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孤雁(上)1

  1

  顧言最開始並不叫顧言,也不叫小烏。

  在顧言模糊又清醒的記憶中,那些白衣白褂白口罩的實驗人員提到她的時候,用017號代替。

  跟她一樣的孩子,從000號排到987號。因為每個孩子都光著身子,極容易弄混,那些人為了方便,於是給每個人的胸口都刺了序號。

  刺序號的墨水很特殊,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變模糊,也永遠洗不掉,那印記一刺上,便是要帶一輩子。

  當然,很多刺上序號的人根本活不到一輩子。

  跟她一樣的九百多個同齡人,均是從出生起沒多久便被帶到日本人那個秘密試驗基地,他們像是批發商品一樣按照個數分到幾個房間,用特殊藥物養著。可這些嬰孩畢竟是普通的血肉凡胎,無法經受非常人的飼養方式。

  第一周,死去的十四個嬰兒。

  第一年,死去三百五十九個,第二年,死去九十個,第三年,死了八十一個,往後幾年,每年死去孩子的數量雖然都在減少,但是並沒有中斷死亡。

  秘密試驗基地的中心,有一架比普通絞肉機大上五倍的絞肉機,死去的嬰孩被扔到絞肉機里絞成碎末,然後餵給軍用犬。

  軍用犬很喜歡這些肉的味道。

  活過四年的孩子們,體質基本上都已經適應這樣的生活習慣。

  顧言在實驗基地里呆了十一年,跟她一同活過十一年的孩子,一共十五個。

  有一天,有個叫森山野仁的日本高官到達試驗基地。手裡拄著一個黑木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緩慢,巡視著被泡在藥水裡的他們,跟在身後的隨從,也就是試驗基地的負責人,叫宮林青木,青木平日裡威武神氣,基地里所有的人都不敢違背他的命令,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在森山野仁面前,腰都沒直起來過,他邊跟著那位日本高官,邊恭敬地跟他介紹試驗的進展。

  這種恭敬,不是小人般的點頭哈腰,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敬意。

  當時顧言恢復了意識,眼睛卻跟其他試驗品一樣依然閉著,身體一動不動。浸在周身的是冰涼的藥水,盛著她的,是一個巨大的透明藥缸,那些人,要時時刻刻觀察記錄他們身體的情況。

  森山野仁走到一半時,其中一個藥缸里的藥人突然睜開了眼,似乎經受不住藥力,整張臉扭曲著,不時發出『嗷嗷』叫聲。

  立即有白衣白褂的工作人員走了過來,冷漠地看了一眼,翻了翻手中記錄的本子,稟報給青木,那工作人員說的是專業術語,森山野仁聽不明白,青木跟他解釋道:「這個試驗品已經廢了。」

  在他們的眼中,顧言那些孩子,都只是試驗品。

  「別的地方還有試驗品嗎?」森山野仁問道。

  「只剩下這十四個。」青木低頭回道。

  森山野仁點點頭,道:「嗯。」繼續道:「下一批嬰兒已經開始著手捉了,這批裡面若是沒有成功的,一切都要重新開始。可是,戰爭已經刻不容緩,我們等不了那麼長時間。所以,這十幾人的重要程度,你該明白的吧。」

  「明白。」負責人行了個軍人禮。

  被視為廢了的藥人開始扭動身子,整缸藥水因為他的顫動而泛起片片漣漪,甚至有藥水從藥缸濺出。

  有一滴藥水突然濺到森山野仁的手背上,他的手焦灼地出現一個血口,出現血口的位置開始慢慢腐爛。

  他靜靜地看著血口,仿佛那手不是自己的一般,臉上沒有一點兒痛苦的表情。

  青木驚駭,立即吩咐工作人員,「快給森山將軍清理傷口!」說著他又看了一眼依然痛苦掙扎的藥人一眼,漠然道:「將他丟去攪碎吧。」

  森山野仁伸手讓工作人員為他清理傷口,阻止了將藥人帶出藥缸的幾個白衣白褂人員,問:「他還能活多久?」

  「不到半個小時。」青木恭敬回道。

  森山野仁看著已經不再腐爛的血口,漫不經心道:「攪碎,頂多一瞬間就結束了他的痛苦,就讓他留在藥缸里,慢慢接受死亡吧,正好,你們也可以仔細觀察觀察,可別讓別的試驗品跟他一樣了。」

  說著,他掏出一隻潔白手帕擦了擦那隻被纏了紗布的手,似乎剛才給他處理傷口的幾個工作人員留下了髒東西在上面。

  事實上,擦完之後,帕子還是那個潔白手帕,沒有任何污漬。

  青木沒有任何遲疑地回道:「是!」

  森山野仁離去後,整個房間留下兩名工作人員,一名在四處巡視,以防其他藥人出現意外,一人則留在那個瀕死的藥人的藥缸旁,專心觀察藥人的死亡進度,時不時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

  那個藥人,距離顧言中間只有兩個藥缸的位置。聽覺異常靈敏的她甚至能聽到了那藥人咬爛舌頭的聲音。

  不一會兒,他的呼吸聲消失。

  那時,她已經能聽懂人話,所以剛剛森山野仁和青木的談話全被她聽進了耳朵里。

  也只是聽進去了而已,她並不能理解這些複雜的心思。

  她還隱隱約約聽到門外繼續著的談話聲,她聽到森山野仁說:「為了帝國的勝利,就要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你我的性命。」

  在那個藥人死了之後,又有兩個藥人出現異樣,很快就被丟去攪碎了,不一會兒,顧言聽到軍用犬吃食的熟悉咀嚼聲音。

  兩個時辰後,安全渡過這次實驗的十二個藥人被分開帶到十二個房間。

  即使她們沒有自己的思想,但以防萬一,一年前,青木就吩咐將活下來的藥人單獨關到一個房間。

  因為,有時候同類之間的交流,會超乎人類的想像。

  房間裡,有一個鐵籠,那鐵籠就是她的臥榻。

  顧言進了鐵籠,送她進來的工作人員隨即鎖上籠子。

  顧言身上半片衣物都沒有,她像野獸一樣匍匐在除了鋼鐵什麼也沒有的地上,然後熟睡。

  她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痛,準確點來說,什麼也感受不到。

  讓那三個藥人痛不欲生的藥水在她身上似乎一點兒作用也沒有,她發現,那藥水與之前泡的藥水並沒有什麼區別,除了涼一點兒,除了……剛被放進去時有那麼一瞬間的刺辣辣的痛。

  房間的強光從未滅過,伴隨著她一整夜。

  十年來的夜晚強光,她早已經習慣。

  森山野仁這幾日都留在試驗基地,說是要見證最後的時刻。

  還有半個月,這批實驗就能結束,他要第一個見到最後的成品。

  本來已經減下去的死亡速度又開始加速,短短三天過去,十二個藥人只剩下五人。

  顧言跟其他四人一樣隨著工作人員的指引一起站在森山野仁面前。眼睛無神,面上沒有任何表情,木偶一樣隨著工作人員的指示而做相應的動作。

  五個藥人恭恭敬敬地朝森山野仁鞠了鞠躬,雙手垂在身側,任由他上下打量。五個藥人里,有兩個女孩,三個男孩,另一個女孩就站在顧言身邊。

  森山野仁在顧言她們兩個藥人面前站定,用一種看著滿意作品的眼光看著她們兩個。他們五個的身體均一絲不掛,只有胸口上的標誌不同,顧言聽到他念道:「017,481。」最終,他的目光落到顧言身上,嘴角多了些玩味的笑意,「這個女孩子,可惜了,她長大後應該是個美麗的女人。」

  嘴上說可惜,語氣中卻是夾雜著殘忍的味道,那是一種將美好的東西變成最醜惡東西的快感。

  另外三個男孩,分別是043,927,128。

  最後一次實驗來臨之前,927死了,死相極其可怖,青木解釋說是上次實驗留下的後遺症,就算不死,他也過不了最後一關實驗,死了也是好事,省得浪費那些珍貴的藥物。

  因為最後一次實驗的重要性,剩下的四個藥人被關在同一個房間的四個籠子裡,八個人一刻不停地在旁監視。

  或許是四個藥人都知道最終時刻就要到來了,他們不約而同地清醒地睜著眼睛,誰也沒有睡著。

  481朝她眨眼的時候,顧言身子顫了一顫,她,難道也有自己的意識了?

  從未有機會交流的她們,甚至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481是誰的她自然也聽不懂她眨眼睛的意思,只能同樣的朝她眨眨眼。

  兩人的動作輕微,這是屬於藥人特有的微表情,那些監視的人員自是沒看出什麼來。

  顧言又看到,481的眼裡有了一絲笑意和一絲悲涼。

  然後,她的嘴型輕微地描繪出一個意思:「逃。」

  顧言沒有回應,也是因為她不知道怎麼回應,她能聽得懂,卻不會說,哪怕是一個簡單的嘴型。

  顧言突然想到,能夠活到現在的另外兩個男藥人,應該也有了自己的意識。他們此刻心裡在想什麼,一樣想逃出去嗎?

  半夜裡,顧言被一陣槍聲驚醒。

  槍是監視著他們的其中一個人開的,開槍的對象,正是481。

  她看到,關著481的鐵籠被大力拉出一個兩人寬的出口,481正在出口處,腿部位置被打了個血口,鮮血洶湧流下。

  那些人應該不想破壞她這個試驗品,所以選擇打在她的腿部。

  其餘幾個監視的人各拿著槍,有的對準她的腿,有的對準她的胳膊,有的對準她的腹部,有的對準她的頭……槍口對準的位置隨著她的走動而走動。

  兩個男藥人沒有動靜,顧言也沒有動靜,眼睛無神,在工作人員沒有下命令的情況下她一動也能不動。

  481卻像是根本感覺不到痛,她走出鐵籠,傷口流出的血流了一地。

  顧言聽到骨骼咔咔作響的聲音,緊接著,481突然變了身,身形變成原來兩倍大,手指剎那間長長,尖利的像野獸的爪子。

  幾個執槍的人猶猶豫豫,終是又對著她的腿開了好幾槍。

  481一把抓過其中一個執槍人,一口咬住那人的脖子,顧言又聽到血管崩裂的聲音,和喝血的下咽聲。

  顧言記得481說了要逃,可是她現在並沒有及時地把握時機逃走,咬完這個人的脖子,喝完他的血之後,滿嘴是血。臉上是純淨的無辜的表情,似乎還帶了一點點笑,仿佛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麼瘋狂的事。

  很快,青木聞訊趕來。

  見狀,青木揮了揮手,「開槍。」

  執槍的幾人再也沒有忌憚,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將子彈打到481身上,胸口、腹部、頭部、手臂、腿部……「砰砰」房間裡滿是密集的槍聲。

  每打一處,鮮血蹦出一注,顧言的臉上一陣溫熱,即使她對外部沒多大的感覺了,可這血液的溫熱,她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

  481身上被打得千瘡百孔,可是她還是沒有死,也沒有倒下。

  慢慢地,481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她終於倒下,粗重地喘息著,整個地板上全是血,她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在濃重的血腥味中,顧言只覺自己渾身血液也跟著流動了,她想起剛才481喝血的樣子,喉嚨痒痒的,也想嘗一嘗血液的味道。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開始蠕動,青木他們並不驚訝,青木反而笑了,「看來這些血液激發了他們體內的獸性,是件好事。」

  顧言這才發覺,不遠處的兩個男藥人也似乎因為血腥味而蠕動著身子。

  他們,此時對血都有一種難耐的渴望。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青木的腳隨便一踢,將地上一大灘血踢到幾滴在顧言的嘴邊,她立即伸出舌頭去舔,舌頭觸到腥甜到發酸的血液時,她急切地又想喝到更多。

  「竟然能在這個時候就變成狼人,真是出人意料,可惜啊……她是我寄以最大希望的試驗品。」青木唏噓道,滿是對481這件試驗品的死去而惋惜,很快,他吩咐道:「把她丟出去吧,直接餵狗。」

  再看了一眼蠕動著的顧言和兩個男藥人。青木又吩咐道:「以防萬一,給他們再注射一管。」

  被吩咐的白衣白褂工作人員有些遲疑,「我怕他們的身體抵擋不住。」

  上一次剛剛注射完不到四個時辰,再注射一次就是過量,後果他們沒法預料。

  青木毫不在意地揮揮手,「沒關係,如果這都抵擋不住,那他們明天還拿什麼去抵擋最後一次實驗。」

  2

  待顧言恢復意識時,已經是第二天大早了,她被關在籠子裡,籠子放在一個很寬闊的露天地方,四周林立一批扛槍的日本士兵。日本士兵們嚴陣以待,他們的到來,應該是為了防備意外發生。

  昨晚,她被注射了一管藥物,只覺渾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她剛被烤得死去活來,突然,一陣刺骨的寒意逼來,這比以往她經受的任何一種寒冷都要冷,她的全身骨頭都幾乎要凍成冰塊。她感覺到自己身體外結了一層細細的冰,很快,又是火一樣的灼熱,她本來白皙的皮膚變得通紅,要炸裂了一樣。

  如此反反覆覆的寒熱交替中,體內還有一種噬骨的疼痛,仿佛千萬隻小蟲子小螞蟻爬到身上,一點一點地啃食血肉,連骨頭都不放過。每一口的食咬,都能清晰的感覺得到。

  終於,她經受不住昏了過去。

  太陽升起,因為是最炎熱的夏季,周圍剎那間騰起一股熱氣。

  森山野仁坐在避陽處的正席上,青木坐在他的旁邊,在為他解說著什麼,森山野仁時不時看向一下天空,神情竟然有些微微的緊張。

  青木一眼看到甦醒的顧言,驚訝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比那兩個男藥人甦醒的要早。

  顧言知道,他們在等,等到烈日高升,等到那個藥物發揮最大效用時的最適時機出現。

  顧言瞥見身旁兩隻鐵籠,兩個男藥人也在慢慢甦醒,坐起來後,又一動不動,連四處打量也沒有,好似早已接受了任何狀況。

  顧言不知道他們兩個有沒有意識,也不知該如何跟他們交流。

  她的手腕和雙腳都被嬰兒手臂般粗的鐵鏈拴著,只要一動,鐵鏈就會發出聲音,這個聲音,會引來不必要的關注。

  隨著太陽高升,周圍的溫度越來越高,扛槍的士兵們的額頭上有大片大片的汗落下,他們巋然不動地站在那裡。

  森山野仁擦擦汗,問青木,「還有多長時間。」

  「十五分鐘。」青木答道。

  森山野仁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貪婪的光芒,「這三個試驗品,只要能活下來一個,我就不怕武藏那傢伙了。」

  青木沒有回應森山野仁這句話,因為青木發現他說這句話時並沒有看自己,仿佛是在自言自語。

  青木聽說過武藏的名字,是名武士,是將軍最器重的一名武士,他無緣得見,也不清楚森山野仁和武藏之間的恩怨。他雖常年呆在試驗基地,卻也清楚高層們之間的某些不和,不過,這些都不是他該過問的。

  十五分鐘過後,籠子被打開,一白衣白褂白口罩的工作人員手裡拿著注射管,走了進來,他說了句話,顧言乖乖站起,側了一下脖子,注射管的針頭插進她脖子上的血管里,然後那人離開,離開前,將籠子重新鎖上,然後,守在籠子外面觀察。

  兩個男藥人也被注射了最後的藥物。

  顧言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沸騰了,像是正放在火架上炙烤,她全身白皙的皮膚變得火一樣的紅,她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森山野仁驚嘆地站了起來,望著顧言讚嘆道:「真美呀!」

  對一切瞭然於胸的青木的眼裡也有了微微的詫異色,是的,這個變換過程,真美,只是可惜了,很快她就要變成一個醜陋難堪的怪物,是任何人見了除了厭惡和恐懼之外再也沒有別的感覺的怪物。

  看著顧言身上的火色越來越深,青木在心裡默念著:快了,快了……

  森山野仁走出案台,似乎想離近些看,看得仔細一些,青木阻止了,「課長,那邊危險,先不要過去。」

  森山野仁停下來,站在原地觀看。

  身上的骨頭在長大,皮肉像是被絞碎了再重新組合。

  很快,她的手變得畸形,有尖利的爪子從指縫間長出,很痛,更大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快感。

  很快,頭骨也在重新組合,然後是胸部、腹部、腿部,直至腳跟。

  等所有變身結束之後,四米高的鐵籠已經完全被她占據。

  顧言看到工作人員記錄時因激動而顫抖的手,和一直冷漠的眼睛裡閃現出來的震驚。她感覺,身上有一股灼熱的力量亟待噴發。

  「死了。」另一個籠子旁邊的工作人員淡淡地說道,似乎在說一件極其平常的事。

  顧言判斷死去藥人的鐵龍位置,知道那是043號。

  跟她一樣成功變身為狼人的,是128號。

  顧言不由自主地往128號方向看過去,發現他也在看著她,128號的體型比她大,因為她看到他頭頂上的鐵籠凸出了許多。

  整個空地上近百人,只有他們兩個是一樣的……異類。

  唯一成功的兩個狼人,情況穩定,沒有攻擊的舉動。在工作人員的指示下,兩個狼人紛紛出了籠子,手腕腳腕上的鐵鏈隨著他們的走動發出刺耳的響聲。

  「狼人實驗,狼人實驗……終於成功了,成功了!哈哈……」

  確定沒了危險,森山野仁哈哈大笑著往前,青木跟在身後。

  顧言跟128號並排站著,面無表情,看起來溫順不已。

  森山野仁走近,讚許地對青木說道:「狼人實驗的成功,你是最大的功臣,放心,我會在將軍面前為你請功的。」

  「即使是變成了野獸,你看起來還是那麼美呀。」森山野仁的目光肆意掃描顧言的渾身上下,很快,他笑著對青木說道,「現在,就讓我看看這兩隻狼人的本領吧。」

  青木點頭稱是,然後,對一直指導藥人動作的其中兩個工作人員道,「你們開始吧。」

  「是。」兩人受命,分別領著顧言和128號往台上走。

  到了台上,工作人員在下台指揮著,扛槍站立的士兵們紛紛舉槍,槍口對準台上的兩隻狼人。一聲命令下去,槍聲震耳,子彈碰到兩隻狼人身體的剎那像是碰到了阻礙物一般紛紛落下,不一會兒,台上兩隻狼人腳下堆滿了子彈。

  第一批子彈打完,很快到了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

  顧言聽到一聲子彈沒入肉體的聲音,因為感覺不到疼痛,128號也沒任何反應,所以她不確定那子彈到底打進了誰的身體裡。

  試槍一關過去,台上不知何時端來一鍋巨大的鍋,鍋里是還在翻滾著的油。

  在指示下,顧言和128號一起將手放進油里,然後是頭,然後是半個身體,沒有得到停止的訊息,他們不能停。

  顧言身上沒有任何知覺,因為離得近了,她聽到128號有些急促的呼吸聲,她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他看起來並沒有多大異樣。在濃重的熱味繚繞之間,她的鼻翼飄進一股極淡極淡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是從128號身上傳過來的。

  剛才子彈打進去的,是128的身體。

  他變成了狼人的身體,並沒有變得無堅不摧。

  很快,鍋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兩個三米寬的罐子,顧言走近其中一個罐子,128號走近另一罐子。然後,同時打開罐子,將左臂伸進去。

  罐子裡放的是液態氮,普通人的手放進去,不出半秒,手即會被凍傷,手上所有細胞全部死亡,從而變成一隻廢手。

  顧言不怕熱,卻是極怕這種冷,不僅僅是冷,更多的是痛,整個手臂痛的幾乎都沒有了知覺。等她將左臂拿出來時,手臂沒有任何異樣,半點傷也沒有。看來只是冷和疼,實質性的傷害卻是沒有。

  她下意識地瞥了眼128拿出來的手臂,他的手臂表面附著一層薄薄的冰粒狀東西,因為太薄,而且拿出來後很快消弭不見,她離得近,視力又是極好,才注意得到。那些記錄的工作人員們並沒有什麼反應,顯然是沒看見。

  她幾乎是肯定,128號沒有完全試驗成功。

  如果那些人知道他是一個失敗的試驗品,不知道會怎麼處理。

  顧言發現,她竟有些擔心起來。

  在顧言和128號經過一次次測試過程中,青木跟森山野仁講解著:「他們變身之後是不會受傷的怪物,可能會感受到疼痛,但是不會有太大影響,我會加緊督促他們再研究藥物,爭取讓這兩個試驗品變成完全沒有知覺的怪物。他們一旦變回本體,體質會比常人好上許多,各項能力也會高出普通人許多。但不是無堅不摧,他們變回原來的本體會和普通人一樣受傷。」

  「那他們是什麼時候變成狼人,什麼時候回歸本體,這個你們能控制得了嗎?」森山野仁腦仁忽然有些隱隱作痛,他有些擔心。

  青木頗有自信地說道:「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從小到大就只聽飼養他們的人的話,換句話說,就像是主人和寵物之間的關係。」

  「寵物?」聽到這個詞,森山野仁笑了,似乎覺著寵物這詞用的挺准,不過他很快斂了笑,「他們將成為戰場上最無堅不摧的武器,不,不僅是戰場,他們還將會是世界上最好的暗殺高手。」

  一個不怕任何攻擊,沒有自己的思想,且能變換身體的狼人,是執行暗殺任務的最佳人選。

  森山野仁仿佛能看到武藏匍匐在自己腳底下的卑賤樣子。

  工作人員下達最後一個測試任務後,顧言和128號紛紛轉過身,往鐵籠走去,在鐵籠門口站定,手一掙開,手腕上鐵鏈斷了,腳下一用力,腳腕上的鐵鏈也斷開。

  森山野仁驚喝一聲,手下意識地往腰間摸去,想拿到手槍。

  青木趕緊解釋道:「這是狼人在向課長您展示他們的力量。」

  其餘的話沒多說,化解了森山野仁掏槍動作的尷尬。森山野仁卻不悅地瞧了他一眼,仿佛在責怪他的多事,一眼過後,手槍已經送回腰間。

  緊接著,顧言和128雙手分別握住一根鋼鐵,手中用了很大的力,將兩根鋼鐵往裡按,堅硬的鋼鐵在手中變了形。

  一根,兩根,三根……鐵籠變得奇形怪狀。堅硬的鋼鐵,在兩個狼人手中就像是軟軟的麵團,任其隨意揉捏。

  青木驕傲的笑了。

  森山野仁的表情有些驚呆。

  下一刻,森山野仁覺得一陣寒意逼來,緊接著,脖子上傳來巨大陣痛,他感覺體內的血液在極速消失,而他,根本動不了。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青木只感一陣冷風吹過,身上驚起陣陣寒慄。待他看清之後,就見身邊的森山野仁被128死死咬住脖子,離得近,他甚至能聽到128喝血的下咽聲。

  狼人的本能是用嘴咬,咬住對方,才能有安全感。

  他咽了咽口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在意識到達之前,他的命令已經出口,「開槍,開槍!」這樣的狀況,森山野仁只怕也沒生還的可能了。

  扛槍士兵們雖同樣沒反應過來,但看清眼前情況之後,已經舉好特殊的槍,等待命令。聽到青木的命令之後,紛紛扣動扳機。

  然而,沒有傳來槍聲,只有痛苦的呻吟聲。

  不知017號什麼時候動的手,等他們反應過來,手中的槍紛紛落地,每個人都腹部一痛,紛紛跪倒在地。

  很快,另一番噩夢襲來,台上的兩罐液化氮鋪散倒在他們身上,被液態氮沾到的皮膚,立即變得青黑,「呲呲」聲傳來,液態氮大部分被倒在他們的手指上,手指被凍傷凍廢,再沒有任何攻擊力。

  剛才,在進行子彈測試之後,士兵們手中的槍已經換了,不是實打實的子彈,而是醫用槍,槍口射出的,是能致人於死地的藥物。這些藥物,就是為了以防兩隻狼人出現意外。

  如今,意外發生,這些藥物卻還沒來得及射出。

  看來,這隻狼人,不僅有了自己的思想,還是一隻聰明的狼人。懂得利用周圍事物進行攻擊,而不是只靠著嘴去撕咬。

  3

  狼是狡猾的動物,是聰明的動物,是能忍耐的動物,也是最嚮往自由的動物,為了這一刻的自由,他們可以蟄伏很長時間,可以忍受住任何痛苦。

  青木他們忘了,狼人也擁有狼的本性。

  顧言眼裡流露出兇狠的光,盯著青木,嘴角竟然有一種嗜血的笑容,青木知道她這笑是什麼意思,而身邊,被128咬住的森山野仁已經被扔到地上,人已氣絕,眼珠子卻瞪著,似乎還不相信自己會這樣死去。

  顧言看著128,他的嘴上身上全是血,動作已經沒有先前那樣利落了。

  昨晚,481在死前對她露出的那一刻微笑到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

  481是在用行為告訴她,只要變了身,逃出去的機會就很大。她變身的時候,那些子彈打在她的身上根本沒有什麼作用,子彈能打穿的,是她原本的軀體。因為沒有經過最後的試驗,她即使變了身,也沒有想要的那樣強大。

  昨晚在安有重重機關的基地裡面,481就算能逃得出籠子,逃得出房間,也逃不出那個基地。

  今天不一樣,青木為了保證實驗的成功,特地選擇空曠的場地。她微一抬頭,就能看到高山林立,樹木叢生,是個逃生躲避的好去處。

  在鐵籠里甦醒的那一刻,她就已經選好了逃跑的放向。東方,那片最大的山林。

  力量測試是最後一個測試,做完這個,她和128將會被帶到基地里,再想見到外面天日,只怕是遙遙無期。她蓄勢待發,準備攻擊的第一個人,就是那個高官,森山野仁被捉,底下必會大亂,然後她再趁機逃走。

  至於128,他如果有思想,肯定也會趁亂逃,如果沒有思想,帶著他明顯是個累贅。因為,直覺告訴她,128的獸體堅持不到他們逃到山上。

  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128就已經沖了出去,攻擊的對象,正是森山野仁,沒有人看到他是怎麼動的,只有她看清了,他在攻擊森山野仁的時候,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什麼意思,她讀不懂。也沒有時間供她去讀懂。

  她看到四周士兵們要開槍,她認得槍口的注射管,每天,他們的身體都會被這種注射管注射三次。她衝過去打落了士兵們手中的槍,將冰冷的東西倒在他們的身體上,看著他們『嗷嗷』大叫,就像是每次被藥物折磨的藥人們死前的叫聲。

  那一刻,她感覺有一股酣暢淋漓的快感。

  除了森山野仁,還有一個青木。

  她縱身一躍,跳到青木面前,沒有用嘴咬他的脖子,而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脖子,手下一使力,青木的眼珠子幾乎要從眼眶裡蹦出來。青木的臉憋得通紅,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扒開她的手的力氣渺小的可憐。

  手臂一揚,青木的腳尖離地,他大力的蹬著腿,身子搖搖晃晃,手指一用力,輕微的『咔嚓』聲響起,青木的腳不再蹬了,像塊破布一樣晃蕩著身子,他的頭歪到一邊,翻白眼珠,沒了氣息。

  顧言感覺,身體的那種快感越來越強烈,甚至比昨晚喝血還要強烈。

  後背突然一痛。

  不知是誰往她的後背上扎了一針,她感覺眼前的景象忽然變得模糊起來。

  「啊!」

  是女人的叫聲,顧言轉過頭,迎上128紅色的眼睛。用針扎她的女人躺在地上,肚子上有一個血洞,白衣上沾滿血跡,她痛苦的扭動著身體,手裡緊緊握著注射管。

  同時,不知誰的注射管被打出,藥物射出,128身上也中了一槍,他趴倒在地,身體慢慢變成原本的軀體。

  顧言看清了128因為測試而布滿傷痕的身體,整個左手手臂變得紫黑,上半個身體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被油燙得皮開肉綻。顧言甚至能看到他皮膚下的粉紅色嫩肉。被子彈打中的位置她也看到了,在腹部,那裡依然流著血。

  基地里有序跑出許多白衣白褂工作人員,手裡拿的正是讓她畏懼的特殊藥水,這種藥水曾經讓她全身的皮膚像橘子皮一樣被剝掉,經過整整三個月那些皮膚才重新與血肉連為一體。

  顧言背起恢復原本軀體的128,一個躍身,跳過周圍圍欄,往東邊的密林處跑去。

  她不挑路,也不怕痛。前面是河,她就跳過河面,前面是樹,她就直接將樹撞倒,前面是巨石,她就跳過巨石,地上是荊棘,她直接走過,是臭溝,她直接走過,是捕獸夾,她直接踏上去……

  沒有什麼能阻擋她跑向東邊那最大的山林。

  128呼吸微弱,因為她的劇烈跳動而痛苦地呻吟著,血液流淌顧言一身。很奇怪,那些殘酷的測試除了液態氮她沒有任何感覺,此時128身上平凡的血液流到她身上,她卻有了感覺,熱熱的血液,和划過身體的黏膩。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越過多少條河,撞倒過多少棵樹,東邊山林看起來那麼近,真正走起來,卻是那樣遙遠。

  從中午到晚上,從晚上到凌晨,從凌晨再到中午,再到晚上,終於,在第二次天黑的時候,顧言背著128跑到了山頂。

  她興奮地想叫,卻叫出了狼嚎,幾聲下去,四周的狼都回應著她的叫聲。

  仿佛找到同類般,她的臉上做出一個笑的表情,她想將這個好消息告訴128聽。她將128放到地上,卻看到128雙目早已閉上,紫黑的手臂無力地垂在一邊。在試驗基地見過無數個這樣的例子,這樣的情況她再熟悉不過,她知道,他是死了,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她蹲在128旁邊,很久很久。雖然清冷的月亮撒著餘暉,四周並不算太暗,但她在試驗基地一直經受強光照射,從未見過這樣的黑。昨晚的她一心一意奔跑到山頭,並沒注意到黑,此時,這種黑籠罩在周身,她感覺有一種異樣的恐懼浸滿心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很渴,很餓,她不知道這種感覺是渴和餓,只知道她已經好久沒有被注射能阻擋她有這種感覺的藥物了。

  128的腹部依舊流著血,血散發著腥甜的味道,她望著那片血紅,眼睛突然變得猩紅。她不顧一切地將頭埋在128的傷口處,狠命地吮吸著流出的鮮血。很快,她不再渴了,也不再餓了,她喜歡這種感覺,這種能自由吃食的感覺。

  她死命地喝著,大口大口地咽著。腦海里突然閃現出481的笑,她眼睛猛地睜開,觸電般跳開,跳出離128幾米遠,她忽然不明原由地害怕起來。那種懼意讓她又走遠了幾步,於是她就保持那個距離,不再靠近128。

  被注射的藥物開始起了作用,她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昏昏沉沉地醒過來時,天色還是暗的,不一會兒,月亮又出來了。她抬起頭,看著這輪圓月似乎比昨晚的那個大了一點兒。

  腳步傳來刺辣辣的痛,她低頭看去,腳趾甲的利爪已經變回原來的樣子,腳上被一個鐵做的東西夾著,被夾住的地方已經不流血了,而流下的血早已經乾枯,痛,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

  腳背上原本白皙的皮膚早已變得灰不溜鰍,她沿著腳背往上看,直至看到了自己的手背,手也恢復了原樣,各種各樣的刮痕和長的短的傷痕布滿了全身,幾乎沒有一處是完好無損的。她看不到自己的臉,但大概能想像出樣子,因為她看過481的臉,不遠處,還有128的臉,她的臉,應該跟他們差別不大。

  她嘗試著用嘴去咬開那個鐵架子,最後,嘴被自己咬破了,流的血被她吸了回去,那鐵夾子沒有離開自己的腳,反而越收越緊,原本乾枯的傷口重新流下了鮮血。腳上又開始痛,她站不起來,只能坐著再次用嘴去嘗試,除了嘴,還有手,月影西移之時,終於將那隻滿手她的血鐵夾子拿掉了。

  被鐵夾子夾過的地方,血不停地流,她用手捂住,再用另一隻腳擋著,沒有半點用處。最後,她突然抓了一把地上的泥土,塞到傷口處,那血突然就止住了,仿佛發現了一件極有用又極好玩的事情,她笑了。

  知道鐵夾子不能吃,她揚起手臂遠遠地扔了它。鐵夾子落地時夾雜著異樣的聲音,她眼睛一亮,連走帶爬地跑過去,因為腳依然是痛的,她只能手腳並用。看到被鐵夾子砸中夾到的東西,她好奇地用手摸了摸,那東西叫了聲,被夾到的位置流出了血。她的眼睛突然變得猩紅,嘴巴往那東西咬去,唇齒間有股熱流,熱流流進喉嚨里時,她不再那麼渴也不再那麼餓了。

  喝完血,她嘗試著咬了咬那東西,早已死去的東西任由她撕咬,不一會兒,她啃食乾淨了,連著骨頭一起。同時,她也得到了懲罰,被扔掉的鐵夾子再一次夾住了她,這次夾住的是嘴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她終於用手掰開了鐵夾子,這一次,她沒有選擇扔掉,而是將鐵夾子遠遠地放在一個地方,想著再夾點什麼來吃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顧言的肚子又餓了,但是不知道是體內的什麼力量在阻止,她忍住不再靠近128。

  直到最後,她都沒有吃他的身體,只是看著他的身體慢慢變得青紫,後長了屍斑,再到最後,被一群蠕動的蟲子咬干盡,只剩下一堆白骨。

  每當她餓的時候,她就四處亂走,找東西吃,不管走多遠,她都會回到128身邊,無論是颳風還是下雨,後來,128隻剩下一堆白骨,她看不到128了,知道自己永遠也看不到他了。於是,她開始找新的去去處,新的去處是一個濕漉漉的山洞,裡面雖然濕,卻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好去處。

  她吃過蚯蚓、吃過蛇、吃過老鼠、吃過爬到樹上掏的鳥蛋、吃過蜈蚣、吃過青蛙……吃過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能填飽肚子,什麼都能往肚子裡吃。鐵夾子偶爾會夾到兔子一類的動物,她欣喜之餘也毫不猶豫地吃掉。

  有時候,她會走到山頭,看一看那堆白骨,然後『嗷嗷』叫兩聲,不分白天黑夜,白天叫的時候,沒有回應,等她晚上叫一聲,會有不同山頭的狼回應著他的叫聲。

  他們就像是坐立在不同山頭的山大王,守著自己的那片領地。

  顧言沒有選擇去找回應自己的狼,或許是因為128還在這裡,也或許是因為這裡一開始就是她選擇的地方。

  她已經很久沒有變成怪物的形狀了,她不知道自己何時會變,也不知道怎麼變。

  這一大片密林她幾乎每個地方都去過,在其中一座小山頭上,她看到一片小型瀑布,瀑布下,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她從未見過水,好奇地連走帶爬地過去,伸手摸了摸水,沒有滾燙的感覺,也沒有冰冷刺骨的感覺,這個水,跟以往她浸泡的讓自己有時候死去活來卻忍著不動的藥水不一樣,這水,除了清涼,再沒有其他壞處了。

  她大喜,一跳跳進水裡。

  水太深,她的口鼻都被淹沒,窒息感鋪面而來,她撲騰地開始抓東西,腳也不斷地蹬著,可腳邊是水,手邊也是水,根本沒有可以使力的地方。她易於常人的力量,在這水裡,沒有半點用處。

  最後,她沉了下去,腳似乎碰到水底軟乎乎的地面,她趴下身子,沿著軟乎乎的地面往前爬。一直爬,一直爬,她是幸運的,爬的方向往上,水也越來越淺,最後,當她站起來的時候,水只到她的腰部。

  她記好了位置,再下水時,就只在腰部位置的一片水域活動。但是,她會好奇,也有不服輸的精神,偶爾去深水區,嗆水幾十次後,竟也學會了如何在深水區活動。

  在水中游泳時,她也會捉到魚,未去魚鱗,她直接就著魚的身體啃食,自此,她吃食的東西又多了一樣。

  山上不識何時何月,恍惚間,幾年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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