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麼呢?
靈感仿佛一隻粉蛾,只是露出潔白翅膀的一角,就撲拉拉飛走了。記住本站域名
容梔想不起來,滿腹疑慮地繼續向前走著,在黑暗中前行。
她的眼前,曾經生活過的記憶在黑暗中徐徐展開。自己喚作「爺爺」的老人不知是否與自己有血緣關係,還有那個被爺爺從外面撿來的小男孩。
他不知從哪裡來,問也問不出。
他說起話的口音和腔調都很陌生,爺爺說他應該是從別的星球來。
從別的星球來,也很正常。垃圾星,顧名思義,各個星球傾倒垃圾的地方。有些孩子,沒有人願意撫養他們,或者他們的出身很不合時宜的話,就會變成——
垃圾。
有的時候,其他星球的飛船能帶來滿滿一船這樣的小孩子,丟在垃圾星後,揚長而去,然後任這些孩子自生自滅。
她曾經懷疑過自己是否也是這群孩子中的一員,但每次爺爺都堅決否認。
垃圾星的孩子早慧。
她就沒有再問過。
作為垃圾星的一員,她沒有名字,只有編號。
「你有名字嗎?」她問那個被爺爺撿回來的男孩。
「沒有。」他的聲音很是警惕。
這個男孩子和她一起長大。每天,爺爺領著他出去,在固定時間傾倒垃圾的飛船來臨之時,他們衝過去,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搶奪一些維持人類生命最基本的東西。
如果這一天能順利獲取滿足三人的口糧,爺爺就會拉著她的手,帶著她在垃圾星內來來回回地走。
「麼兒,你要牢牢記住這些步數!走出我們的小隔間是5步。從小隔間到垃圾堆是35步。從垃圾1區到垃圾2區是135步……」拉著她走過這個區域的每一條道路後,爺爺這樣總結,「你一定要記住這些步數,這些數字就是你的眼睛!」
接下來,就是她背誦步數的時間。
和藹可親的爺爺不見了,嚴厲兇狠的爺爺出現了。
爺爺收養的男孩也長成了少年,他總是沉默地待在一邊。在這種提問的時候,他又變成了一個鐵面無私的行刑官,手裡拿著板條。只要她回答錯了,就狠狠地打她的手板。
數字太多了,她的手心總是腫的。
……
容梔搓了搓手心。
舊日的肉體永遠被迫留在三千年後,而如今,滄海桑田。
工作人員幫她解開裹眼布,滿目欽佩:「容老師,您可真行!」
「扮演一個盲女,竟然和真的盲人差不多,是因為您習武嗎?」
容梔只是笑:「小時候眼睛不好,練出來的。」
工作人員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住嘴。
江韻衝過來替她撐傘,然後把水遞給她喝。容梔垂下頭,看見水的蓋子已經扭開了,還貼心地插了一枝吸管。
從前……在爺爺去世以後,那個少年,也是這樣照顧自己的。
容梔抬眼看了江韻一下,撞進了他的眼睛。江韻的眼睛有些微發紅,眸色中有複雜的情緒涌動。
她低頭喝水。
江韻想到自己第一次見她,她也是這樣,垂下頭,抱著水杯,叼著吸管,鼓起面頰。
鑲嵌著一雙黯淡的眼睛,就好像一隻疲倦的小松鼠。
那幾年,他剛剛從時空亂流中跌落三千年後的陌生時代,昔日的富貴小少爺也要學著在街頭掙扎,苦苦求生。
就這樣遊蕩了兩年,終於有一天,他和身邊的流浪孩子一起,被星球的城市管理機構抓走,作為城市垃圾,被打了一頓以後,丟上垃圾飛船,從這個星球被運送去垃圾星。
垃圾船開到一處到處都是黃土的貧瘠星球,地上是連綿不斷的垃圾山。飛船緩緩降下投放管道,眨眼的功夫,他們這群孩子,就和城市居民的垃圾一起,被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
有的孩子運氣不好,剛好摔在堅硬的垃圾上,當時就肚破腸流,腦漿四濺;也有些孩子重重摔在垃圾上,折了頭或者什麼致命部位,在垃圾山上痛苦地呻吟著斷了氣,身邊偶然路過冷眼旁觀的拾荒客。
但更多的是折了手腳的小孩子,他們掙扎著活了下去。
除了江韻。
被拋出飛船的一剎那,有人想把江韻壓在身下墊背,誰料江韻在家裡跟著家庭教師學過泰拳,反應極快,只是一個閃身,那人就成了江韻的墊背,在他身下被一根尖銳的杆子扎穿了肚子。而江韻,完好無損,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那個催命符。
他毫不留情地扒淨身下人的口袋,拔下那根捅在那人肚子上的杆子。杆子從肉體的滯凝中抽走,腸子流了出來,深紅濃稠的血緩緩流淌。
江韻面無表情,染血的手上抓著從那人兜里扒出的麵包,毫不猶豫地塞進嘴裡。
大概是這個場景過於詭異,身邊都是慘死和瀕死的同伴,而這個小孩卻大口大口吃著麵包,臉上和手上還沾著溫熱黏膩的血。
他漠不關心。
他滿不在乎。
就這樣,江韻被垃圾星上的幫派看中,帶了回去;又在一次幫派火拼中,成了被拋出去的犧牲品。
等見到她的「爺爺」,他已經快死了。
瀕死的感覺可不好。渾身發冷,但頭是燙的,他眼前發黑,整個人暈沉沉,空氣怎麼都不夠他喘,他張大了嘴,努力攫取滿是砂礫的空氣中那一點少得可憐的氧氣,就像一尾乾涸的魚。
一個老人蹲了下來。
「是你?」
老人的聲音竟然有些詫異。
江韻心中疑惑,在這個時代,怎麼可能有人認識自己?
他掙扎著去看他。
他的面容枯敗,頭髮和牙齒都因為嚴重的營養不良而掉光了,而他的面上,長著一個那麼大的瘤子。
這個瘤子幾乎占據了他三分之二張臉,把他的五官緊緊擠到了一邊。
老人見江韻緩緩看向自己,抽動了一下腫得發亮的臉,就算是笑過了。
「可憐的孩子,你快要死了。」他說。
江韻只是喘著。
「我也要死了。」他說,「但是,我可以讓你活下去。」
在隔著千年的紗帛下,江韻瀕死的枯敗雙眼中突然迸發出強烈的光芒。
老人笑得咳嗽起來:「這麼想活?這個世界,這個世道,活著有這麼好?我想死,可是我死不掉,你卻想活……」
江韻伸出手去,抓住老人的衣角,然後緩緩向上,直到抓住老人的小腿,然後死死握住。
「活……要活!」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