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坐小孩子那桌。」
鄭青海沖他陰陰笑著,羅紅衣爬沙爬到一半,被我倆硬生生拽了下來,我倆的指力能把岩漿捏成鐵塊,羅狗的胳膊被掐的咔咔亂響,可他也不慌亂,微微一笑道:
「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傢伙,跟我玩過家家啊?看好了!」
一股刺鼻的紙灰味迎面撲來,我倆被嗆的直咳嗽,羅紅衣也趁機完成了金蟬脫殼,他滑唧唧的像個泥鰍,輕易就擺脫了掐弄,朝著沙頂爬去,而我們抓捏的,只是他紙質的假殼。
鄭青海一把將紙殼捏成火星子,沖我急道:「我不能出手,他沒見過我的幻術!」
我懂鄭青海的意思,羅紅衣的混沌觀就決定了,任何未知術,都將被他複製,成為他牌庫的擴充,為了避免這一點,你只能用他見過的舊術去阻攔他。
比如假喪,比如阿鼻地獄。
羅狗完整地觀看過我處理災厄的手段,以上兩式幻境也早已成為了他的手牌,那再用也就沒嘰霸所謂了。
我來不及細想,趕在羅紅衣衝到沙頂前,沖他打出阿鼻地獄,他慘叫著消失在了白霧之中,而與此同時,花千驚也已經完成了登頂,我衝上去往下打量,瞧見了兩隻凶物的真容。
那人皮畫工身穿黑袍,頭戴罩帽,五官隱遁在罩帽的暗影之下,這凶物身形極其高大,整體有七米多高,死神般坐在一張巨大的骨椅之上,畫工後方搭著個鐵架子,架子上掛了一張張黃底的人皮,這些人皮都是它的畫作,每張作品裡都封印著一位修行人。
這些來血月尋寶的可憐蟲里,有大小黑天,甚至還有寂滅天,可如今,他們的人皮被畫工殘忍地剝下,他們的靈魂被永恆囚禁在了二維世界,修行人在畫中呈現的姿態各有不同,但每人的神色都絕望,痛苦到無邊無際。
舞者出現在畫工身後的百米之外,那是個身穿白色晚禮裙的少女,少女的皮膚白皙,體型優美,身段婀娜,長相更是冰山甜美,硬要挑缺點的話,她或許不該把腦袋取下來,夾在雙腿中間,這個姿態讓我想起了雪國幻境裡的女屍。
你沒法用境界去衡量凶物,血月之上的力量規則超脫於六道之外,當年黑天佛母被通靈教主撕成了三千塊碎片,畫工和舞者是碎片,判官和骨佛同樣也是,凶物們或多或少地從佛母那裡繼承了神性,同時也繼承到了佛母的一些特性。
比如極難被殺死,比如高於規則之上的怪異能力。
我和鄭青海有了通行證,可以放肆地觀戰,後方傳來羅紅衣的尖笑聲:「區區無間地獄,豈能容的下我?」
他剛出來,又被我送進了假喪,拍了拍手,我沖花千驚密語道:「你行不行啊?不行別勉強,咱們退回去再想法子。」
「你怎麼突然關心起我了?」花千驚不解地看向我:「你不該和鄭青海一起恨我,一起希望我死嗎?」
我說,善於捕捉人性對我而言,既是賜福也是詛咒,我同情鄭青海的遭遇,所以我更應該清醒,更應該解離出雜音,用本心來看待你。
在我眼裡你是什麼樣,你就是什麼樣,外界干擾不到我。
花千驚眨了眨眼:「我是什麼樣?」
我把逃出假喪的羅紅衣送去藏屍胎:「你這丫頭的確各方面都挺壞的,是個天殺的女魔頭,但你對我壞不起來。」
我曾以為心聲能造假,後來細細一琢磨,如果連心聲都能造假,那麼支撐這個世界的底層邏輯,也就徹底崩塌了,所以沒必要猜疑什麼,花千驚對我的愛慕一定是真實的。
花千驚聽完楞了好久,眼眶又紅了,笑著對我說:「有你這句話,我死又何妨呢?」
那畫工扭過頭,空洞的目光忽略了我和鄭青海,徑直看向花千驚,花千驚也早有防備,一抬手,掌心裡出現了一朵沾著露水的嬌艷百合,誘人的芳香撲鼻而來。
畫工抬起白骨畫筆,筆尖正要朝她點去,只見花千驚摘下一片百合花瓣,輕輕對它吹了口香風,口中輕念咒音:
【地煞七十二變·移景!】
我讀過地煞七十二變,我把它和天罡三十六變加在一起,當做小說看的,這套理論曾在西遊記里出現過多次,我以為它是杜撰出的神話,誰想六道里竟真存在這樣的流派。
移景,是地煞七十二變的一種,名稱很好理解,它可以把眼前所見的景象,以及景象里的人和事,與千里之外的某處陌生區域進行交換,如果是尋常的修行人,地點A與B之間的交換,只能持續數秒,可花千驚是貨真價實的大黑天,在她手中,移景的交換是永恆的。
「李三坡?你這畜生?」羅紅衣憤怒地衝破藏屍胎,我繼續往他手裡塞沒價值的爛牌,又把他送進了故事會,老爺子等著聽他講黑段子呢。
隨著花瓣被花千驚吹向空中,眼前的空間開始摺疊,高維錯位的美麗簡直讓人目瞪口呆,這一刻我仿佛置身於花姑娘的裙下,眼前雲霧飄渺的美景,讓人迷醉到忘了歸途。
等到雲霧消散時,人皮畫工和舞者以及它們所在的這一小片區域,統統被瞬移去了遠方,取而代之的是一塊陌生的平坦地形,一些長著人臉的巨大蠕蟲,正圍著一具屍骸瘋狂啃食著,察覺到我們,蠕蟲們警惕地豎起黑色的毛髮,尖叫著四下逃竄,一會功夫就跑沒了影子。
我和鄭青海都驚到合不攏嘴,地形的交換竟然如此的絲滑,邊界處看不到任何錯亂的縫隙,可這也只是地煞七十二變的小小展開。
以前我不懂花千驚,我以為她是我的小迷妹,誰知她一點也不妹,她是知心又多金的大姐姐,我以為她不如火種,原來火種給她提鞋都不配。
我不得不重視她,重新審視和她之間的關係,我,青海加上她,我們三人若是聯手,說不定能跟羅狗拼上一拼。
「為什麼?為什麼畫工沒有把你的術封印進人皮?」
我跑下沙丘,腳下的土地空無一人,鬼知道她把畫工和舞者送去哪了?
沙丘之上,花千驚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我:「地煞七十二變的特殊之處,在於它無法被吸收,封印和消解,別說區區畫工了,就連羅紅衣也做不到,這個混沌觀,是建立在真實本源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