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食物與水
作為梵恩中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瑪蓮娜過去也曾無數次想像過自己與法師之間可能發生的故事。
這種情況在平民們當中實在是很常見,甚至在一些小貴族圈子裡也同樣流行。
對於能夠使用魔法這一奇蹟,且能夠利用不可見的魔力創造出無數切實奇觀、並直接改變現實的施法者們,普通人總是會抱有許許多多的幻想。
儘管在梵恩,魔法早已與人類社會的運行牢牢地綁定在了一起,但法委會的存在以及法師們過去在這個世界中所擁有的地位以及諸多特權,仍舊讓他們成為了獨立於貴族與王室之外的獨特階級。
塞倫城之變幾乎摧毀了瑪蓮娜對於施法者們的所有幻想。
那些在民間傳說與童話故事裡,以一己之力平復災難的施法者不存在,在關鍵時刻站出來拯救普通人的施法者不存在,能夠輕鬆處理掉怪物,並將安寧帶回人間的施法者同樣沒有出現。
自從瑪蓮娜過上了在老公寓當中躲躲藏藏的日子後,她便已經對法委會徹底絕望了。
因為這些施法者們根本解決不了城市的困境,他們甚至沒有辦法讓外面的法師打開封閉的大門,而人們只能通過這種情況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外面世界的人,無論是那些強大的國家,還是一直以來掌握著整個梵恩的魔法資源的法委會,都不希望解除塞倫城的封鎖。
他們只想徹底地將塞倫城中的人,和那些他們無法解決的可怕怪物永遠地封閉在一起。
「我們聽說,塞倫城法委會分部的那些法師們……他們和獨立政府的士兵們瓜分了外面提供給我們的所有救助物資……武器、食品還有保暖的衣服……所有東西都被堆在了大使館和法委會的建築里。」
女孩就這樣騎在狂奔之鼠的背上,她一邊適應著這隻奇怪的魔法坐騎所帶來的可怕速度,一邊小聲地向坐在自己身後的這名年輕法師敘述著自己在這座城市當中的所見所聞。
她已經逐漸相信了對方的話。
這名自稱「阿爾弗雷德」的年輕施法者對塞倫城當前的狀況確實一知半解,但他卻也能夠說出之前發生在這城市當中的一些重要事件,這與他之前所交代的身份與經歷相符合。
只不過,他與塞倫城中的難民們還是有著一些本質上的區別。
他的身上很乾淨,雖然衣物看起來有些陳舊,也沾染了些許灰塵,但整個人的面貌與精神狀態卻非常良好,儘管面色有些許蒼白,但給人的觀感卻非常舒服。
而這種特殊之處,則被瑪蓮娜理所應當地歸功於他所掌握的魔法與魔力了。
倘若在過去,這應當也是一個會被年輕女孩們偷偷在背後討論的人物。
可惜現在,大家的眼睛與大腦里,已經容不下什麼多餘的想法了。
「有關法委會往城裡送物資的消息,你還聽誰說過麼?我是指,真正目擊過法委會行動的人。」
「唔……」
面對修格的提問,瑪蓮娜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隨後她小聲地說道:「菲利克斯先生之前去過城門附近,他似乎是看見過的……但他不太願意和我們討論這些事情。」
「菲利克斯?」
修格聽見這個名字,只覺得似乎有些耳熟,自己好像在什麼時候聽到過。
很快,瑪蓮娜便印證了修格的猜想,她回答道:「是的!菲利克斯先生可是塞倫城裡的名人!災難發生之前,他可一直是共助會的負責人,城裡的很多人都得到過他的幫助!」
聽到這句話,修格的記憶終於變得清晰了起來。
他回想起來,在塞倫城之變發生的前些天,自己便目睹過兩次塞倫共助會與三色兄弟會之間的衝突,而瑪蓮娜提到的那位「菲利克斯」似乎就在衝突的人群當中。
於是他試探性地問道:「你說的這位菲利克斯先生,他是不是……很年輕?」
「是的先生,跟您一樣年輕呢!你們都是很好的人!」
瑪蓮娜快速地回應道,她仍舊非常擔心身後的這名年輕法師會對自己的同伴不利,因此她根本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褒獎和誇讚修格的機會,這種隱藏在話語當中的小心思很有趣,但修格現在當然是笑不出來的。
因為他很清楚,這個女孩現在之所以願意為自己帶路,並非她有多麼信任自己,而是因為她根本沒有那個膽量拒絕,而且那些與她相依為命的同伴們,也確實情況不容樂觀了。
「放心吧,瑪蓮娜,我不會對伱和你的朋友們做任何壞事的……」
修格輕聲安撫了一句,為了令自己的保證更有可信度,他在這句話的後面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對梅爾女神起誓。」
果不其然,在修格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瑪蓮娜明顯地舒了口氣。
在她的認知當中,雖然施法者們的「善良」是一個巨大的未知數,但法師們對於魔法女神的信仰卻無比的真誠,以此為誓,至少比其他形式的保證更加令人信服。
……
狂奔之鼠的速度自然是不必多說。
儘管它的出現與奔跑直接驚動了那些隱藏在周邊建築當中的暗淵子嗣們,但如今的斯尼奇體內蘊藏的大地母神賜福,卻對這些來自暗淵的殘缺造物形成了非常明顯的威懾。
作為得到大地母神「認證」的眷族,狂奔之鼠與這些勉強與「暗淵宮廷」存在力量關聯的殘次品之間的地位可以說是極度懸殊了。
因此,儘管斯尼奇的存在引發了諸多關注,但它們終究沒有那個膽量離開自己藏身的建築並發起攻擊,而且就算它們有這個想法,也不可能追得上它。
而在這一過程中,修格也不可避免地引來了一些其他倖存者們的注意,而在這些已經開始活動的倖存者當中,不乏以十到十五人為單位,攜帶了結晶銃、噴火器以及鍊金炸彈的小隊。
通過他們的衣著與打扮以及伊蓮娜的態度,修格大概能夠判斷出這些人的來歷。
他們應當是三色兄弟會的成員。
除卻獨立政府的士兵以及法委會之外,三色兄弟會應當算是第三股能夠繼續在塞倫城內活躍的勢力了,畢竟在兄弟會的成員當中本就存在著許多的「能人異士」。
如今的塞倫城,已然成為了他們盡情施展自己特長與能力的天堂。
狂奔之鼠的路過令這些三色兄弟會成員們感到無比的驚駭,而當他們在發現這頭魔法生物的背脊上還騎著人之後,更是表現出了極度的警惕,當然其中或許還存有一些貪婪與覬覦。
對於這幫傢伙,修格可以說是半點好態度也無,在騎著狂奔之鼠路過時,他順手打了一個響指,於是法師之手立即出現在了這群三色兄弟會成員的邊上,並對著其中一個敢於用結晶銃進行瞄準的傢伙狠狠地來了一拳。
雖然修格並沒有在這法師之手內注入腐蝕性的劇毒,但從命中目標時產生的魔力反饋結果來看,那個傢伙的鼻樑骨恐怕是被當場錘斷了。
而這些三色兄弟會成員的反應,也為修格敲響了警鐘。
在如今的塞倫城內,恐怕已經不存在任何一個能夠當成「萬用通行證」的身份了,所有人的地位都已經被這場災難拉到了一個平面上,只有切實的武力以及生存物資,才是真正的對話前提。
或許是因為菲利克斯的緣故,瑪蓮娜對於三色兄弟會同樣沒有什麼好臉色,在看見修格所給予的警告後,她甚至忍不住發出了微弱的驚嘆與歡呼聲。
沒多久,修格便在瑪蓮娜的引路下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這是一棟有些老舊的公寓樓,它位於塞倫城中軸線靠西的部分,因此是一棟非常典型的沃特爾式建築,通體使用深沉的灰黑色彩,且帶有鋒利的尖頂,雖然樣式陳舊,但從整體來看,它還是非常牢固的。
至少那場可怕的大地震並沒有摧毀它,只是在它的牆面上留下了一些有些嚇人的裂紋。
這一路過來,修格已經看見太多倒塌的房屋了。
據瑪蓮娜所說,她們原本住在不遠處的另外一棟公寓內,大地震發生之後,那棟公寓也已經搖搖欲墜,為了安全著想,她們才最終搬到了這裡。
修格注意到,除卻較高的一些樓層外,這棟公寓幾乎所有房間的窗戶都已經被完全地釘死了,這應當就是為了躲避暗淵子嗣們的「死潮」所做出的應對措施。
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公寓樓內,在得到了修格這位值得信任的法師的陪伴後,瑪蓮娜明顯放鬆了不少,但她仍舊在進入公寓樓內時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四周,在確認樓內並沒有藏匿任何的危險人物與暗淵子嗣後,才大膽地帶著修格向上走去。
「阿爾弗雷德先生,請跟我來……住在這裡的人其實都是好人,不過大家都已經被城裡的情況嚇壞了,因此都非常的……」
「我明白。」
在修格的魔力感知中,他覺察到正有人通過房門上的縫隙與孔洞觀察、窺探著自己,而當他將視線投過去時,這些目光又會趕忙避開,顯然這裡的「住戶」們對於修格這樣的陌生人感到非常的緊張。
就這樣,瑪蓮娜帶著修格來到了她和她的「同伴們」棲身的房間前,這裡是三樓,高度堪堪能夠避開「死潮」,房門外還堆積著許多的廢棄物品,修格在這裡看見了不少罐頭的空殼,每一個空殼都被舔得乾乾淨淨。
顯然在這種環境下,浪費食物是最為可恥的行為。
瑪蓮娜抬起手,在房門上有節奏地敲了起來,先是一下,然後三下,再然後是兩下。
於是房門很快便打開了,出現在修格面前的,是兩張極度稚嫩的面龐——看起來也就只有七八歲而已,他們的頭髮雜亂,面孔也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
「瑪蓮娜姐姐!」
其中一個孩子驚喜地呼喊起來,但緊接著他便看見了站在瑪蓮娜背後,並替她拎著那沉重背包的修格,於是緊張與恐懼立即便占據了他的面龐。
見狀,瑪蓮娜趕忙安慰了起來,而修格也只得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臉上帶著微笑,就這樣看著這個替自己帶路的女孩介紹自己的來歷與身份。
待這些小住戶們稍稍平靜了一些後,修格才開口說道:「我會一些療愈魔法,或許我能治好菲利克斯先生……但前提是你們信任我,並且讓我進去。」
說著,他輕輕地嵌動手指,構築了簡單的魔紋,於是孩子們便驚奇地發現,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空杯子當中緩緩地出現了乾淨的清水,而碟子裡則憑空地多出了好幾片有些粗糙的麵包。
有的時候,贏取孩子們的信任就是這樣容易。
食物的憑空出現引來了所有人的關注,而這個時候修格才發現,聚集在這間房屋裡的孩子竟然足有八個之多,他們每一個都比瑪蓮娜更加稚嫩,其中最小的恐怕才剛剛四歲,是個女孩,此刻她正眼巴巴地看著桌子上的麵包,似乎希望能夠分到一點。
這種最純粹也最原始的渴盼令修格的心情有些波動,於是他嘆了口氣,再度施展戲法,令那碟子當中的魔造麵包多加了一倍,於是這些飢腸轆轆的孩子們這才結束了自己的呆滯,他們一邊用既羨慕又警惕的目光看著修格,一邊讓開路來,讓這名陌生的年輕法師進入了房間。
「麵包好吃!水也是甜的!」
以「試毒」為名義嘗了水與麵包的大孩子開心地宣布了自己「試驗」的結果,而這更是讓修格心中不是滋味。
作為施法者,他很清楚自己製造出來的飲水與食物究竟是個什麼味道,薇琳之前甚至點評過,她的原話是「混了潔牙粉的眼淚」與「加了草葉的木屑」。
在孩子們忙著分享難得的食物時,修格在瑪蓮娜的帶領下來到了最內側的房間,在唯一一張有著陳舊床墊的床榻上,他看見了一個昏迷不醒的,臉上帶傷且有著棕褐色頭髮的男子。
這便是菲利克斯了。
修格沒有猜錯,這便是那個在塞倫城之變發生前,於和平報社門口帶領共助會成員發表抗議,並最終被警察們帶走的年輕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