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陰村

  歐陽薇好像拿了個鈴鐺之類的玩意,在我們耳邊不停搖晃著,叮叮咚咚的怪好聽。

  邊搖鈴,她邊在姜幼初耳邊輕喃:「乖妹子,別緊張,一覺睡起來,一切都會好的。」

  「睡吧,睡吧……」

  我緊緊摟著她倆,聞著周圍的香氣,很快就昏昏欲睡了。

  在即將失去意識前,我感到手臂上的印記,愈發地灼熱了。

  渾渾噩噩間,我睜開雙眼掃視四周,頓時嚇了一大跳!

  我降生的地方,並不是姜幼初的夢。

  而是,陰間。

  我又回到了陰樓里,出現在周昆的家中。

  姜容和姜幼初也來了。

  母女二人看到周昆時,都激動的不能自已,撲到周昆懷裡,大聲痛哭。

  我站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家三口的團圓,心裡產生了一股巨大的悲涼。

  這個社會上的一切,都是無光痛癢的幻象,唯有家庭,才是最珍貴的永恆。

  「爸,我好想你!」姜幼初緊緊抱著周昆,抬頭注視他那張千瘡百孔的醜陋臉龐,卻並不覺得害怕:

  「這裡?是陰間嗎?爸你一個人,過的還好嗎?」

  周昆笑著摸閨女的頭:「我一切都好,這裡有吃有喝,有煙抽,又有酒喝,我過的不要太滋潤。」

  「就是每天都想你們,想的要發瘋了!」

  姜容擦著眼淚:「老公,人在陰間,也要吃東西的嗎?」

  周昆沒有回答,注視著懷裡的妻子,他柔聲道:「這些年,你一個人照顧女兒,你辛苦了。」

  「我不在,有沒有人欺負你?」

  母女倆哭著依偎在周昆懷裡,問這問那,周昆抬頭看向我:

  「李師傅,上次分別時我曾說過,我要給你託夢的。」

  我點著頭,緊張地掃了眼四周:「舅姥姥呢?」

  周昆道:「你逃走後,那老畜生跟我鬥了好一陣,卻拿我沒轍,最後灰頭土臉地滾回二樓了。」

  「不過,王寶玉被她搶走了。」周昆一臉無奈:「她非要帶老頭上樓,我攔不住,老頭落在她手裡,下場可就慘了。」

  這是王寶玉的命,我管不了。

  「你查出來了嗎?是不是有人害我老婆孩子?」周昆厲聲問我。

  我沒有絲毫隱瞞,向他徐徐講述,聽說妻女被壞人下了陰喜,周昆怒極反笑,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

  在此之前,姜幼初或許對我的身份,還有些許質疑,現在見到了周昆,姜幼初對我再無半點懷疑,輕聲對周昆道:

  「爸,李師傅人很好,而且很有本事!」

  濃烈至極的怨氣,從周昆全身散發出來,他仿佛變了個人,他現在的樣子讓我感到害怕,我甚至懷疑這種狀態下的他,敢手撕舅姥姥!

  摟著妻女,周昆直愣愣地看著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應對?」

  我有些忌憚地後退兩步:「先大鬧拜堂現場,再搞到他們的八字……」

  姜幼初小臉緊緊貼在周昆胸口:「爸,我不要嫁給那個老男人,我不要!」

  周昆低頭,在閨女頭上親吻了幾口:「幼初乖啊,不怕,有李師傅在,誰也打不了你和你媽的主意。」

  他面露濃烈的殺機,看向我:「我要你,親手殺了證婚人,讓他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我還要你殺光男屍的家人,男女老少,一個不留!」

  我沒吭聲,失明後,我看透了很多東西,心也變得狠厲冷血起來,幹掉史細妹那次,更是放出了關在我內心多年的魔鬼。

  我不想死後下陰間,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殺人,這個社會,該死的人太多。

  「至於那個男屍,交給我好了,我可是他的債主啊!」周昆陰陰地笑著,上下打量著我:

  「你幫我把這件事辦好,我保證,後續一定會讓你從中獲益的!」

  我沖周昆點了點頭。

  「去吧,沒時間了,你們都去吧。」周昆鬆開妻女,把她倆往我身邊推。

  母女倆哭著不肯分別,周昆一聲不吭地看著她們,這個盤踞在陰間的死物,這個能和道行超千年的老黃皮子硬掰手腕的厲鬼,此時,眼睛裡竟透出溫柔的愛意……

  陰間的畫面很快消失,我第二次失去了意識。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正躺在一條鄉間的崎嶇土路上。

  我來到了姜幼初的夢裡。

  這,才是我該來的地方。

  我立刻爬起身,拍打著身上的土,驚悚地注視四周。

  夢裡的世界,正是深夜,頭頂的漆黑天空中,掛著一輪慘黃色的圓月。

  土路兩旁的陰黑樹林子裡,影影綽綽的,躲藏著一些毛烘烘的東西,正不懷好意地跟隨,注視著我。

  我沒理睬它們,沿著夜路獨自前行。

  母女倆去哪了?

  我焦急地邊跑,邊找尋著,前方很快出現錯綜複雜的岔路,我在夢中,隱隱約約地聞到了姜幼初身上的少女香氣,索性沿著香味前行。

  終於,路走到了頭。

  遠處傳來放鞭炮和敲鑼打鼓的聲音,我順著聲音快步趕去,闖進了一個古代村莊裡。

  這村子一走進去,我就感到一種說不出的陰森詭譎,家家戶戶都黑著,像是很久沒住人了。

  整座村子,仿佛一個巨大的空墳。

  只有村口最大的那座宅子裡,亮著燈。

  大半夜的,卻有無數村民,歡天喜地的從自家衝出,齊刷刷朝著村口那座大宅子飛奔。

  我上前細細觀察,這些村民清一色穿著黑壽衣,身上滿是墳土,每個人的身上的細節很清晰,臉卻極度模糊。

  即使離的近了,五官口鼻也混沌到無法分辨。

  他們的步伐空靈,遲緩,像極了慢放的黑白老電影。

  可他們奔跑起來,速度卻一點都不慢,這種慢與快的詭異矛盾,我很難解釋的清。

  我攔下其中一個小伙,大聲問他:「你們這是要去哪?」

  小伙聲音激動:「去吃席啊,今天高老柱結婚,是大喜的日子,我聽說,那兩個新娘子可美啦!」

  高老柱?是那個男屍的名字吧。

  我直愣愣看著小伙,突然問他:「你是誰?」

  小伙也跟著一愣,身體哆嗦了幾下,變得痛苦起來:「對啊,我是誰?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我冷冷白了他眼,轉身就走。

  不過是些死去多年的魑魅魍魎罷了,死的太久,連自個是誰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