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韻無聲地點頭。記住本站域名
容梔曾經設想過一千遍、一萬遍。
或許那個少年沒有死,或許在時空的亂流中,在無數個平行時空爆炸的瞬間,在無數個時空交疊扭曲的多棱面,她或許可以再見到他的影子。
她知道他死了,他死在她的懷裡,所以她別無所求,只要影子就好。但她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少年的樣貌和聲音,即使看到影子,她又怎樣才能認出他呢?
當真再見的這一刻,在茫茫的時間的荒野中,在命運沉重的轉輪中,她腦中千迴百轉,開口竟然是:
「我替你報仇了。」
江韻重重地點頭,嗚咽著:「我知道。」
容梔看著他,想說的太多,脫口而出的卻是:「當年,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垃圾星是用來拍攝星際絕地求生節目的……節目組為了點擊率,讓我用鐵釺子從自己的左腮扎到右腮,來表演垃圾星的迷信活動。」
「我們那些年吃過的苦,掙扎過的生命,所有卑微的一切,都是為了娛樂人類。我不愛人類,可是我愛生命。」
容梔顫抖著問:「那……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人類起義軍救了我,給了我生命,把我養大。」江韻低聲說。
「但是,我說的這些……都是謊言。」
江韻把頭埋進了容梔的脖頸中,輕輕咬了一口。少女雪白的肩頸烙下一枚紅痕,像是一個傷疤。
「容梔啊……拜科學教把我從墳墓中挖出,賽拉維爾給了我生命。」
「轟隆」一聲巨響,是陸澤宇。
他整個人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江韻,渾身抖得像篩子。
「江韻,賽拉維爾……你是他們的實驗體?你已經死了?」
江韻對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女孩,說:「我已經死了。我已經死去很久。」
陸澤宇怔了很久,大聲說:「但你就是江韻!沒關係,我不在乎,容梔也不在乎。」
「我肉體還可以使用,可我的靈魂瀕臨崩潰。我每天都在吃藥延緩靈魂的崩潰,可是……」江韻絕望地說,「我的靈魂已經千瘡百孔。我本想……」
「所以你從來不和我吵架,所以你無底線地包容我,所以你退出娛樂圈,所以你定時忙碌。」容梔終於開口。她的聲音變得沙啞,「所以每次我意識到不對勁,你都盡力搪塞我。你想讓我以為愛情就是這樣的,可是……愛情不是這樣的。」
「所以你給我的愛情就像一個燃燒了生命的豪華禮物。」容梔也落下了眼淚,「我不想要完美無瑕的愛情,江韻,我只想要你。」
江韻的眼中全是悲哀:「是我自私,是我在騙你。我本想把賽拉維爾解決掉再來找你,但我等不起了。是我出於私心,一開始並不想對賽拉維爾趕盡殺絕,還對你大談特談技術獨立於倫理……我不是個高尚的人。我貪生怕死,我自私自利,這才是真正的我。」
容梔捂住臉:「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呢?你曾經提議說去他媽的盤古,讓我們離開這裡,去找一個地方,退休隱居,重新開始……」
江韻說:「因為我想活啊。我不想就這樣離開你,我也不想讓你懷著憐憫和我相處,我只想和你正常地戀愛,享受生活的快樂,我不想像做死士那樣,每天活著的意義就是為了去死,用死的價值證明我活著的價值。我只是想活著,然後生活。」
容梔沒有再說話,陸澤宇也沒有再說話。一片寂靜。
烏雲漸漸離開月亮,船艙內短暫地亮了一下,月色又被掩蓋住。
容梔輕笑一聲。
江韻正跪坐在地上,他猛地抬頭,動作幅度太大,幾乎閃到脖子。
容梔說:「所以你還有什麼瞞著我?你是個死人,你要死了,你他媽還是被賽拉維爾養大的——是這些吧?還有什麼呢?」
江韻說:「就這些……」話音未落,就被容梔打了一巴掌。
容梔打人又脆又響,但並沒有很痛。
江韻捂住臉,看向容梔。
「江韻,你聽好了!」容梔柳眉倒豎,一雙黑眼睛鋥亮,沉沉躍動著火光,「我是11x,我是歷史上偉大的人類領袖,我也是星際重罪監獄上下三千年歷史上第一個越獄成功的通緝犯,我是膽敢孤身闖時空亂流並死裡逃生的人,我還是活在你們歷史書中的人——我是11x!是不是?」
江韻呆呆地點頭。
「你怎麼會!你怎麼會認為,我將放任你滑落命運的深淵?就算是天,是世界,是命,我也敢去和它爭一爭!哪怕是為了萬分之一的覺醒的可能,我也能賭上我的命!我憑什麼認輸?我憑什麼不能贏?」
江韻看著面前的女孩子。她曾經有不同的樣貌,不同的年齡,不同的身體……但是她們都是她。
她就是她。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顛撲不破的真理。」容梔看著江韻的眼睛,「江韻,我這一生,什麼都要去爭一爭。我會救你。耗盡我所有錢財,獻上我所有的事業,去到海底,上到太空,到星際的盡頭,讓我窮困潦倒,讓我顛簸困苦,我都會救你,直到我死。」
江韻坐直了身子。他把容梔拉進懷中,兩個人緊緊地擁抱在一塊。
就像茫茫宇宙中兩個孤獨取暖的小獸,又像是茫茫原野中最卑賤的兩隻蟲子。和永恆的宇宙相比,他們命如蟲蟻。和掌握了萬物法則的時間相比,他們渺小的就像兩滴轉瞬即逝的水。
可是,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顛撲不破的真理。沒有什麼是不可改變的,沒有什麼是不能動搖的,沒有什麼是不能爭一爭的。
螻蟻憤怒,上帝就死了。
陸澤宇點了一支煙,什麼都沒有說。他的手有些抖,點菸的時候頗費了些力氣。他的腿也軟,站不起來,乾脆就坐在地上。都這個時候,要儀態有何用?陸澤宇前二十幾年的世界觀已經崩塌了個徹底。
尤其剛才容梔說的那一堆,他震驚了,但他不說。
猛吸了一支煙,陸澤宇才終於冷靜下來,他扶著牆站起身,發現容梔和江韻已經在繼續研究寧逸媛身上的眼睛了。
他們兩個倒是調整得快。陸澤宇忿忿地想。
深夜是發高燒的好時候。寧逸媛的身上越來越燙,眼看著氣息也跟著微弱起來。陸澤宇突然說:
「寧逸媛真的是『自願』去張應錦房間的嗎?」
「當然不是。」容梔說。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