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梔拄著臉看著江韻,他換了松垮的黑色衛衣,袖子挽到小臂,嫻熟做家務的樣子,看起來分外溫暖。記住本站域名
江小狗感受到容梔的目光,默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記下「容梔喜歡做家務的男人」,並在後面打了一個「√」。
江韻削土豆的手腕就和拉小提琴一樣靈活,每一刀都力道分明,削下來的土豆皮都是一模一樣的長度,從同一個位置以同一個角度掉入盆中,像是強迫症一樣嚴謹。
或者說,像是一台運行精密的人形機器。
容梔嘆了口氣,突然問:「在那個時候……你能被訓練成這樣,吃了很多苦吧?」
江韻身子一繃,削土豆的手不禁加重了幾分力道:「……訓練辛苦,正常的。」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試探:「你為什麼突然想到這個?難道是你以前認識的人受過類似的訓練?」
你有過別的小狗?
「確實想起一位故人。」容梔閒閒地說,「不過沒像你這樣受過訓練。我和他相依為命過幾年,他吃了很多苦。」
容梔想起了從前垃圾星上的那個少年。
他被她埋葬在高高的垃圾山下面。
江韻的心底冒起酸溜溜的泡泡,一連問了三個問題:「什麼故人?相依為命過幾年?是你在軍隊的同袍嗎?」
容梔無心多談:「他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沒了。」
江韻埋下頭,狠削土豆。
青梅竹馬?
人沒了,不就成心底的白月光了嗎?不然怎麼現在想起他?
他有自己長得帥嗎?有自己有錢嗎?有自己這份死而復生的運氣嗎?
「江韻,你……」容梔指了指他手中的土豆。
江韻低頭一看,手裡的圓土豆已經變成一根細細長長的長方體。
他尷尬地把土豆丟進盆里,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我這個土豆也要感受一下懷才不遇。」
聲音引來了江姥爺,江姥爺往盆里一看,痛心疾首,扯著江韻的耳朵罵他:「你這個浪費糧食的敗家子,看看這些土豆!」
容梔看著江姥爺手指的方向,那幾個小小的瘦身土豆正是她削的,脖子一縮:「是呀,江韻,浪費糧食可不好。」
江韻看看江姥爺又看看容梔:「???」
一老兩小笑笑鬧鬧地做完晚餐——當然容梔因為暗黑廚藝被趕出廚房——然後圍著餐桌坐下,一起吃了一頓普普通通的家常晚餐。
飯後,容梔和江韻坐在酸枝木沙發上,陪著江姥爺一起看電視。
江姥爺打開新聞。
他已經很久沒在新聞上出現。
容梔不露痕跡地看了江姥爺一眼,江姥爺面色平靜,電視機的光打在臉上,每一道皺紋都鐫刻著智慧。
容梔低下頭默默喝水。
轉播國家新聞後,就是民生新聞。江韻拿起遙控準備換台,突然,他的手滯住了——
「家族集體性侵之謎:少女自稱遭人性侵導致全家入獄。」
「8年前,少女宋小紅(化名)以被強姦為名將包括自己父母在內的親人、鄉鄰共計十餘人舉報至司法機關,導致11人獲刑。如今,案件本身疑點重重,宋小紅的母親表示這是一樁冤案,要為自己和家人鄉鄰翻案,並要求國家賠償。」
「當年,宋小紅舉報後,就在C市公檢署的保護下改名遷戶,從此失聯。只是根據知情人透露,宋小紅正在大學本科就讀,過著平靜的生活。」
「如今看來,這樁案件疑點重重。在這個案件里,一共11名禽獸,為什麼只有宋小紅一個人受害?宋小紅本人真的並無過錯嗎?」
一名戴著眼鏡的年輕記者站在鏡頭前,慷慨激昂地高呼:
「我們呼籲,尋找宋小紅!讓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
接下來,新聞里出現了宋小紅的戶籍信息,並配字:「宋小紅,如今,你在哪裡?」
一行大字觸目驚心。
這是什麼陰間新聞?
什麼叫「只有宋小紅受害,宋小紅本人可能有錯」?
容梔難以置信地看著電視新聞給11名犯罪分子打了厚厚的碼,卻把受害人的戶籍資料清晰地展現出來。
一股無名怒火順著她的喉嚨湧上來,她渾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到窒息,她想吼,想叫,想控訴這個吃人血饅頭的媒體,但是她的理智告訴她,面對這樣的風氣,即使是憤怒,也往往無濟於事。
一個拳頭猛砸在茶几上,茶几上的花生乾果都跳了跳!
「混帳東西!」
容梔看著自己攥緊的雙手,不是自己砸的?
她抬頭看,那隻手的主人,竟然是江姥爺。
只見江姥爺滿面怒氣:「案子是法院判的,人是公安署抓的,就算對案情有意見,那媒體尋找的,應該也是公檢法才對!」
「衝著受害人,一個小姑娘,發起人肉是什麼居心?」
江韻的反應也很大,平日裡素來清冷的人,此刻倒水的手也在抖。
他把水杯給江姥爺推過去,看著電視裡和宋小紅母親站在一處,正義憤填膺、呼籲對受害人展開人肉的年輕記者。
江韻冷笑:「魯迅先生說過——勇者憤怒,抽刃向更強者;怯者憤怒,卻抽刃向更弱者。不可救藥的民族中,一定有許多英雄,專向孩子瞪眼。」
「宋小紅遭遇這樣的傷害後,在國家的幫助下改名換姓離開家鄉過上了全新的生活,但是這些媒體、公知,卻要人肉她,甚至爆出她的戶籍信息——媒體憑什麼網絡判案?」
容梔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視上以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試圖把受害者打成污衊者的年輕記者:
「只因為她曾經是個孩子,無力反抗?」
「只因為她是受害人,所以必須完美無瑕,否則就帶著原罪?」
「只因為她是一名女性,所以她的生育本能成了足以被搶奪的資源,成了必須為之感到羞恥的存在?」
她垂下頭,打開手機。
果不其然,「尋找宋小紅」的輿情,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勢頭,強烈地增長著。
年輕記者所在的媒體已經把長篇報導發布在網絡上,各大新聞平台紛紛轉載,這樁數年前的慘案在出獄罪犯的喊冤聲和記者們的春秋筆法下,突然變得沒那麼肯定了。
已經有一大群網友開始懷疑:「當年這起案件是不是判錯了?畢竟被告們集體喊冤啊。」
「父母總是愛孩子的吧,理應干不出這種獸行!」
「宋小紅這麼慘,她都沒瘋?精神居然沒有出現問題?她是誣告吧!」
容梔:「……」
能把孩子「精神居然沒有出現問題」作為案件疑點列出來的媒體,不是壞就是傻。
片刻後。
著名科幻作家姚一,常年不出現在人前的神秘人物,突然發了一條意有所指的動態:
「受害人角色不是自己定的。是公檢法機關、是法院判決、是法律賦予她的身份。在案件沒有翻案、司法部門沒有取消她的受害人角色之前,任何人都沒有權利說她是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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