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改下意識迴避了這個真相。
他不希望那個救了自己的人,是藍小鵲。
因為藍小鵲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高不可攀了。這個女孩家裡有錢,模樣好看,周圍永遠不缺注視的目光,如果這兩份善意都來自藍小鵲……那自己用什麼去報恩。
藍小鵲仍在旁邊詢問題目。
晏改沉默片刻,幾秒後,他修長的手指握住筆,在紙上隨便寫了一段過程,遞給藍小鵲。
藍小鵲看了眼,看不懂,指著幾處問晏改是什麼意思。
晏改聲音平淡:「沒學。」
藍小鵲根據晏改最近越來越高冷的說話方式,明白了晏改這句話的意思——
難怪自己看不懂,原來他們還沒學到這個內容!
隨後她又一想,不對啊,自己明明已經自學了好多,怎麼還對這些東西完全沒印象。
她不信邪的問晏改,在哪能學到這些內容。
晏改沉默著,過了很久,才緩緩開口:「學不到。」
藍小鵲:「啊?怎麼會有學不到的?」
晏改說:「高中課本,沒有。」
藍小鵲恍然:「難道是大學內容!這競賽的試題也太雞賊了,難怪我都看不懂。」
晏改沒有說話。
藍小鵲厚顏無恥的繼續問:「同桌你能教教我嗎?」
晏改內心尚未平靜,他不能確定自己對藍小鵲的情感,也不能確認藍小鵲對自己的意義到底有多重要。
藍小鵲補充道:「只要教這張試卷上的就夠了。」
晏改看了藍小鵲會兒,片刻後垂下眼眸,冷漠說道:「不能。」
等了半天的藍小鵲一臉懵逼。
草,好狠的男配。
看來自己的套近乎行為又失敗了,都用上學習的名義了竟然還沒能成功,這輩子或許都沒可能了。
藍小鵲好絕望。
後來這張試卷在晏改的幫助下成功達到了滿分。
藍小鵲把自己學會的教給前桌妹子,前桌妹子很順利的進入了學校的化學競賽隊。
冬天溫度越來越低,偶爾開始下雪,大家都穿上了厚重的衣服,捧著熱水杯來學校,一呼氣便有白色的氣體。
晏改依舊只穿著幾件單薄衣服,高挑瘦削的身材在人群中顯得格外注目。
他最厚的衣服是一件棉襖,被他爸弄髒後一直堆在地上發霉,根本沒法穿,好在之前他吃苦慣了,現在低溫天也能熬得過來,只是他手上凍瘡復發,原本蒼白的掌心到了這個時候變成紫紅色一片,略微有些猙獰。
天氣變冷,他的無賴老爸喝酒更加猛烈,偶爾還會踹著晏改,讓晏改出門買酒。
晏改冷漠的沒有理睬。
到了夜裡,晏改站在街角路燈下,從書包里掏出紙幣數了數,發現自己已經攢了八百塊,他馬上就能16歲,等滿16歲,可以乾的活就更多一點,能賺的錢也會多一些。
晏改仍然對生活抱有一些期望。
而這些期望,都是在那條黑暗的巷子中,一點點拼湊起來的。
·
臨近年關,先前晏改在酒店救人的新聞莫名的在學校火了一把。
那個發病的客人跑到學校,站在國旗下親自發表了對晏改的感謝,校長樂呵呵的同樣發表了一通對晏改的誇讚。
晏改頓時名聲變好,在路上偶爾還能聽到高年級的談論晏改這個出色的學弟。
同年級幾個原本欺負晏改的人知道這些事後,心裡產生了微妙的不平衡。
他們並不覺得晏改這種人也能有被點名表揚的待遇。
於是幾個人欺負晏改的心思又涌了上來,紛紛表示要讓晏改出醜。
他們這麼想的,很快便這麼執行了。
第二天早上,藍小鵲坐在座位上的時候,感覺校門口格外吵鬧。
正好前桌妹子從教室門口跑進來,藍小鵲連忙問:「外邊這是怎麼了??」
前桌妹子把書包放下後說:「晏改和人打架了!!」
「啊?打架?」藍小鵲覺得奇怪,晏改怎麼會打架,根據劇情來看,晏改這人看起來冷漠脾氣不好,實際上這只是一種自我防禦,如果不是被逼到絕境不至於打架。
可學校里有誰能把晏改逼上絕路嗎?藍小鵲想不到這種人物。
外邊走廊越來越熱鬧。
藍小鵲起身要過去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前桌妹子勸:「你別去看了,他一會兒鐵定要被老師罵。」
藍小鵲腳步停頓,彎下身來問:「為什麼啊。」
前桌妹子小聲告訴她:「外邊和他打架的,是那個教育局書記兒子的跟班!老師管不到他們頭上的。」
……竟然還是有後台的!
藍小鵲又問為什麼打架,前桌妹子很快告訴了她。
大概就是晏改原本就經常上學路上被欺負,今天被欺負的稍微過分了點,被那幾個小跟班拽了書包。
晏改書包里的課本灑落一地。
原本沒什麼,但沒人想到,書包里還掉出一件不合季節的防曬衣,似乎還是女款的,胸口和衣擺處有兩個蝴蝶結。
校門口安靜幾秒後,頓時樂開了,嘻嘻哈哈的嘲笑晏改娘炮,還有說他是偷衣賊的,總之怎麼羞辱人怎麼罵。
晏改沒理,走過去撿衣服。
然而剛走了半步,其中一個小跟班踩著自行車,故意用髒兮兮的車輪碾壓那件衣服,把淺色的防曬衣弄成髒兮兮的樣子。
這種行為立刻將晏改引爆,晏改面不改色,毫無預兆地伸出拳頭砸到那人臉上。
那小跟班懵了一下,衝上去和晏改打了起來,武力值不敵晏改,被晏改摁在地上踹,同伴被欺負旁邊的人當然不會不管,紛紛加入戰局,坐在校門口管理治安的門衛和風紀委員也不能放任這種行為,不得不進去拉扯。
於是校門口展開了一場規模龐大的混戰。
「晏改先動的手,肯定處分他!」前桌妹子信誓旦旦的說,「而且那倆人除了有後台,家裡也挺有錢的,輪不到這些事。」
藍小鵲一聽晏改被欺負,頓時有點擔心。
她給了前桌妹子兩顆糖,隨後急匆匆的跑出去,看看晏改被欺負到了什麼境地。
等她跑到校門口,門口的群架行為已經被遏制。
教導主任叉腰大聲訓話沒,校門口不停有路過的人駐足觀望。
跟晏改一塊挨批評的小跟班似乎非常不爽,趁著挨批評的時候,往後挪了兩步,抬起腳想要踩地上的書來泄憤。
這個舉動被藍小鵲看到了。
藍小鵲不能放任晏改被欺負,連忙打了那人一下:「你幹嘛?!」
教導主任望過來,瞪著眼睛罵:「你們吵什麼!」
藍小鵲打小報告,指著那個欺負晏改的跟班說:「老師!剛剛這人偷偷罵你,說你耽誤他去教室抄作業,這個行為太惡劣了,完全帶壞了學校的風氣!」
那個被點名的小跟班一臉懵逼:「啥?啥?我沒有啊!我只是想踩晏改的書!」
藍小鵲趁機加罪:「什麼,你還想踩踏教科書?你這是瞧不起我國的教育制度嗎!」
小跟班罵了聲:「臥槽!」
教導主任光聽到「抄作業」這三個字就忍不住,他被氣的腦殼冒煙,將矛頭對準那群跟班罵了起來。
藍小鵲趁沒人注意,連忙蹲下身幫晏改把課本撿了起來,放到一邊。
但這個舉動還是被晏改看見了。
晏改目光沉沉,眸中閃爍著莫名的光,最終這道光緩緩暗下,他挪開了視線。
教導主任把幾人拎到辦公室。
晏改站在辦公室里,因為太過安靜,並沒有引起太多責罰。
反而是那群跟班因為太能還嘴,被罵的很慘。
晏改就這麼安安靜靜的站著。
他身上被打出了烏青,一片片還沒化開的淤血染在眼角和嘴角,整個人看起來無比陰鬱,像是對世間一切都厭惡到了極點。
好在那幾個跟班的狀況沒好到哪裡去。
全員齜牙咧嘴,還有個甚至被打掉了牙齒——
在此之前,誰都沒想到晏改這麼能打,可既然晏改這麼能打,以前怎麼就悶不吭聲的呢!放長線釣大魚?操他媽的。
一群人罵罵咧咧的從辦公室離開。
教導主任知道晏改是年級第一,對他的表面功夫做的更足一些,語重心長的講了一堆話,又暗示晏改應該適時低頭,不要家裡窮還整天一副高傲的模樣。
晏改眼中帶了點諷意。
從辦公室走出來後,他沒有去上課,而是先去廁所清洗衣服上的污漬,防曬衣因為浸水變得沉重,晏改小心翼翼的擰了點水,像是對待珍寶一樣不願用勁。
水擰不干,他便拿著衣服去頂樓晾曬。
他無法確定那群針對自己的人會不會再次過來,弄髒自己珍視的衣服,乾脆不去上課,隨便找了個地方,懶散的靠牆站著。
天台風大,摻著砂石,學校種滿草木,從樓頂放眼望去,已經枯黃一片,枝丫上掛著灰白的殘雪。
晏改看著遠處教學樓,又看著馬路上的車水馬龍,始終安安靜靜的,沒有干其他事情。
他的人生就是這麼無趣,無趣到只要能呼吸,就足夠了。
晏改沉默地想著。
到了中午,衣服已經快幹了,輕飄飄的衣擺幾度被風吹起,蝴蝶結在空中起起落落。
晏改緩緩站起身,準備收衣服回去上課。
可這時樓梯那忽然傳來響動,門把手被摁了幾次後,嘎吱一聲粗糙的推門聲傳來,有人踏上了天台。
晏改腳步停頓,又回到了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