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帝爸爸(2)
「砍龍角,斷龍爪,拔龍鱗……」
小蛇懵懂看著面前這個說是自己爹爹的男人每說出一個詞彙眼中的冷意便更添幾分,一向懼怕他人冷下神色的她此刻卻完全不害怕,在父親龍氣的包圍下渾身暖洋洋的舒服著微微眯起眼。閱讀М
好像只要在他身邊,什麼事都不用怕。
沒有人能傷害她。
在幾乎要舒服的睡過去之前,方才那莫名其妙湧上來的悲傷與委屈消失不見,她美滋滋的閉上眼準備安心入睡。
睡前,卻猛地長大了那綠豆大的眼。
等下!
龍角龍爪龍鱗,他的意思是說,自己是龍嗎!
面對女兒的疑問,天帝陛下憐愛的摸了摸她頭頂上的鼓包包。
「對,你是龍,本應該翱翔九天,只是爹爹當年不小心弄丟了你,才讓你受了那麼多的苦楚。」
小蛇看清了他眼底的那絲痛意,雖然只和這個爹爹認識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可血脈牽引卻讓她從心底的與他親近。
她不想看到爹爹難過。
小蛇努力的將頭揚的高高的,用自己頭頂的鼓包包去蹭面前的父親。
「我沒有受苦的,我被老虎精養的特別好,還有黑熊精和蜥蜴,他們都對我特別特別好。」
她隱瞞了自己的孤寂和每天醒來後那徹骨的疼痛,只撿著證明自己過得很好的事情來說。
很奇怪,很多事她都不太懂,但做出來卻十分順手。
小蛇巴拉巴拉的將自己覺得過得很好的事全都跟爹爹說了一遍,說完之後一雙清澈的小眼眸眼巴巴望著面前的人。
我真的過得很好啊。
所以,別再難過了。
望著面前女兒清澈的眸子,林時恆收回了那些陰霾,清玉面上莞爾一笑。
「你可有名字?」
說起這個,剛剛還在努力強調自己日子過得特別好的小蛇有些心虛的低下頭。
「沒有。」
她從醒過來之後就一直被喚做小蛇,畢竟在山中生活的蛇精們至少都有幾百年的壽命,原型各個體大如蟒,只有她,總是那么小的一條,連爬動都爬的不順暢。
漸漸的,小蛇這個名字也就成了她的專屬名稱了。
「我為你起個名字可好?」
小蛇雙眼亮晶晶的答應了下來,「好啊好啊。」
林時恆微微沉思幾瞬,道:「如今,我只希望你康寧平安,為父姓林,日後,你叫林寧安可好?」
「康寧平安……」
小蛇在嘴裡念叨著這幾句,她雖然看過蜥蜴帶回來的畫本子,對一些人間事也了解了很多,但總歸是失去了記憶,一知半解而已。
可現在聽到了父親的這句話,卻像是在夏日裡吃了冰一般清爽,整個身子都舒坦了起來。
她點了頭,歡歡喜喜的應道:「那我以後就叫林寧安了!」
她也是有名字的了,嘿嘿嘿。
林寧安高興著揚起笑,復又問道:「爹爹,你說我頭頂上的鼓包包是龍角,那我就是龍了?
可是老虎精說,只有天界才有龍。」
「正是,為父便是從天界下來尋你。」
天界?
林寧安有種被天上掉下來的大餡餅砸暈的感覺。
她可是知道,那一山的妖精每日努力修行,為的就是能夠上了天界的。
林時恆托著小蛇,溫聲道:「爹替你殺了他們,我們一道回天界可好?」
「殺了……殺了誰?」
林寧安不解的卷了卷尾巴尖,「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自然是因為他們對不住我兒。」
天帝身上的暗紋隨著他這句冰冷話語漸漸沉下,越沉越黑,像是有濃墨在上面畫了一筆一般。
看著倒不像是那個天界眾人一直以為的冰冷天帝,而是魔界那些總是喜歡弄的一身黑漆漆嚇唬人的魔族了。
林寧安不懂這些,她只是卷著尾巴尖,清脆聲音帶著些許稚嫩,「是我失憶的時候有人對不起我了?
他們怎麼對不起我了?
我的龍角和龍爪是他們幹的嗎?」
面前的男人眼眸都仿佛隨著身上的暗紋衣服沉了下來,「正是。」
「砍龍角龍爪,對於龍來說比人類的噬心止痛還要痛上千萬分,他們如此待你,爹爹絕不會輕饒。」
林寧安心性依舊懵懂,頭頂上的鼓包包和平坦的腹部卻隨著這句話傳來了一陣劇痛。
……一個刀落下,頭頂一陣劇痛。
……又是一刀,捅進了她的腹部,她被棄屍荒野,顯出了龍身,本就沒有角的龍,被那一刀,直接將龍爪斬斷。
疼。
好疼。
「唔……」
她疼的動彈不得,眼裡刷的落下了淚花來。
有些事,她已經忘了,可身體卻會永遠承受著這些痛意。
不等淚水落地,林時恆已經用了靈力,絲絲龍氣將她整條身體纏繞,抑制住了這些疼痛。
對於他來說只是一瞬間的事,可對於林寧安來說,卻是痛過了一個世紀。
她滾動著摔落在地上,落地化為了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娃,只看那絕色面容,便與面前的林時恆有幾分相似。
林寧安安著胸口,唇還微微蒼白著。
「爹,我不想直接讓他們死。」
「我不記得事了,但是還知道天理昭昭因果輪迴。」
說著,她抬起眸,一雙清澈眸子中帶著小女孩獨有的稚氣。
「他們有角有爪嗎?
我也想砍了他們的角和爪,扒了他們的鱗片,讓他們和我一樣疼。」
玉身長立的天帝溫柔望著面前這個受盡苦楚的女兒。
展眉一笑。
「寧安說的對,死,太便宜他們了。」
「就算是死,也要失去所有再死。」
「不過……」
到底是已經自成一脈的小世界,林時恆也有點拿不準原劇情會不會橫插一槓。
他揮了揮袖子,將一碗清澈湯藥擺在了女兒面前。
「寧安,喝了它。」
林寧安乖乖捧起藥碗,望著裡面那看似清澈卻又仿佛在轉動著的湯藥。
「爹爹,這是什麼?」
「孟婆湯,我從天界帶來的。」
天帝對著女兒溫柔笑了笑,「別怕,這是改良版,頂多讓你不記,你修為尚淺,又損了龍身,喝了這一碗,日後便不用再喝了。」
林寧安還是不懂孟婆湯是什麼,但低頭望著這一藥碗,心底卻仿佛有什麼人在催促她喝下去。
……喝了吧。
有個女子在低低哭泣,卻又帶著解脫。
……喝下它,我們就不用再痛苦了。
林寧安抬起頭,看了看正望著自己也不催促的父親,揚起了一個笑來,揚脖一口氣將孟婆湯喝了個乾淨。
天界帶來的東西果然不一樣,剛剛喝下心底就猛然一清,從醒來之後一直盤踞在胸口的沉悶鬱氣都消失不見。
林時恆笑著讓女兒變成原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你修為低,渡個劫提升一下也無事,只是喝了孟婆湯,真正痛苦的,便不會是你了。」
龍氣席捲著兩人,在這屋中消失不見。
單槐榆打著水,高高興興回來的時候變見著簍子已經空了,裡面的那條小蛇也早就不見了蛇影。
「啊……」
他發出一聲哀嚎,無力的去將簍子給弄了起來。
怎麼就給逃了呢,他不是在屋子裡下了禁制嗎?
一條沒修為的小蛇,它怎麼就逃了。
可惜了,師父剛剛還說可以養來做靈獸的。
……「夫君,夜色已深,莫要看書了,小心得了風寒。」
……「聽聞花燈節極其熱鬧,可惜只在京城舉辦,若是日後我們能去京城多好,好好的看一回這花燈節。」
……「夫君,為什麼……」
單君青緩緩睜開了眼,眼前仿佛還有妻子捂住滿是鮮血腹部,目中滿是不可置信,緩緩倒下的一幕。
哪裡有什麼為什麼。
只不過是,修行無情道而已。
若想無情,自然要斬斷情根。
他無父無母無子,只有這麼一個妻子放在心尖上愛著,除了她,還有什麼能夠讓他能一夜看破紅塵。
那時動手前的百般煎熬,痛苦的幾欲放棄,放到百年後的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
就算是那時候他沒有殺妻,百年過後,也依舊是一具枯骨。
只有修行得到成仙,才是最重要的。
單君青起了身,推開了門。
雖然他耐得住性子閉關,只是修行路上總不能全靠閉關,馬上就要是宗門大比,到時各大宗門都會前來,是單槐榆磨練心性的好日子。
作為師尊,又作為宗門中的長老,他自然是要在場的。
只是剛剛出了這座山峰,便在山地下的桃樹下,看到了一個望著相貌只有十幾歲的少女。
她正捧著書卷讀著,滿臉的天真爛漫,一看便知道是被嬌寵著長大,恰好有微風灑過,少女微微抬起頭,對上了單君青的眼。
少女沒在意他,只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去繼續背書,單君青一向冷冰冰的心中卻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就連血液,都好像一瞬間寒冷了下來。
「夢悠……」
他喚著妻子的名字,腳下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曾經無數次在自己夢中出現過的面容。
「幹什麼!」
林寧安剛剛抬起頭只覺得那個人看著眼熟也沒多想,結果她背著書呢,這個登徒子竟然把手都伸過來了。
從被爹爹帶在身邊就一直被悉心教導事務的林寧安早就不是剛剛出了妖精山什麼都不懂的小妖精了,眼見著這人居然伸手要摸自己臉,頓時大怒,一把將手中書籍扔在了他臉上。
那書籍只是紙張做的,林寧安丟出去時卻用了靈力,無數紙張飛在空中,化作鋒芒利劍衝著單君青臉上招呼了過去。
單君青本來因為這與妻子一模一樣的面容正恍惚著,結果等到那含著磅礴靈氣而來的怒意頓時將他打醒,連忙伸手使了靈力抵擋,剛剛一抵上眼中便滿是驚駭。
這少女年紀不過十幾歲,竟然有了與自己一般的大乘期修為,而剛才他又惹怒了她,這漫天書籍如同利劍一般的一刀刀衝著他那張俊秀臉蛋而去,即使單君青修為在同階中再高,在這樣厲害的攻勢面前依舊只能狼狽閃避。
等到擋完最後一頁書頁,他身上那總是一絲不苟的白衣已經滿是紅色血道。
就連臉上,都有了兩道被書頁打出來的血痕。
單君青從未如此狼狽過。
自他殺妻證道入了修真界,拜入宗門後,修為便一日千里,只有他出手打殺別人的份,哪裡有別人壓著他打卻無力還手的時候。
「師姑!」
單槐榆一來便看到師尊單膝跪地一身狼狽,而林寧安又滿臉怒容尤嫌不夠的將腰間紅鞭子說甩了出來,心中一驚,連忙衝上去攔下。
「師姑手下留情,這是我師尊,與時恆長老是同輩的。」
「嗯?」
林寧安收回了鞭子,望向那單膝跪地的白衣男子眼中依舊帶著厭惡。
「既然是個長老,難道連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都不懂了嗎?
我與他從未見過面,他竟然見我第一面便將要輕薄我,無恥至極!」
「輕薄……」
單槐榆驚呆了,連忙解釋道:「師姑,我師尊修的是無青道,向來不接近女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一雙眼睛看的真真的,能有什麼誤會!」
林安寧冷哼一聲,看著單君青的視線滿是不善。
她平時也算是好相處的性子,雖然修為高輩分也高,但因為年紀還小,總是喜歡跟著那些晚輩弟子們一起玩耍,因此總是要好說話一些。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剛才這個輕薄了自己的男人,心底就滿是厭惡,那種厭惡就好像是被他看了一眼,她就胃裡翻滾,差點沒吐出來。
想到這裡,林寧安掏出一張手帕,嫌惡的擦了擦剛才未曾被單君青碰過的臉頰。
就算是沒碰到也要擦,誰知道這個腦子不正常的傢伙有沒有帶什麼病。
單君青已經捂著隱隱悶痛的心臟處站起了身,一雙總是含著冰冷的眸子此刻怔怔望著那個正與弟子說話的少女。
像。
太像了。
這樣的相貌,的確是與他的妻子一模一樣。
可又不一樣。
他的妻子,性情溫婉,從不與人說一句大聲的話,對待他也永遠都是那樣溫柔,又怎麼會對他出這樣重的手。
到底還是不一樣的。
單君青自己都沒發現他的眸子黯然了幾分,只當做是自己認錯了人,畢竟百年前,他是親自確認了妻子斷氣才離開的那處。
「槐榆,過來。」
既然知道是認錯了人,即使剛剛才被打了一頓,單君青面上又重複覆蓋上了平日總帶著的冰冷。
他對著林寧安行了禮,語氣淡淡,仿佛剛才輕薄她的人不是自己一般,「方才不小心冒犯了姑娘,是我的不是,請姑娘莫要與在下計較。」
「只是不知姑娘是哪個宗門的高徒,小小年紀,竟然有此番修為。」
林寧安看著面前人。
他相貌俊秀,彬彬有禮,眼中又含著淡漠冰冷,一言一行都好像沒有半點人氣。
是她最討厭的那種,林寧安在心底確定了這個想法。
爹爹曾經對她說過,修無情道的人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因為天界並不是如凡間與修真界想的那般冰冷無情。
天上的仙人們大多佛系度日,每日打打坐,下下棋,偶爾再去魔界鬼界玩一玩,因為天界負責了四界的氣候變化星象布局以及種種種種,天界的仙人們大多有職位,他們不會擅離職守,但想要休息或者去玩的時候也會拜託交好仙人幫忙替班。
偶爾有仙人互相喜歡了,想要高調的就去找天帝賜婚,想要低調的則是請了三五好友將這喜酒辦好,孩子出生時再歡歡喜喜告訴所認識的人。
比起修真界來,天界的仙人們才更加像是凡人。
因為壽命長,又擁有所有想要的東西,即使剛上天界不怎麼佛系的仙人過上幾千年也會佛系起來。
修無情道的人卻大多會在剛剛飛升天界不久便自毀壽元,身死道隕。
也不知這無情道是誰創造的,修行此道的確可以日進千里,只是要修此道,必須要殺了最親最愛的人,才能算是踏上道途。
無論如何,殺了最親愛的人肯定是不好受的。
但越是修行此道,便越是壓抑心性,等到最後,幾乎要成為一個沒有任何情感的冰冷石頭。
而等到飛升天界,身體內的靈氣化為了仙氣,曾經的無情道再也不能強行讓人感受不到情感,數年的情感猛地壓制過來,就算是仙人也受不了。
他們往往最悔恨的便是剛剛踏上無情道時所殺的至親至愛。
天界仙人早就習慣了每一個修行無情道的仙人飛升上來第一件事便是去魔界分支鬼界尋找當初被自己所殺的親人愛人。
只是鬼界也有鬼界的規矩,人一死十日之內便會投胎,就算是尋到了轉世投胎,喝了孟婆湯的他們也早就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
到了最後,這些修無情道的仙人結局都是一個死字。
死在自己手中。
連個魂魄都沒能留下。
林寧安想著單槐榆曾經告訴過自己他師尊預計百年內飛升天界的事,望向單君青的視線頓時猶如在看著一個死人。
不對,是一個討厭的死人。
她不答話,單槐榆只好硬著頭皮尷尬的介紹:「師尊閉關了五年,不知道寧安師姑也正常,她是五年前來我宗門的客卿長老之女,也算是宗門修者,與師尊同輩。」
在宗門這樣一個看實力定輩分的地界,即使林寧安看著才十幾歲的年紀,只要有大乘期修為,便能夠承的單槐榆一聲師姑。
單君青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不懂為什麼這樣年輕的一個女孩竟然能有大乘期修為,也不懂……為什麼她的臉與妻子一模一樣。
但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單君青上前,行了個同輩禮:「原來是師妹,方才是我冒犯,多謝師妹手下留情。」
「我修為比你高,你為何叫我師妹?」
林寧安將紅鞭子重新甩在腰上,微微揚起下巴,一雙清澈眼眸中既有小女孩的天真,又有不加掩飾的找茬。
「師弟該叫我師姐才是。」
單君青微微蹙眉,從他在凡間坐上官位,便沒有人再敢如此對他說話了,即使上了修真界,他的修為也能讓他無論到哪裡都受人尊敬。
但……修真界,以強者為尊。
他最終還是握著拳,叫了一聲:「師姐。」
「師弟剛剛出關,還需下山前去報備,今日便先行一步了。」
單君青離開,只剩下單槐榆瞠目結舌的湊過去,「師姑,我師尊那樣的性子,你居然一點都不怕他。」
還讓師尊叫師姐,可怕可怕。
「我有什麼好怕他的。」
林寧安揮手,將灑了一地的書籍揚在空中用靈力修補好,重新拿在了手裡。
「我修為本來就比他高,他那臉色再怎麼難看又如何,又打不過我。」
「再說了,爹爹對我說過,這修真界我不用怕任何人。」
單槐榆十分相信這話是由那時恆長老說的。
自從時恆長老五年前帶著女兒做了宗門的客卿長老,宗門弟子們便沒少打聽這位修為高深莫測的長老。
旁的倒是沒打聽出什麼來,只打聽出了他極為疼愛女兒,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因為女兒年幼,還特地送到了宗門中教導弟子用的學堂。
單槐榆的師尊雖然也是長老,但常年閉關很少教導他,於是這學堂他自然是要來的。
天知道當一群老師弟子看到了站在學堂窗外定定望著他們的客卿長老時的震驚。
林寧安上學堂的第一年,客卿長老林時恆就在學堂外面守了一年。
雖然從第二天開始他就不再站在窗外而是改成了坐在玉椅上修行,一群弟子老師們還是戰戰兢兢不敢踏錯一步。
有這麼一個爹在,初入學堂的林寧安簡直眾星捧月。
她很快就從萬事不知變成了現在這個被嬌慣著長大的模樣。
在一群要稱呼她為太姑奶奶的弟子中,單槐榆這個難得之隔著一層輩分的同齡人與林寧安走的很近。
不可否認,他一開始接近林寧安只是為了能夠蹭一下客卿長老給女兒準備的各種靈藥。
林時恆向來大方,每次見他跟著林寧安回來,給女兒什麼便會給他什麼,師尊閉關山上無人,單槐榆便漸漸待在了山下,每日與林寧安一道修行。
日子久了,望著相貌越發好看又性子透徹能見的林寧安,他心中便起了點別的想法。
「師姑,聽聞學堂中的弟子大多可以出宗門歷練了,長老有沒有說讓你去啊?」
「歷練?」
林寧安咬著一個果子吃的津津有味,聽了這話立刻表示,「我不歷練,爹爹說我不用歷練。」
單槐榆滿肚子「不如我們結伴歷練」的說辭被這番話噎了回來,「為何不去?
雖然師姑修為高,但卻從未實戰過,不去歷練,日後如何與人鬥法?」
「沒關係啊,爹爹會一直在我身邊保護我的,而且我身上還有爹爹下的防護,就算是有比我修為高的人要對我出手,也會被防護給頂回去的。」
單槐榆不甘心,繼續問道:「可長老下的防護到底是長老下的,師姑自身若是沒有能力,這防護就算是擋了一次,能擋千百次嗎?」
林寧安打了個哈欠,「聰明,爹爹就是在我身上下了千百次的防護,反正若是真的有人要對我做什麼,這千百次的防護也足夠拖延到爹爹來救我了。」
「這歷練爹爹早就給我講過,無非就是打打霍亂百姓的妖獸,再閉關,有什麼好去的。」
單槐榆拿她的說辭沒辦法,只能又道:「長老能護師姑一時,卻不能護師姑一世,長老修為高深,怕是不久便要飛升天界,等到那時,師姑沒了長老庇佑,又該如何?」
「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的。」
林寧安道:「爹爹早就能去天界了,只不過是不放心我在壓制修為而已,等到我可以飛升到天界時,他自然會護著我和我一道離開。」
單槐榆:「……」
他心中巨震,怎麼也沒有想到竟然是這樣。
本就知道時恆長老修為高,沒想到,他竟然已經到了可以飛升天界的時候。
而若是他一直護著林寧安,兩人又一道飛升天界,那他單槐榆的百般心思,又要落到何處去。
單槐榆心中怎麼想林寧安是不知道的,她一直就被教導著一力降十會,只要自己強大了,那無論是什麼陰謀估計也無法奈何了她,因此對著總是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單槐榆,她是懶得去問的。
「馬上就是宗門大比了,師姑要上場嗎?」
「應當是要的吧,看爹爹要不要我上場了,只是我這修為,不管是去哪裡總要是贏得,挺沒意思。」
林寧安這話放出去也不算是狂妄,她雖然只來了五年,宗門中卻無人不知她小小年紀就已經大乘期修為,只待渡劫便可飛升天界。
有多少人妒,也有多少人羨慕,林寧安向來不放在心上,就算是有的人心中滿腹算計,只要這人表面上待她好,她也願意表面待這人好。
真真假假,何必計較的那麼清楚。
單槐榆望著如此灑脫的師姑,要說心中不羨慕是假的,他自小拜入宗門,雖然說是被師尊教養著長大,實際上也只是比其他人多了個長一些的輩分,而他還要為了這個輩分每日苦修,免得境界比不上同輩人被人恥笑。
與師尊一樣又與這修真界眾人一樣的是,他想要飛升到天界,做一個真正的仙人。
而為了這個目標,他可以付出一切。
林寧安望著總是滿腹心事的單槐榆走了後,轉身進了屋子。
屋中布置華麗,就算是一片被罩用的也是天界才有的仙紗,她躺在床上,望著屋頂由父親親手放置上去的星星點點開始推演,林寧安會推演還是跟著老虎精學的,只是以前她內心總是有人間的情情愛愛,推演起來總是得不出什麼。
自從喝下孟婆湯,她就像是突然從一個迷宮裡面走了出來,再推演時便也有了與以前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很奇怪,她居然和單槐榆有一絲情絲。
可她並不喜歡單槐榆啊。
林寧安起身,做賊一樣的左右看看,見爹爹不在,膽子大了一點,起身布陣,拿了爹爹送給她的靈鏡擺在面前,開始推演這奇奇怪怪突然冒出來的情絲。
她修為高,又是得天獨厚的銀龍之體,就算是沒龍角龍爪,推演起來也比凡人精怪要強,不多時,鏡子裡就顯出了單槐榆那張臉。
與此同時,還有著林寧安自己的臉。
一樣的相貌,一樣的身量,只是不同的,卻是鏡子裡的那個自己仿佛不諳世事,望著單槐榆的眼中滿是戀慕。
單槐榆正在對著她說:「你是我養的靈蛇,就算是化形了也是我的。」
「我們這叫靈修,就跟凡間的夫妻是一樣的,你不是愛看凡間的畫本子嗎?
我們就是夫妻,日後你可要好好修行,等我們一起飛升到天界,繼續做夫妻。」
林寧安托著下巴,望著靈鏡中里的那個傻愣愣一心一意喜歡著單槐榆的自己,只覺得從裡到外都古怪的很。
爹爹一直覺得修真界的修者妖精靈力低微,不止一次對她說過若是她日後想要尋個夫君也要等到回了天界在仙人中找。
她不太想找夫君,是果子不好吃還是傀儡紙人伺候的不舒服,爹爹可是說了,就算是她想要娃娃,去混沌裡面抱一個回來就行。
夫君這個東西,於她的確沒什麼用處。
言歸正傳,靈鏡里的她這樣和單槐榆在一起,爹爹竟然沒有出來阻止?
還有,什麼叫做她是單槐榆養的靈蛇。
雖然單槐榆這小子五年前的確是把她抓住了,但那時爹爹已經把她給救出來了啊,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她就是當初那條靈蛇呢。
林寧安又吃了一口果子,一邊想著自己推演是不是哪裡出了差錯,一邊又用著看戲摺子的心思看完了靈鏡里的一場大戲。
在這個裡面,爹爹沒有找到她,她作為靈寵被單槐榆養大,之後一次意外,她化了人形。
單槐榆只以為她是在宗門吃多了靈果化形,依舊把她當成靈獸養著,只是她一直跟在單槐榆身邊,沒人教導她別的,白紙一片,又覺得槐榆這個名字似曾相識,漸漸將單槐榆當做了自己的凡人丈夫。
單槐榆顯然也把她當成了他的娘子,對著她越來越溫柔,兩人還滾了床單,約定好了一起好好修行飛升天界。
結果這個時候,單槐榆的師尊見到了她的臉。
他當場失控,在單槐榆詢問時,直接將她帶到了自己房中。
靈鏡裡面的自己嚇壞了,化做原型縮在角落中喊單槐榆來救命。
最終,她沒能與單槐榆結為夫妻,反而被那叫做單君青的人強占。
這個裡面的自己沒有爹爹在,也不知道她其實是一條龍而不是一條蛇,只修行著之前單槐榆教導的妖修之法,法力始終比不上單君青。
終於,在她好不容易找准機會逃出去之後,便一門心思的去找單槐榆,卻得知單槐榆已經與隔壁宗門之女成婚,她去時,兩人正在月下飲酒,見了她,宗門之女問他她是誰,單槐榆毫不猶豫回答:那是師尊的侍妾。
正在一心看戲的林寧安一巴掌拍碎了桌子。
這什麼破推演!
她一條龍,竟然成了一個侍妾!
靈鏡眼看要摔碎,好在林寧安突然想起來這是爹爹送給自己的禮物,連忙用靈力讓它重新飄起來。
此刻靈鏡中,還在如同播放小電視一般的播放著鏡中小蛇的一生。
小蛇一向是堅持的,她從被單槐榆帶下山就一直跟在他身邊,對他說的話一向堅定不移,可這一次她不肯相信。
等到被單君青捉回去,她才從單君青口中知曉了單槐榆一心成仙,為了讓這個弟子主動放棄,單君青可是給出了不少寶物。
在一條不知事的小蛇與得到成仙的機會面前,單槐榆選擇了成仙。
林寧安望著靈鏡里那個絕望的自己,吐出一口氣,忍著想要打人的衝動接著看了下去。
爹爹肯定會來找她的。
到時候,鏡子裡的那個自己一定要把這幾個人打死才行。
結果直到林寧安看到了單君青發現她居然是他在凡間妻子,將她一掌打死,都沒等到爹爹來找她。
看著自己被打死後化為靈塵消失在天地間的林寧安:?
她生來就是半仙體,因此死去之後不會留下魂魄,而是會直接消散。
所以靈鏡里她的身體既然化為了靈塵,那她就是真的死了。
沒等到爹爹。
也沒能打死那對可惡的師徒。
就這麼死了?
明明說服了自己這只是在看一場大戲,林寧安卻還是憋屈的像是自己被騙身騙心還騙去了生命一樣難受。
別誤會,她不是難受想哭。
她是難受想殺人。
靈鏡里的那個自己無論是說話方式還是相貌都和她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她太過溫柔了。
在被單君青綁著成婚那天晚上,就該殺了他。
越想越氣,林寧安甩開靈鏡,恰好門外走進來一個身影,直接接住了這靈鏡。
「我家寧安這是怎麼了,這麼大的怒意。」
林時恆依舊穿著那身萬年不變的白衣暗紋衣物,望著女兒揚起嘴角,眼中滿是寵溺。
「爹爹!」
一肚子氣的林寧安頓時如同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獸,氣嘟嘟的就沖了過來,變回原形飛到了他頭頂羽冠上抱怨。
「這靈鏡壞了,我明明用的是正確的推演法子,結果出來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林時恆看了一眼已經黑漆漆下來的靈鏡,用靈力讓它落到了床上。
「這靈鏡是混沌之物,不會壞的。」
「可那推演出的結果完全與現實不同!」
「也許是推演出了另一種結局,這靈鏡是混沌之物,自然與其他推演鏡不同,不必在意。」
他讓女兒飛下來,摸了摸她的失去龍角的鼓包包。
「馬上就該你渡劫了,可有準備?」
「有!」
一說起修為上的事,林寧安立刻挺胸抬頭。
「爹爹放心,我有好好修煉的,最近這段時間,我更是與單槐榆時常待在一處,肯定能夠保護好他!」
說起單槐榆,她卷了卷尾巴尖,雖然心中還是怒意,但覺得自己不應該遷怒什麼都沒幹的單槐榆。
她自從知道自己要渡天煞劫之後,就一直在準備著。
天煞劫,親人朋友愛人都會遠離,是最厲害的劫數。
林寧安卻不怕,爹爹說了,只是走個過場而已,等到度過這天煞劫,她以往因為受傷而受損的龍身便能補全,飛升天界只需一瞬。
「我的親人是爹爹,爹爹這麼厲害,肯定沒事,愛人更是沒有,只有單槐榆這麼一個朋友,法力低微,只要我保護好他,他就沒事啦。」
說起這個,林寧安得意的卷著尾巴尖飛來飛去,她雖然沒了龍角也沒了龍爪,但依舊是龍,自然可以憑空飛行。
林時恆笑著望著女兒開開心心的飛來飛去。
「那便,只等著宗門大比了。」
宗門大比前,單槐榆果然在歷練時遇到了危險。
還好林寧安禁不住他一個勁的纏著,答應了和他一起,為了保護單槐榆,她甚至露了真身。
等到將滿身是血的單槐榆拖到山洞裡,林寧安一邊拿出爹爹給的丹藥餵進身體不能動彈的他嘴中,一邊叮囑道:「我不是人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別人,免得徒增事端。」
過去五年,早就不是當初少年而是青年的單槐榆怔怔的望著她,艱難應下。
「好,我誰也不說。」
「寧安,你不惜露真身也要救我,可是……可是對我也有幾絲情意?」
林寧安一低頭就對上了單槐榆情意綿綿的眼。
她腦海中立刻想起了靈鏡中那個一邊說著愛一邊又親手將信任自己的愛人送給師尊的單槐榆。
雖然知道他們是不一樣的,她還是打了個顫。
「你腦子裡想什麼呢,我只把你當做好友而已,哪有什麼情意。」
單槐榆依舊死死的盯著她不肯放棄:「我傷勢很重,一時半會怕還不能走動,現在,只有你與我雙修這麼一個法子可以救我。」
林寧安立刻一退八尺遠。
「你又不是三歲小兒,雙修可是夫妻之間才能做得事,我是長輩,你是晚輩,怎麼可以雙修!」
單槐榆咳嗽一聲,做足了柔弱姿態:「可我傷的很重,寧安你既然有大乘期修為,與我雙修必定能讓我快速療傷好……」
「書上寫了,雙修若是一方修為高於另一方,便是要將自己的靈力給那低微的一方,我這靈力是我辛辛苦苦修煉來的,憑什麼要白白給你。」
林寧安絲毫不客氣,「何況你這傷雖然重,拖著回去修養一段時間也能好了,幹什麼非要和我雙修。」
「可……」
「別再說了,再說下去我就翻臉了。」
事實上,林寧安已經想要翻臉了。
她一直被好好教導,對很多事都心裡清楚,這單槐榆自己也是在宗門學堂長大的,怎麼會不知道這些事。
只不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不過見她露了原型,就以為她和那些妖精一樣傻乎乎的好被哄騙罷了。
糟心,怎麼就交了這樣一個朋友。
一路拖著單槐榆回去,林寧安回了屋子就好好衝著父親抱怨了一頓。
抱怨完又補充了一句:「我已經想要和他絕交了,爹你不用為我出手的。」
林時恆沒發怒,「寧安放心,到底,他還有用處,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
「用處,什麼用處?」
林寧安好奇的問了幾遍,見父親不回答,也懶得再問下去,一直閉關到了宗門大比。
聽聞這次其他宗門來了不少人,林寧安幾乎沒怎麼下山過,對於其他宗門也多了幾分好奇,坐在席上時一雙清澈眸子便止不住的四處看。
這麼一看,卻看到了一對恩愛夫妻。
男人威霆英俊,女人秀氣溫柔,時不時的互相對視笑一笑。
只是林寧安眼神好,沒錯過在兩人身旁伺候的一個侍女對著那男人十分殷勤,而在女人沒注意的時候,男人還會握住侍女的手。
又是一對表面恩愛的夫妻。
「他們是什麼人?
看著靈力不太純淨,修為倒是挺高的。」
身旁弟子連忙給這位大自己許多輩分的長輩回話:「只是一對散修夫妻,聽聞是從凡人界吃了什麼靈寶,這才一口氣進階到了化神期,因與君青長老在凡間有一道君臣關係,與我宗門關係尚可。」
「君臣?」
自從上次靈鏡事件之後,林寧安對著單君青更加心裡厭惡,對著單槐榆她還可以分清他與靈鏡中的差別,單君青卻是一個一見面就要輕薄她的登徒子。
本性如此,呸!
那弟子顯然專門了解過這回事,回道:「君青長老在入修真界之前,曾經在凡間做過官,這對散修夫妻便是當初凡間的皇帝皇后,後來吃下靈物到了化神期,這才到了修真界。」
「哦……原來是這麼個來頭,看來凡間也不是如學堂老師說的那般貧瘠,竟然還有這種吃了能一口氣到化神期的靈物。」
林寧安打了個哈欠,無意識摸了摸光禿禿的白皙額頭,對這對和單君青有關係的皇帝皇后沒了興趣,轉頭沒再看下去。
卻不知道那對夫妻也在關注著她。
「不知為何,瞧見那女孩,心中總有些不安。」
張紫柔微微蹙眉,向著丈夫身邊靠了靠,被他攬在懷中才算是安心下來。
「你總是這般,你我都已經化神百載,看那女孩也就十幾歲年紀,怕是連築基都沒有,有什麼好不安的。」
紀宇臻將妻子抱緊,語氣有些不耐。
做凡人時,妻子的小意殷勤與以夫為天會讓他十分享受喜愛,但等到他們到了化神期,成為了一名壽元長遠的修者,再對著百年都不見變化的妻子,紀宇臻便有些不耐了。
只是到底還有昔日感情,又都是化神修為,他多多少少也要給她留幾分顏面。
這一點也是紀宇臻不舒服的地方,當初若不是他當機立斷斬了龍角讓妻子吃下,兩人怎麼會有這樣的好日子,張紫柔能夠成修者全靠的是他,結果成了與他一樣的化神期卻又善妒起來,只准他與她一人在一起。
在凡間時,他是帝王,她只是依靠著自己的皇后。
到了修真界,竟然還平起平坐起來,就連他喜歡上一個小婢女,都要插手不依不饒。
想到這裡,紀宇臻有些後悔,當初就應該自己一個人吃下兩根龍角,大不了成為修者再把她引上修行路,到時兩人地位便還能如凡間時一樣。
只是現在想這些也晚了,他面帶不耐的輕輕拍了拍妻子身體安撫,一雙眼卻落在了一旁伺候的婢女身上。
修真者大多不食人間煙火,一身仙氣,這婢女雖然地位低微,卻也生的清麗,只讓他的眼忍不住落上去。
靠在丈夫懷中的張紫柔察覺到了他的失神,暗自咬牙,眼中露出了傷感來。
曾經的海誓山盟,你儂我儂,到底還是被時間帶走了。
她深恨紀宇臻無情,當初若不是她生下了龍,他又怎麼可能得到龍角,可恨他得了好處只是對她溫柔了幾十年便移情別戀,若不是她雖然入了修真界卻嫌修煉困苦絲毫連動用靈力都不太順暢,早就離開這個狠心的男人另尋情郎去了。
夫妻兩個俱都是心懷鬼胎,過了一會,便見著大門打開,各宗門地位崇高的掌門長老們姍姍來遲。
每來一人,都會有人報出名號。
「宗門客卿,渡劫期修為,太上長老林時恆到。」
林時恆……
原本還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夫妻兩人猛地回神,俱都用著不敢相信的視線望向了那自大門處走來,長身玉立,面若冰雕的人。
即使過去百年,這樣的相貌也很難遺忘。
張紫柔呆呆的看著他一步步向著高位走去,仿佛又見到了那個雖穿著破舊,依舊能有驚世面容的男人。
林時恆……
這個名字,是她取的。
那時,她還未認識到當今皇上,而是與這個一窮二白的小子生了情意。
也許是失憶的關係,他人純善又清澈,望向她的目光總是含著歡喜。
……「今日與阿柔結為夫妻,我林時恆對天發誓,此生絕不負阿柔。」
……「阿柔總說我生的好看,可在我看來,阿柔才是最好看的。」
……「只要是阿柔想要的,我必會為你尋來。」
……「既然你選擇了他,我也無話可說,只望你……能夠珍重。」
他孤身離去,再未回來。
生下那條龍時,她才發現也許他是個妖怪,而紀宇臻要對小龍下手,殘存的一絲母性讓她攔住了他,道若是他們對這條小龍做了什麼,林時恆知曉了定然會回來報復。
紀宇臻卻不在意,直言不諱當初在林時恆與她道別後,他便派人殺了他。
最終,她與丈夫分食了龍角,到了修真界。
那些往事,本來以為忘記的。
坐在四周的修者們還在竊竊私語。
「聽聞這位太上長老修為高深,在宗門裡地位頗為崇高啊。」
「何止,就連掌門都打不贏,也不知這樣厲害的人物,怎麼會留在宗門裡做客卿。」
「他都已經是渡劫期了,飛升天界絕對不遠了,誒,可惜他從不近女色,這五年我找遍機會都沒能夠與時恆長老有一夜情緣,若是能夠有就好了,聽聞他出手闊綽,到時飛升,總會留點東西下來吧。」
「想什麼美事呢,那樣的修為,怎麼看得上你一個區區散修。」
這些竊竊私語對於張紫柔來說,不亞於是驚天巨浪掀在心頭。
林時恆渡劫期了?
那可是渡劫期啊。
自從上了修真界她才知道修行多麼不容易,而在修真界這樣一個以強者為尊的地方,化神期修為的確是能夠讓她地位比起其他散修要高一些,可遇到大宗門還是要退讓。
但她不後悔吃下龍角來到修真界。
長生不老,對於女子來說,有太大誘惑了。
即使紀宇臻態度變得越來越曖昧模糊,她也依舊不後悔。
可現在,看著那坐在高座上,頭戴羽冠,地位崇高的昔日愛人,張紫柔後悔了。
若是,若是當初與她一起上修真界的人是林時恆,他這樣將她捧在掌心裡如珠如寶的性子,必定不會像是紀宇臻一樣對待她。
張紫柔心中悔恨交加,眼直勾勾的盯著上方坐著的林時恆,一旁的紀宇臻也是如此,只是他卻是震驚於為什麼當初明明被殺的林時恆會出現在修真界。
還是,以這麼高的修為。
當初他下手時從未掩飾過是自己動的手,林時恆如今修為如此高,看見他了豈能不報復?
他又是懼怕又是擔憂,一張原本還英俊著的面容漸漸猙獰下來。
林時恆沒看下方那對夫妻一眼,只對著女兒招招手,「寧安,到爹爹這來。」
林寧安聽話上前,坐在了他身側。
相貌如同冰雕一般俊美的男人看著女兒微微勾起唇,伸出手去,摸了摸林寧安的光潔額頭。
「今日,便是你渡劫的日子,可做好準備了?」
「今天嗎?」
林寧安一驚,「可單槐榆還在養傷,我要不要回去保護他?」
「不用了。」
林時恆抬起眸望向那邊走進來的一群人,明明笑著,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這不是來了嗎?」
林寧安轉身,居然真的看到了本應該在養傷的單槐榆與宗門掌門和一些人走了進來。
還不等她說話,掌門便已經揮了揮袖子,將這片地界用一條大網罩起。
「若不是槐榆告知,我還不知曉,宗門中竟然藏了兩隻妖獸。」
「今日,還請各位助我,一道殺了這兩隻厲害的妖獸。」
說著,他下手狠厲,用著靈劍對準了坐在高位上的父女。
林時恆卻沒將這攻擊當回事,袖子都未揮,便將衝過來的掌門震開。
林寧安被他護著自然無事,此刻震驚的睜大眸子,不可置信望向跟在掌門後面的單槐榆。
「你出賣我?」
單槐榆被她那一如既往的清澈眸子看的眼神閃爍,最終還是咬牙,拔出靈劍,對準了她。
「你是妖,我是人,人妖本就不能同路,一直以來也是你欺騙了我誤以為你是人,既然一直都是欺騙,又何來的出賣之說!」
「可你上次知道我不是人之後說過你不介意,你還說……」
「那是因為我知曉妖獸本性兇殘,擔憂你痛下殺手!」
單槐榆打斷了她的話,神情堅定,「今日各大宗門的掌門長老都布下埋伏,即使你父女俱都是渡劫期,面對我們也毫無勝算,還不如束手就擒,也許還能看在往日情分上,留你們一條全屍!」
林寧安望向他的視線漸漸變冷。
在她眼中,靈鏡中的那個單槐榆,漸漸與眼前這個她曾以為完全不一樣的單槐榆重合到了一起。
可她不是靈鏡中的小蛇。
被人傷害了,卻無任何反擊之力。
「我要殺了他。」
她從腰間抽出了紅鞭,凌厲靈氣猛然直衝著單槐榆而去。
「爹爹,我要殺了他!」
林時恆望向女兒的神情依舊寵溺,「去吧。」
紅鞭帶去的攻勢凌厲無情,不出幾個呼吸,原本好好站著的單槐榆便已經一身都是血痕。
他狼狽跪地吐血躲避,一旁的其他人想要上前出手相助,卻發現兩人不知何時被包裹到了一個靈氣罩子裡,根本沒辦法接近,只能眼睜睜看著單槐榆被打的渾身是傷,動彈不得。
他咳嗽著跪在地上,咳出了一片血來。
林寧安停了手,站在了他跟前。
「我對你不夠好嗎?
我以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咳……」
單槐榆吐出一口血,唇角帶著諷刺的笑,也不求饒,只是跪在那望著她。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何況,你是大乘期修為的妖獸,若是殺了你,吃了你的內丹,修為必定高漲。」
單渣的明明白白槐榆接著道:「那日,你若是答應與我雙修,今日也不會如此了。」
「我真的挺喜歡你的,本想與你一起飛升天界,既然你不願,那便和我一道死吧。」
「今日八大宗門的掌門長老俱都來了此處,即使你父有再大的能耐,能夠以一打十,他能打百,能打千,能打萬嗎?」
說著說著,他笑了起來,只是還未等笑完,一條紅鞭就已經貫穿了他的心脈。
單槐榆笑容止住,跪著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重重倒地。
大片鮮血從他口中溢出,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靈氣在消散,但奇怪的是,生命卻還在。
他吐著血,斷斷續續的問著上方垂眼看著自己的人。
「為何……為何不殺我?」
「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林寧安伸出手,輕輕拂過光潔額頭。
「你就躺在這裡,等著看好戲吧。」
靈罩碎開,眾修士望著站在中央手拿紅鞭的林寧安,一時竟然不敢上前。
林寧安沒去看他們,只將目光落在站在前方的白衣修士身上,落下了手。
「夫君,好久不見。」
單君青握住劍的手一頓。
不,不會的。
她分明已經死了。
他親眼看著,看著她斷了氣。
「你叫我什麼?」
「夫君啊?」
林寧安緩緩抬起紅鞭,大腦中紛雜的記憶讓她的頭有些疼,卻很清醒。
「你真的很奇怪。」
「既然決定殺妻證道,斷了塵緣,為何又給弟子取名叫槐榆呢。」
「當日,你曾對我說……若是日後,你我有了孩兒,便叫做槐榆。」
她走到了他的跟前,單君青握著劍的手在顫抖,耳邊,他的聲音與她的重合。
……「單槐榆,娘子覺得可好?」
「我覺得,不好!」
一條紅鞭,如貫穿單槐榆一般,貫穿了他的心脈。
他緩緩倒下,面前的林寧安收回了帶血紅鞭。
「既然已經殺了我,就不要裝出一副情意綿綿的模樣來。」
「單君青,你讓我噁心。」
單君青倒在了地上。
「為何……還活著。」
「你那一刀,當真是絲毫不留情。」
林寧安沒回答他的話,蹲下身,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刀來,如當日他做的那般,戳進了他的胸膛。
「今日,我還你。」
「唔!」
單君青壓抑的痛呼一聲,一雙滿是血絲的眸子依舊死死盯著她,固執的問:「為何……活著。」
「寧安,過來。」
坐在上首還十分有閒情逸緻喝酒的林時恆招手,林寧安轉身便要過去,白淨的鞋子卻被一雙帶著血的手死死抓住。
「我殺你,是為了成仙。」
「可我……一直愛你。」
林寧安面無表情,回首垂眼。
「若是不殺我,你現在已經成仙了。」
單君青艱難的望著她:「為何……」
這一次,她沒有回答,而是用鞭子將地上的血人抽開,重新走到了父親身邊。
林時恆端了一碗孟婆湯,落在了女兒面前。
「怎麼樣,要不要再來一碗?」
「不必了。」
林寧安閉上眼,將那在凡間的記憶壓下。
「爹爹放心,我已經不需要孟婆湯了。」
沒了那些情意,喝與不喝,也沒什麼兩樣。
還沒開始打,就已經折了兩個修者進去,這讓那些一心想要殺妖獸取內丹的修者們有些猶疑。
最終還是一人站了出來。
「上方妖獸,八大宗門的高階修士皆在此,你就算是修為再怎麼高深也拼不過如此多的修士,不若束手就擒,還有一線生機。」
林時恆微微挑眉,神情毫無懼色。
「所以說,你們現在是要以多欺少了?
我父女二人未曾害過人命卻要遭你們這樣對待,這樣做,可還有道義可言?」
「對待你這種妖獸,何必要講什麼道義!」
「今日我等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即使你是天界仙人也難逃一死!」
上方始終坐著的男人緩緩起身,一張玉白面上帶了些許嘲諷。
「若,我就是仙人呢?」
他揮開袖子,一枚令牌在眾人驚駭後退下,猛然焚燒成灰。
……轟!
……轟!
萬里無雲的天上漸漸聚攏滿了雷雲。
下一瞬,無數身穿盔甲,手拿兵器的人出現在了天邊。
黑壓壓的一片,從中透露出的渡劫期修為卻讓一眾修者面色大變。
「怎麼會……這麼多的渡劫期!」
在眾人驚駭又不敢相信的視線下,林時恆起身,化為了原型,一條巨龍出現在了他們眼前,龍身昂長,通體玉白,飛到了半空中對著地面上的他們發出了一聲龍嘯。
修士們紛紛被龍氣震倒,捂著胸口吐起血來。
單君青無力動作,一邊吐血,一邊用著滿是血絲的雙眼望向天上的巨大白龍。
在他身側,還有一條身形比起父親來說小了很多的小龍跟隨遊動。
他咳出一口血,死死的盯著上方。
「龍……」
「怎麼會是龍……」
四界,只有天帝血脈才能化龍。
可……這怎麼可能……
周圍的修士與他所想無差,可很快,天上黑壓壓一片,數不清有多少的天兵天將便對著那龍身的跪下行禮。
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徹修真界。
「臣等拜見天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