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問題,傅聞煙袖口下的手微微收緊。
片刻後,她將手抬到溫讓辭的面前,將袖子往上拉了些。
剎那間,纏滿紗布,處處滲著鮮紅的雙臂直接讓溫讓辭紅了眼。
傅聞煙委屈巴巴的看著他:「溫衡,我受了好嚴重的傷,也好疼。」
好疼,不只是現在。
被骨肉至親送上祭台的那一刻,嵌在骨肉中的鐵鉤折斷骨頭穿破皮肉的時候,手刃自己的親人的時候,在那無數個不同的世界裡穿梭彷徨無助的時候,在旁人闔家歡樂她卻孤苦無依的時候……
許多許多時候,她都很疼的。
可是,沒人在乎。
也不會有人問。
她知道溫讓辭會因為她的傷而擔憂,所以她故意帶著一身傷站在他面前。
可是,當溫讓辭真正問的這一刻,傅聞煙還是覺得委屈,覺得難過。
她努力的算計著一切,卻還是低估了溫讓辭對她的影響。
眼淚從傅聞煙的眼睛裡滾落,滾燙的也是冰冷的。
溫讓辭心疼得一顆心都在死命的縮緊。
他起身下床,看著傅聞煙臉上晶瑩的淚珠有些手足無措。
「你別哭……」
他不敢碰她,他不知道傅聞煙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傷,怕他的觸碰會傷到她。
也怕,自己的逾矩會讓她覺得自己輕浮。
然而眼前的人也不說話,就那樣垂眸無聲的流著眼淚。
她連哭得這樣傷心的時候,都沒有流露出半點聲音。
溫讓辭不知道她到底是怎麼忍的,卻因為她這副模樣一顆心都揪在了一起。
空氣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溫讓辭無奈道:
「如果,你想要一個懷抱的話,我可以……」
他話還未說完,傅聞煙已經向前一步靠在了他的胸前。
並沒有貼得過近,她只是用額頭輕輕的抵在他胸前沒有傷口的地方。
這一刻,溫讓辭才隱隱約約聽清楚傅聞煙極低的啜泣。
他抿著唇,雙手垂在兩側,努力的克制著將她完全擁入懷中的衝動。
陽光落在窗欞,屋內兩人重疊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落在地面。
時間過了很久,懷中的人早已經安靜了下來,但卻耍賴似的不肯抬頭。
溫讓辭有些無奈,直到整個身體都完全僵硬,有些站不住的時候,他才輕聲道:
「傅小姐,再靠下去我要站不穩了。」
帶著點點笑意的聲音猶如一顆顆碎鑽鑽入傅聞煙的心裡,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裡凝結成一條燦爛的星河。
她抬起頭來,仰頭看著面色蒼白,眸色卻溫暖得勝過秋天連綿不絕的楓葉的人。
「溫衡,你這樣慣著我,不怕我得寸進尺嗎?」
嘴上總強調著規矩禮儀,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自己越矩。
這樣的溫讓辭怎麼能不讓她珍視。
「嗯。不怕。」溫讓辭沒忍住抬手輕輕揉了一下傅聞煙的腦袋,眸中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寵溺。
「救命恩人嘛,有得寸進尺的特權。」
這話總覺得有幾分熟悉,傅聞煙狐疑的瞅著溫讓辭,這人是在學她那日說的那句「這是你在我這裡獨有的特權」。
她撇撇嘴,唇角卻不由自主的揚了起來。
看來她說的話溫讓辭都有好好記著啊。
溫讓辭溫和的注視著她,想了想,還是沒忍住道:「身上有傷,就不該四處亂跑。」
傅聞煙:「……」
謝,你是懂破壞氣氛的!
但最後,傅聞煙也沒能好好的休息。
因為她不能離開大將軍府太久否則會引起文宣帝那邊的懷疑。
所以皇后的人一到這處別院,傅聞煙便立即離開回了大將軍府。
與此同時,朔國皇長子溫廷皓和溫讓辭在回京途中遇刺身亡的消息翻天覆地的傳入京都,引起一片譁然的同時也將百姓心中的怒火點燃。
柳心和傅戰城坐在傅聞煙的床邊,看著因傷而反覆發熱的人眼中都是心疼之色。
柳心替她換掉頭上的帕子,過了水又重新放在她的額頭。
「如果知道你會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昨日便不該讓你出去。」
傅聞煙半闔著眼:「答應了姑姑會讓表哥活著回來,便不會食言。」
更何況,溫衡也在。
她總不能看著他死不是。
傅戰城嘆了一口氣:「陛下當真對自己的親兒子下得去手。」
兩百刺客,誰能想到是派去殺自己的親兒子。
傅聞煙嗤笑一聲:「我以為父親早就知道皇室無真情。」
傅戰城沉默一瞬。
傅聞煙的這話看似是在說文宣帝和溫廷皓之間的父子情,可實際上卻是暗指文宣帝和大將軍府之間的君臣之情。
文宣帝將大將軍府視為眼中釘肉中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半晌後,他無奈的嘆息一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傅聞煙注視著他:「父親,愚忠不可取。」
「再說了,以表哥的才德,我大將軍府扶持一個不會將傅家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新帝也只是時間問題。」
聽到這話,傅戰城眼中閃過什麼,隨即無奈的看著傅聞煙,笑罵道:
「你這丫頭,是將你姑姑和我們的心思都算準了是吧?」
傅聞煙得意的挑眉:「不是算準了你們的心思,而是我知道父親和傅家軍所忠是朔國和朔國的百姓,而不是坐在龍椅上的那個人。」
只可惜,自古忠臣難善終。
原書中,大將軍最終還不是落得一個滿門覆滅的,遺臭萬年的悽慘結局。
卸磨殺驢,才是上位者的慣用手段。
被看透心思的傅戰城心有餘悸的瞪了傅聞煙一眼:「爹爹知道你聰明,但這不是你玩命的理由。」
他沒忍住戳了一下傅聞煙的腦門:「下次再敢這樣半死不活的回來,這將軍府的大門你就不用出了。」
「府中的人又攔不住我。」傅聞煙嘀咕著,卻在對上傅戰城燃燒著怒意的眼睛時,識趣的改口:
「但是下次女兒不會了,一定生龍活虎的出門,活虎生龍的回來。」
相比大將軍府內的溫馨,御書房內的氣壓卻是凝固到了冰點。
文宣帝面色陰沉的盯著溫庭琛:「究竟是誰放出的老大遇刺身亡的消息?」
原本,他的計劃是打算在溫廷皓死後,說他是在回京途中突染時疫身亡。
可現在,溫廷皓遇刺身亡的消息卻傳得天翻地覆的都是,完全將他原本的計劃打亂。
既然是遇刺,那刺客的身份和幕後主使必定要查。
溫廷皓剛解決完淮江的災事,正得民心之時,此事就算自己想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天下百姓也不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