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著村民們前行,來到大宅子前。
外邊看,白牆,黑瓦,古代地主莊園,沒什麼特別的,我進院子一瞧,好傢夥,兩個籃球場大的院子裡,橫七豎八,立滿了墳包。
空氣中,一股黃皮子的尿騷味。
這裡畢竟是姜幼初的夢境,夢裡的世界,黑白顛倒,再荒謬詭譎都不奇怪。
在慘黃月光的照射下,墳包反射出淡淡的陰光,村民們衝進院子,各自找個墳包爬上去,跟獾似的立在上面,伸長脖子朝正屋瞧著。
所有村民就位,四下一片死寂,聽不到半點風聲。
我驚懼地注視他們,內心不斷給自己暗示——我是去過陰間的人,這種小場面,也配在我內心勾起漣漪嗎?
這麼一想,我膽子頓時就大了起來。
沒理會這些鬼物,我大步走進正屋,裡面又圍了圈穿壽衣的人,也都聚精會神地看著前方,一動不動。
我粗暴地撥開人群,眼前出現了一個小廳堂,四周點滿了紅燭,廳堂里,那些古色古香的家具,以及圍觀群眾混沌的臉,都被紅光照射出陰森的喜慶。
我對面的白牆上,貼著張巨大的畫像,畫像里,是個慈眉善目的白髮老太太,穿黑衣白褲,老太太微微駝著背,側身站著,左手拿著煙鍋子,右手握了個骷髏頭。
我總覺得,畫裡這老太太很眼熟,我好像在哪見過?
畫像下的牆邊,擺放著兩張太師椅,其中一張椅子上坐著個男的。
這男的留著板寸,個頭不高,長得眼歪嘴斜,嘴角有顆帶毛的大黑痣,眉宇間,一副濃烈的小人相。
這男的大約30來歲,穿著件黑色唐裝,懷抱一隻人皮做的文王鼓,輕輕拍打著。
瞧那副目中無人的樣子,他似乎是這裡主事的。
廳堂正中,跪著一男二女,我趕忙看過去,頭皮頓時一跳,這兩個女子,正是我要找的姜氏母女。
姜幼初回頭瞧向我,她掀開臉上的紅紗,露出白皙的小下巴和紅彤彤的櫻桃小嘴,我沖她噓了下,示意先別吱聲。
我再瞧那男的,這人五十來歲,和姜幼初描述的差不多,就一乾癟的老農民,穿迷彩服配黑膠鞋,那張臉像揉成一團的擦屁股紙,帶著讓人作嘔的色相。
這老頭,應該就是高老柱了吧?
只見高老柱邊衝著太師椅上的人磕頭,邊感恩頌德道:「孫先生,我們高家欠您的大恩大德,永生永世也還不完啊!」
「我腿腳有些殘疾,當了一輩子光混,如今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可這個念想,我是一直沒斷過……」
「多虧孫先生!」
孫先生翹起二郎腿,先是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收回目光,他神色倨傲地對高老柱道:
「本來你這破事,我是不想管的,誰讓你家錢給的多呢?」
「老仙的堂口目前招兵買馬,各種事宜都要籌備,正急用錢呢。」
原來我要找的證婚人,正是這姓孫的!就是他!對二女下的陰喜!
而且我聽這人說話的口氣,好像還是個開堂口的弟馬?
高老柱連忙磕頭:「應該的,應該的。」
孫先生把玩著懷裡的文王鼓:
「也是你這老小子運氣好,老仙親點了你,說你這人雖是磕磣了些,卻跟她有仙緣,將來等她老人家的堂口開起來,讓你來當傳堂報馬的。」
「這可是不小的官啊!」
高老柱聽完,激動的更是不停磕頭:「老仙陰力無邊!咱們這些小的,只盼老仙儘早重回人間,將來修成通天大道,帶著咱們往生極樂淨土啊!」
我聽到這,心裡又驚又疑,剛才我在院子裡,就聞到黃皮子的尿味,再結合高老柱跟孫先生的對話,我立刻就聯想到了舅姥姥。
瞧孫先生這幅操性,該不會是給舅姥姥出馬的吧?
我微微後退了半步,第二次看向牆上的畫像。
這畫像上的老太太,不正是舅姥姥嗎?
這老畜生被畫的太慈眉善目,仙風鶴骨了,剛才第一眼還沒認出來!
我一直說弟馬,弟馬,到底啥是弟馬?
弟馬,既是仙家的親傳弟子,同時呢,又是供仙家修行的肉身。
老仙本體,多是成精的動物,甚至很多在山裡修的太久,連肉身都修沒了,所以才將魂魄附在弟馬身上,一人一仙,共同修行。
東北這邊的仙家,並不只局限於胡黃白柳灰,也有類似清風堂,煙魂堂的「鬼堂子」,包括供奉各種精怪的野堂,比比皆是,並不罕見。
但不管任何堂口,規矩都是一樣的。
首先你的仙家,必須是存在於人間的。
就連老姨供奉的大煙魂,也是常年遊蕩於人間的厲鬼。
哪有在陰間找老仙的道理?
我就納悶了,舅姥姥當年在人間壞事做絕,遭雷劈後降生陰間,這陰畜生居然還不死心,通過找弟馬在人間開設堂口,打算養足兵馬,將來殺回人間不成?
孫先生對高老柱的奉承非常受用,笑道:「舅姥姥是什麼道行,你還不知道嗎?她老人家被陰間鎮壓,那也是暫時的。」
「為了姥姥回歸,我也是準備了很久啊!」回憶過往的艱辛,孫先生長長嘆氣:「等我這堂口的兵馬起來了,糧草充足了,姥姥就有望重返人間了!」
還真讓我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