既有江南的白牆黑瓦,也有西域古城的異域風情。

  入寺打哪個祠堂開始參拜有宮中規矩,隊伍在螽斯門前聽下,先是皇帝皇后,緊接這宮妃皇子女也陸陸續續下了車。🍧☠  🐊♥等拜完光烈殿,男女又分了宗,男人去拜伏羲,女人去拜女媧,剛要順道分離,一旁的南陽王眯著眼對溫鈺打起招呼。

  「臨到伏羲殿還有一段山路要步行,濟陰王不介意的話,一道同行可好。」

  溫鈺依然是溫文的臉,「兄長先請。」又對媞禎示了眼色。

  南陽王順著他的目光看看,只見一個秀色絕艷的美人跟一旁的溫鈺眉目傳情,心裡把過去想了一遍,料定這人就是濟陰王的老婆石氏女。

  頓時面色更加客套,忙叫人把自己的王妃招呼過來,「弟妹是第一次參臨這種大事,不懂的地方還很多,怪是濟陰王不放心,不如讓內子跟弟妹一塊,也算有個伴,這樣濟陰王也能放心離去了。」

  本來這種祭祀大禮凡事就多,人情世故更是一套一套不得自在,如今還被個陌生女人跟著,媞禎站在夾道上進退兩難,到底為了大計考慮,露出合儀的微笑。

  南陽王妃一雙三角吊眼,滿面露著精光,上前挽過媞禎的胳膊,格外親切,「一家人的,自然是放心,何況我看著弟妹也是親切的很,一看就合眼緣。」

  好好的出遊,被南陽王兩口子攪得不高興起來,只能扮著紅臉跟著唱起好戲。

  女媧殿在浮屠寺的西山區,登頂有一段路程,轉過身四下看,白牆灰瓦掩映在青松翠柏之間,徐徐翠綠與周圍枯黃顯得格外不合時宜。

  文繡在一側攙著媞禎,文鴛則在後面提起裙子,南陽王妃是一身軟煙羅的輕紗,微風一吹,送來一陣香風。

  她抬起眼眸,「聽說……弟妹跟濟陰王是在柔然相識的?」

  南陽王妃手腕上的金縷石榴石手鐲瑩然光輝,滿頭珠翠映著新衣一搖一轉,便知此行打扮了很久。

  媞禎調轉話題,眼光細細量在她的衣料上笑,「嫂嫂這身衣裳是今秋的軟煙羅,色澤鮮艷,觸感順滑,要江南的繡娘織十人織上三月,才能吃一匹料子,可見南陽王殿下心裡有您,才這般不辭辛苦討您開心。」

  南陽王妃滿眼得意藏不住,笑吟吟的摸起自己的衣裳,「弟妹見識深遠,不像是我們府邸的何美人,商賈出身,連貨都認不清,平日連跟我說話的都不投機,還是妹妹讓我越看越喜歡。」

  話既出口,氛圍就冷了一寸,誰不是媞禎也是商賈出身,就是因為這個關係,旁門左道不少說石家出了個飛上枝頭的家雀,雖說媞禎不曾在意,但到底哪有幾個聽著自己被議論紛紛還得意的?

  媞禎臉色微凝,徐徐抿下唇,那廂南陽王妃也急捂起口鼻,滿臉尷尬,小小呸了一聲,「貴人運自有貴人命,何氏哪能跟弟妹相提並論,就是出處相同,也有高低貴賤之分呢不是?」

  媞禎只是淺笑,「我哪裡有這些心思,王妃姐姐是個實在人,我是喜歡姐姐的脾氣的。」

  聽這話,南陽王妃這才阿彌陀佛一聲,如今她夫婿正滿心滿意拉攏濟陰王,要是在媞禎這裡她出岔子,只怕磕頭賠罪都不夠,好在這人模樣精明但性子善,這才給自己兜圓了話。

  剛想拉住手再續談,身後急急飛來一道布帛破裂的女聲。

  「聽說南陽王為賀濟陰王妃嫁妹之喜,出了好大的手筆,如今王妃姐姐到這夫唱婦隨,低頭像一個商賈賤人示好,真是好恩愛呢!」

  順話鋒一看,是一個珠圓玉潤的美人,她渾身帶著一股傲氣,一雙丹鳳眼微微向上飛起,說不出的嫵媚與凌厲。

  南陽王妃的聲音是十一月檐間的風鈴,聞風泠泠輕響,「呦,我當是誰呢,慎郡王妃呀!」

  自前王妃朝信問罪被殺,劉儉被貶慎郡王,便又新娶了荀太師之女做正室,有先皇后和母家勢力的加持,這位慎郡王妃向來桀驁不馴,如今同見了跟自己夫君不對付的南陽王妃,更是不願服氣。

  媞禎攏起披帛輕笑,仇家見仇家,對家見對家,一隻貓一隻狗,這一趟是少不得打一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