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溫讓辭轉身回了房間,將無痕膏收好之後,又去換了衣服,這才去了書房。
「父王。」溫讓辭站定在撫遠王面前。
正在翻看著溫讓辭桌上書籍的撫遠王抬起頭來,看著神情略顯疲憊的溫讓辭微微蹙了一下眉。
「已經許多年不見你進藥房了。」
溫讓辭的母妃極愛醫理,曾因為在戰場救了撫遠王一命而兩人結緣。
後來兩人在共同經歷過多次生死,這才生出情愫,進而鳳冠霞帔,喜結連理。
只是……人心易變,舒芸年少時想要白頭到老的少年,終究在走到半路之時選擇了另一條路。
眼看著深愛之人為了權勢,左一個妾右一個妾的抬進府中,那個溫柔善良的女子終究被失望壓得喘不過氣,最終落得一個鬱鬱而終的結局。
而自她死後,曾日日跟在她身邊研習醫術的溫讓辭就再也沒有進過藥房。
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溫讓辭居然會再次踏入藥房。
這讓撫遠王覺得意外的同時心中也升起了幾分希望。
他的兒子是不是,已經放下心底的芥蒂了?
然而聽到他這句充滿懷念的感慨,溫讓辭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陳述道:
「我進藥房與否,似乎從來都和父王沒什麼關係,父王又何必露出這副感慨至極的表情呢?」
他語氣分明平靜得半點波瀾都沒有,撫遠王卻生生聽出了幾分嘲諷之意。
他面上的慈愛僵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
「既然與本王無關,那又是和誰有關係?」
他猜測道:「大將軍府的傅聞煙?還是太傅府……」
「父王不必猜了。」溫讓辭打斷撫遠王的話,冷聲道:「我的事不必父王操心。」
「呵……」撫遠王將溫讓辭桌上的書一推,硯台打翻,墨水灑了一地。
他聲音中難掩怒意,剛才還有的慈父模樣此時半點不存。
「你是本王的兒子,身體裡流著本王的血。從小到大,你想做什麼本王沒慣著你?如今長大了翅膀硬了,便越發不將本王放在眼裡!」
他質問:「你母妃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父王!」溫讓辭雙手不由自主的握緊,那雙溫和的眸子裡此刻更是充滿了失望。
他咬著牙,忍著心痛一字一句的提醒:「您別忘了母妃是怎麼去世的。您有什麼資格指責她?」
「母妃教我走路習字的時候您在哪?母妃教我道理和為人處世的時候您又在哪?母親纏綿病榻,您養在府中的女人卻攔著我不讓我去請太醫為她醫治的時候您又在哪?」
「過去種種,兒臣不提是因為母妃讓我淡忘,是因為母妃希望我心無憂慮,平安度日,而不是因為我忘了!」
溫讓辭每說一個字,撫遠王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以為過去了那麼多年,溫讓辭已經放下了對自己的怨恨。
可現在看來,根本不是那樣一回事。
他鐵青著臉,深吸一口氣後道:「當年阻攔你去尋太醫的側妃本王已經賜她自盡,就連她的家人也沒放過。」
「你又何必對此念念不忘?」
「她雖死,但我母妃亦未死而復生!」溫讓辭握緊的雙手緩緩分開,看向撫遠王的眼神中再無半點感情。
「母妃總說她愛的少年郎光風霽月、心懷天下,是坦坦蕩蕩的君子。可我所見的父王,卻野心勃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視百姓安危及無辜者性命為無物。」
溫讓辭垂眸諷刺的笑笑:「母妃所愛之人,真的是父王您嗎?」
此話一出,撫遠王再克制不住內心的怒火,亦或是心虛。
他抬手給了溫讓辭一巴掌,看著他臉上泛起的紅痕,怒道:
「放肆!」
「本王再怎麼不是也是你的父親,如此言行無狀以下犯上,簡直放肆!」
溫讓辭碰了一下自己裂開的唇角,滿不在乎的笑笑:
「兒臣也不是第一日放肆了。」
總歸,他對撫遠王還有利用價值,他就絕不會捨棄自己這個兒子。
而且,母妃用藥極狠,除了自己之外,他這一生也不會有別的孩子。
撫遠王知道這點,便更加不會捨棄自己。
否則,一個沒有子嗣的人怎能登基稱皇?
溫讓辭越過撫遠王走到書桌前,將泡在墨汁里的書整理出來,淡聲吩咐:
「小七,送父王離開。」
撫遠王冷著臉,靜靜的看了溫讓辭一會,臉上又恢復了一貫的儒雅。
「詩酒樓的詩會,你務必去參加。否則……本王會向陛下為你請旨賜婚。屆時所娶是何人,便由不得你拒絕了。」
這話,已經算是赤裸裸的威脅。
然而,溫讓辭卻恍若未聞一般,依舊垂眸擺弄著自己被弄髒的書籍。
直到撫遠王離開行止院,溫讓辭才怒不可遏的捶了桌面一拳,霎那間手骨處便紅了一圈。
傅聞煙剛進溫讓辭院子裡便瞧見這一幕,她眸光看向被小七親自送出去的那道背影,眼中閃過瞭然。
看樣子,未來公公又欺負自家溫衡小天使了。
「傅小姐。」溫衡院中的守衛察覺到有人闖入,待看清來人是誰時又趕緊將出鞘的武器塞了回去,恭恭敬敬的向傅聞煙行禮。
世子叮囑過,若是那日翻牆而來之人再來,不必阻攔。
而且,從小七口中他們也得知這位將他們一干兄弟撂倒的小姐姓傅。
聽到『傅小姐』三個字,屋內周身皆縈繞著痛色的人猛地回過頭來,待看清站在自己門前的人當真是傅聞煙時,整個人不由僵在原地。
下一刻回過神來,他趕緊將受傷的臉轉到另一邊,手忙腳亂的想把自己藏進燭火的陰影里。
表情無措得像是瀕臨破碎的瓷器,傅聞煙看著這樣的他輕聲嘆了一口氣。
「溫衡。」她喚著他的名字,沒有在他想把自己藏起來之時貿然進去,而是朝溫讓辭伸出了手,軟軟的同他商量:
「今日是十五,月明朗,星零落,很是好看。」
「美酒已備,美景已成,美人已至。不知溫世子可否賞兩分薄面,同我登高樓,賞景賞月,共飲杜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