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升沒心思也沒時間顧得上原雪澗會怎麼想,給她面具是為了讓她不至於被外面的那些人認出身份,這個女孩在這一帶很出名,楚雲升不想被牽扯到什麼爭風吃醋等等浪費時間的事情之中。
他現在必須集中全部精力,儘快將余寒武從死神手中拉回來!
但余寒武的現狀卻很詭異,與他當初在寫字樓頂上「走火入魔」的那一次,表徵上極為相似——舊的元體在質變消亡,而新的元體卻無法同時建立,其結果不用想也知道:全身血肉消亡而死。
一滅一生,便是突破!缺了一環,便是死亡!
楚雲升對元氣修煉一途像是又更深的明白了一層,再往深處,似又要牽扯掉命源機制,頓時再次變得混沌起來,模糊不清。
科技的運用與建立,是一個複雜而龐大的體系,同樣,修煉的功法,也是一個深奧博大的體系,各種原理機制相互推導與依存,不是僅僅會幾句口訣法則就能一帆風順抵達奧秘巔峰的,那隻存在於幻想之中,在古書前輩的描述中,僅僅是一張最簡單的六甲符背後,都存在著無數次失敗的實驗、研究與改進,而一個戰技功法的完善建立,更是堆積著無數的心血與智慧。
不管是他,還是其他人,都是有幸站在前人從無到有所建立的體系上的繼承者,從而對整個體系的原理機制的理解就顯得極為重要,誰理解得多理解得深,誰就能在某些方面領先於其他人,起碼不至於在獨自修煉的時候,陷入生死險境。
楚雲升對古書的理解基本上可以說照搬的多,而能理解的則少得可憐,最多也只是有點心得體會,遠遠談不上掌控樞機。
就像現在,他即便能夠看出余寒武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很可能與他在寫字大樓頂上突破二元天二層境界的時候如出一轍,但卻無法理解在突破的關鍵時刻,為何會出現只滅不生的詭異狀況?
也就是說「根子」找不到!
他能夠依靠愈體符不斷地恢復元體的生機,但心中也十分的明白,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無奈之舉,即便他有信心將余寒武這一次救回來,但卻沒有信心在將來是否能將自己救回來。
這已經不是余寒武一個人的問題,作為統一體系下的修煉者,一滅一生的質變是他們師徒二人按照古書功法修煉進入突破時的樞機,如果找不到「根由」,在未來,這種情況還會繼續不斷的出現,而且隨著境界的越來越高,一旦再次重複這樣的情況必將更加的兇險,最終甚至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余寒武的天分不比楚雲升差,但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在聰慧上,寡言的余寒武有些特別之處外,這師徒二人完完全全就是兩個普普通通的人,若是古書前輩還能活到今天,親眼看到自己定下的「神儲繼承人」竟是如此的話,不知會作何感想,或者他早已料到,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只有那一聲悠遠的嘆息。
但他們師徒二人之間也不是完全沒有差別的,相反這種差別在他們各自邁入修煉一途的第一時間就劃下了,楚雲升覺醒不了,是由古書為他鋪開道路的,而余寒武也覺醒不了,卻是又楚雲升這個蹩腳師傅為他打通壁障,鋪開道路的。
即便楚雲升再怎麼被稱為天下第一人,在古書面前,誠如釘中影子所說——也不過是個螞蟻般的低端存在,兩者間的手法所造成的差別,即便開始的時候是差之毫厘,其演化的結果或許就是謬以千里!
當初楚雲升在寫字大樓的樓頂上陷入生死危機,那是因為他急於求成,在未搞懂那層功法全部字符的時候,便貿然激進,最終導致差點死在樓頂上,而大量使用催生黏液,則又是另外一番企圖抄捷徑抄近路的思想作怪,當然這也怪不得他,那個時候,他每天被蟲子被異族逼得如同一條喪家之犬一樣倉狂,不進則亡!
但余寒武卻不是,他有楚雲升教給的完整功法,每個字的涵義都是經過他反覆推敲,並親身走過來的,按照道理來說,不應該發生這樣的問題,可是,偏偏,它就發生了!
楚雲升想來想去,覺得原因只能是兩個,首先就是余寒武的空間壁障是他這個半料子師傅所打通的,而不是古書;其次,余寒武因為有他準備好的現成攝元符,使得第一元天的修煉變得簡單無比,極為迅速,整個淬鍊體的過程,和他當初九死一生比起來,就是像是玩笑一樣,而結果,就是進入巔峰狀態後,元體虛而不實,徒有其表,簡單地來說,就是他遺漏了一個重要的環節——時間不夠。
對於第一個問題,涉及到空間學、命源機制等等,楚雲升無力探究也無力解決,而且也是既成的事實;但對於後面的一個,雖然他仍無法從根由上理解原因,但卻是有辦法解決的。
這個辦法就是得讓余寒武往後踏踏實實的修煉,不是全靠著他這個師傅給予的大量資源補給,那不是幫忙,一到突破關頭,反到成了害他。
前輩說的對,修煉就是修煉,它是一個體系,是一個系統,可以枯燥,可以單調,甚至可以無聊,但絕對來不得半點的取巧,即便有現成的師傅提供資源也不行!
楚雲升一邊用六甲符隔絕外界元氣再進入余寒武體內加入破壞,迅速地理出頭緒,一邊在用愈體符與死神閻王爺什麼的搶時間,重建余寒武血肉的生機。
這一場生與死的較量,外表上看來,周圍已經恢復平靜,但余寒武的體內正承受著如刀刀凌遲般的痛苦,這種痛苦,他的師傅,楚雲升比誰清楚!
因此,即便楚雲升再有多少的辦法,如果余寒武自己頂不住,也是白搭。
那豈是血肉之軀所能抗下來的撕裂劇痛!?當初楚雲升自己都是直接昏死過去的,而余寒武則不能,他一停下來,就沒人配合楚雲升將他自己救回來。
望著余寒武痛苦的扭曲不成人形的面孔,楚雲升眉頭擰到了一起,心沉如石,使力地握住余寒武的脖子說道:「寒武,聽著,師傅只有一句話,撐住,就是再痛也要撐住了!」
「師,師,師傅,我撐,撐得住!」余寒武此時才發現楚雲升已經回來了,目光透出一絲光芒,咬緊了醬紫的嘴唇,苦苦撐哼道。
楚雲升點了點頭,手中一刻不停的飛舞著,接著目光一動,轉頭對驚訝到無以復加的原雪澗道:「他們進來了,你先下去隨便找個理由擋一陣子!」
他所追蹤的那伙人已經到了樓下,剛才發現動靜消失了,正準備進樓打探。
而原雪澗此刻已經被楚雲升眼觀繚亂的手法震撼住了,雖然她沒有看到符文,但作為木能覺醒者,卻極為驚奇的發現,這位三元天老者所施展出來的能量,不僅十分恐怖的精純,而且對人體生命力的恢復,更是不可思議!
什麼時候,不是木能的武者也可以恢復生機了?
原雪澗滿眼疑惑的機械地點了點頭,在楚雲升催促下,起身匆匆下了樓,樓下幾個聚光的光源已經將廢樓照得雪亮,大概不知裡面的是人,還是怪物,行動仍舊十分忌憚,隱隱形成合圍夾擊的陣勢。
楚雲升也不管她下去如何分說,現在余寒武命懸一線,由不得他再分心多想。
失去外界元氣加入的余寒武體內,剩下的元氣幾乎是在和楚雲升的愈體符短兵相接,相互搏殺,一方摧毀,一方重建,血肉為城池,刀光劍影地你爭我奪!
這個時候,余寒武堅毅寡言的性格終於體現出了巨大的作用,他的堅韌與忍耐力甚至勝過他的師傅楚雲升。
楚雲升只交代了他一句話,便不用再多說半個字,他瘦小孱弱的身體,沐浴在血肉瓦解的劇痛之中,顫顛巨抖,卻抵死地咬住自己的牙關,哪怕七竅流血,哪怕肌膚寸斷,也哼都不哼一聲。
他寸肉寸斷下的努力為楚雲升的愈體符反攻爭取了大量的時間,若非如此,只怕根本堅持不到現在,早已成了一具血肉完全壞死的屍體。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下了樓的原雪澗也不知道是怎麼與那伙人交涉的,除了一些相互低聲交談的聲音,總體上已經漸漸地安靜下去,也沒見有人上樓打探。
楚雲升備用的愈體符也已消耗一空,這是鬼門關奪命,符文的消耗速度遠不是在瓜地給余寒武療傷的時候可以相提並論的,消耗的速度幾乎如潑水一般。
他不得不分出精力,單手懸起凌空趕製新的愈體符,這等高階的元符,就是楚雲升以現在的境界,又是即時籙制,更是極為消力耗神,但他不能停,只要有一絲的銜接不上,苦捱到現在的余寒武絕對抵不過體內混亂元氣的最後一殺!
時間還在一絲不苟地奔跑,剩下的元氣數量也像是散兵游勇一樣,所剩不多,愈體符開始逐漸收復「失地」,一切似乎都往好的方向轉變,只是恢復過來的元體也是一元天的巔峰楚雲升現在已經不求他還能夠一舉突破到二元天境界,只求今晚能保住他的性命,其他一切再從長計議。
然而,錯誤就是錯誤,一旦犯下,必定有血淋淋的代價,無論你如何祈禱,也不會轉移半分!這便是現實,不是童話!
或許是楚雲升仍然小視了這個「樞機」的重要性,沒有徹底明白根由的情況下,一切的努力仿佛都是錯誤的掙扎與自以為是。
當最後一絲剩下的元氣,在余寒武苦苦支撐下,終於消耗一空後,楚雲升還沒有來得及松上一口氣,血肉的生機也的確仍在迅速地重建,然而,然而!
余寒武的生命之源忽然開始飛速的流逝!
「不可能!」
「這不可能!」
「怎麼會這樣?」
楚雲升一下徹底呆住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他以為自己以今日的能力,別的或許暫時做不到,但起碼能救回余寒武的一條命,可是,現在,他卻只能眼睜睜地望著余寒武的生命之源,在他的眼前如同流星一樣地飛逝。
「師,師傅,我,我是要死了嗎?」余寒武忽然用力地展開眼睛,費力地虛弱問道。
他的痛苦似乎並沒有因為元氣摧毀過程的消失而消失,生命之源非正常的抽離流逝,那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痛,孤島珉嘗試過,楚雲升也嘗試過。
「別怕,有師傅在,不會讓你死的!」楚雲升腦袋中超負荷地運轉著,他最大限度地逼迫著自己智慧,想出辦法,一定要相處辦法,而且必須快,每耽誤一秒,余寒武的生命就在大量的消失!
「師,師傅,我,我不怕,一點也不怕,師傅,別再為我浪費寶貴的元符了……」余寒武的意識開始迷糊起來,眼皮也仿佛重逾千斤,如狂風中的殘燈一般,「閃滅」昏闕了一下,又掙紮起來斷斷續續道:「師,師傅,徒兒不能再侍候您了,我,我……」
他話未說完,又昏闕了過去,一個人的意志再強大,也有到了盡頭的時候,在無法抵抗的折磨下,就是神仙也要低下高昂的頭顱,可楚雲升仍舊想不出半點的辦法,因為他壓根不知道根由。
十幾秒後,余寒武再一次回光反照地醒來,這個時候,楚雲升已經明顯感覺到寒武已經放棄了所有努力與求生欲望。
「師,師傅,我很快樂,一點也不怕,我剛才看見了他們了,看見了四妹,還看見了冬兒,她們都在等著我,就圍在我的身邊,唱著歌……」
……「師,師傅,我死了,就能再見到他們了,對嗎?我為大家報了仇,一定可以的,我還帶著您給二妹四妹做的玩具,她們看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師,師傅,我沒有告訴雪澗姐姐你的名字,她說你已經死了,我知道,你沒有死了,師傅,原來,您是……我,我,驕傲……」
……「師,師傅,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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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