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探花郎(2)

  公主的探花郎(2)

  就算趙河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有一點不對勁,林時恆依舊不受影響的每天過來蹭吃蹭喝,不對,是探討學問。

  趙河很快就沒工夫再去想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問題了,因為他,一個好歹也是考了第七名的舉人,居然招架不住這位林兄的各種問題。

  兩人以友為稱後,每天林時恆都會準點在飯點抱著書或者是文章出現在趙河門前,一開始趙河還暗自揣測這位林兄該不會是來蹭飯的吧,但等到他開始接受林時恆的各種探討之後,就深深的為自己居然胡亂猜測而羞愧。

  不得不說,林時恆的學問的確平平,但趙河完全不覺得是他的問題,畢竟每次他們一起讀書,林時恆總是要比他能更快地融會貫通,就連背誦方面都要比他這個自覺是天才的人要快出許多。

  通俗的來講,就是底子不行,但學習速度其快,兩人只是認識了七天,再一道做文章時,林時恆已經進步到只和他差了那麼一點點的距離了。

  要知道,第一天的時候,他的文章還平平呢。

  第七天,趙河捧著林時恆文章,實在是忍不住感嘆道:「不知林兄是拜在哪位先生名下,竟然將林兄這樣的一個人才這樣教導,真真是誤人子弟啊!」

  能夠把這樣的天縱之才硬生生給教導成一副平平無奇的樣子,這本事簡直了。

  他真的很想記住這位先生的名字,然後默默記在心裡,等到以後自己娶妻有孩子要請先生時一定要避開。

  林時恆的先生是明縣的一位舉人,雖然門下同時還有好幾位師兄弟,但平時教導起來也十分盡心盡力,原主因為勤奮,還得了幾分偏愛,只是他雖然勤奮,腦子卻是不夠用,因此即使先生再怎麼盡力教導,他也依舊不開竅。

  他自然是不能讓這位好先生背黑鍋的。

  穿著一身舊青袍跪坐在塌前的年輕書生蒼白著臉咳嗽兩聲,俊秀面容微微露出了羞愧,溫和聲音解釋道:「趙兄莫要誤會,先生是明縣的一名舉人,對我恩重如山,我那時生病體力不濟,先生念我往返家中太過勞累,還特地要我住在府中,只是那時我病症纏身,無力追求學業,能夠考得舉人,也是考的先生始終不放棄督促。」

  趙河一怔:「林兄居然發過病症,看上去如常人一般啊,那你現在可是大好了。」

  林時恆面色有些黯然的笑了笑,難得沒有再繼續留在屋中探討,只拿了自己的文章,站起來行了禮:「今日多謝趙兄了,明日愚弟再來叨擾。」

  趙河有些疑惑他今天怎麼要走的這麼早,連忙站起來也回禮,讓那伺候自己筆墨的書童將人送回去。

  雖然林兄就住在隔壁,但他這樣做不是顯得他體貼嗎。

  廂房門關上,趙河看著一前一後兩道身影自窗戶口離開了,正要坐在繼續研讀,學過醫的書童卻湊到了跟前來。

  「少爺,日後您還是莫要在林老爺面前提起他身體之事了。」

  「嗯?」

  趙河奇怪的望向跪坐在自己面前的書童,「為什麼?

  我看林兄身體不錯啊。」

  「少爺也知道,小的略同醫術,林老爺面上看著與常人一般,實則面色蒼白,雙手指無顏色,總是低聲輕咳,平日裡食菜除了魚肉基本不食多少肉食,再加上他走路時身形虛晃,想必內里早就虧了身子,只是一直強撐著罷了。」

  趙河聽的一愣一愣的。

  他方才聽林時恆說那舉人待他好,只是因為他身體原因才學不了多少,還以為是不方便說師父壞話。

  原來說的都是真的啊。

  這些天兩人志趣相投,學問相交,他早就將林時恆當成了比至交好友還要好的友人,若是不知道他身體有礙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這樣,明天林兄到我這來,你給他把把脈,看看具體到底是哪裡虧損了,只要是病,總能調理回來。」

  說完,趙河又沉思了一會,想起什麼,抬起頭衝著那會做膳食的書童道:「還有你,明天開始,你別弄那些大魚大肉的,多弄一些藥膳什麼的,之前不是學過嗎?」

  書童脆生生應下,又想起來什麼,「少爺,您不是嫌棄那些藥膳味道古怪嗎?

  若是我做了藥膳,您吃不下呢,不若我一邊做藥膳,一邊再做正常飯菜,到時候讓林老爺吃藥膳,您吃其他就好了。」

  「糊塗東西。」

  趙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沒看見方才林兄那副樣子麼,他分明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病症還未好,你若是那樣做,豈不是大大咧咧的告訴他我們都知曉了他還在生病。」

  「趕緊趕緊,都出去玩去,別再擾了少爺我讀書。」

  「誒。」

  書童們都退了下去,他們都是有自己的房間,只有在白天時才會來伺候,此刻趙河用不著他們,他們自然能回到自己房中輕快。

  那會做膳食的書童卻沒跟著其他人一道去房中玩葉子牌,而是跑去了船上大廚房,打算看看有什麼食材可以做。

  他對著林時恆這位讚賞了自己廚藝的舉人老爺心中十分親近,雖然聽不懂方才那名會醫術的書童說的話,卻也知曉舉人老爺身體虛。

  那可就得好好補補了。

  於是在之後的日子裡,每天不用林時恆自己過來,一等到藥膳好了,趙河自然會派人叫他來一道用膳。

  從小到大,除了一道長大的商戶子,趙河還真的沒什麼同齡的朋友,尤其是一道研究學問的這種更是屈指可數,畢竟商戶子們並不是有恰好過了四代能夠科考的,大部分還都是一些即使有著聰明才智也不能科考只能一輩子行商的商二代們。

  他們每日的活動就是到處玩樂,畢竟家裡有錢,未來又不需要他們去奮鬥,因此雖然趙河和他們一起長大有著情誼,有時候卻也會感到寂寞。

  畢竟他的主業還是學習,當然想要找一個志同道合的好友。

  以前沒找到也就算了,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身體居然不好,那他這個做朋友的當然要多多費心。

  只可惜可能是林時恆的身體虧損太嚴重,藥膳一連燉了十天,每天忍著那自己喝不慣的氣味捏著鼻子跟著一道喝的趙河被補得紅光滿面,青衣舉人面色卻還是原來那樣蒼白。

  那會醫術的書童把過脈之後可能是學藝不精,只能把出林時恆的身體的確是虛弱,具體什麼病症卻是說不上來,對此林時恆仿佛早有預料一般,只苦笑著道:「我自小身子便虛弱,許是小時候用功太過,自大了後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康健,從前還敢夜晚點蠟讀書,現在卻是天一黑就要早早歇下,每日讀書的時間都不敢長。」

  趙河頓時同情無比。

  他這位林兄簡直是人間慘劇,明明有著這麼聰明的大腦,卻因為身體不好而連好好學習都做不到,這些天他的進步這麼明顯,足以可見若是當初林時恆的身體能稍微好上一點點,成績也不會如此平平甚至還掉在末尾。

  和林兄一比,他簡直太幸運了。

  同情過後,趙河真心實意的道:「林兄可要與我一道練練蹴鞠馬術騎射,習武之人,一般身體都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自小就喜歡這些東西,若不是知道家族的希望就在自己身上絕對不能輕慢,現在太平盛世武官被文官排擠還不受重視,他早就考武官去了。

  就算是後來在書院,他在這方面的成績也是最好的,就因為這,還遭來了同窗嫉恨。

  說起這個,趙河不免憤憤,忍不住對著林時恆抱怨道:「就連先生都說習武強身健體,可我們書院有些人偏要覺得習武是粗人所為,也不看看自己那瘟雞一樣的身板,吹上一陣風都能被刮跑了還好意思成日對著我高談闊論。」

  說完,他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的好友身板也不怎麼結實,連忙改口:「我並不是討厭不願習得騎射的學子,如林兄這般,即使身形瘦弱,看上去也如皎皎明月,光是站在這就讓人眼前一亮的,就算是不學得也無妨。」

  林時恆溫和笑笑:「我小時倒是玩過蹴鞠,後來身體越來越差後也只能在屋中讀書,在書院中也是如此,即使再怎麼艷羨同窗可以騎射,也不能出門吹風,這幾日許是吃了藥膳,身體仿佛好了些,聽聞京城有騎馬場,若是趙兄不嫌棄,等到考完,我便與趙兄約著一起練習騎射。」

  他說的這些當然是美化出來的,原主自覺腦子不夠用,恨不得十二個時辰都拿著書籍在讀,哪裡還願意空出時間去外面練習這些。

  只是他身體不好整個書院的人也都知道,剛剛考完試還大病了一場,說這些也沒人能挑出錯來。

  趙河果然答應的痛快。

  「要我說,一些讀書人身體之所以虛弱,還是因為成日裡在屋中坐著不四處走動的緣故,還是要每日多走動走動,你看看你,每天也就從你的房間走到我的房間,其餘時間都是在屋中。」

  他剛說完才發現自己居然把教導他武藝的武師傅說的話給禿嚕了出來,差點沒直接把自己嘴堵上。

  人家正在因為生病黯然神傷呢,他跑出來說生病是因為對方不愛走動,說的還是一個即將要上京趕考的讀書人。

  林兄不會誤以為他是不想讓他好好研讀書籍文章吧。

  他真的沒有這個意思啊。

  就在趙河內心急的抓耳撓腮面上卻還要保持著淡定神色想辦法時,林時恆卻一臉的恍然大悟。

  「趙兄說的有理。」

  「今日外面天色不錯,不若我們一道去甲板上吹吹風,說不定,還能看著水面上的好景象寫出一首不錯的詩句出來。」

  說著,青衣舉人緩緩站了起來,灑脫一笑,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雅意。

  他微微揮了揮袖子,面上帶著溫和笑意,溫聲道:「趙兄,請。」

  趙河又被感動了一把。

  沒想到林兄的脾氣居然這麼好,他說錯話不怪他就算了還邀請他一道去外面作詩。

  這樣好的人,一定要做一輩子的兄弟。

  兩人一道出去,身後跟上了兩名書童伺候,原本以為上了甲板就可以好好地吹吹風作作詩,沒想到上去了才發現,那邊居然已經站了幾個長衫書生。

  一看清他們的臉趙河臉色就是一沉。

  真是冤家路窄,那三個湊在一塊的舉人正是他的同窗。

  就在他看過去的時候,那三人也望向了這邊,顯然也看到了他,現在下去肯定是要被嘲諷的,可上去的話若是當著林兄的面被那幾個人一頓噴他的面子丟了不要緊,林兄信了那幾人的話,當真以為他驕奢淫靡怎麼辦。

  趙河一時進退兩難,猶豫時,林時恆已經站在了甲板上,還頗有些疑惑的微微轉頭來看向他,「趙兄?」

  「我腿在這台階上卡了一下。」

  趙河勉強找了個藉口,笑容勉強的抬腳也走了上來。

  林時恆也沒去和那幾個看著就知道是進京趕考舉人的三人打招呼,而是徑直走到了甲板的另一邊,遠遠望著水面上的景色。

  趙河來時,恰好聽到他的感嘆聲:「果然是好風景。」

  他抬眼望去,除了水,還是水。

  哪裡就好風景了?

  哦,肯定是林兄因為生病久未出門,所以看見一片水也覺得好看。

  趙河表示理解,為了表示自己與小夥伴的品味是一致的,也跟著讚嘆了一句,「的確,好風景。」

  林時恆的眼落在隨著他們坐著的這輪船遊走,時不時跳出水面的小魚。

  「這些魚兒真是活潑可愛。」

  趙河看向那些魚群,雖然不覺得幾條魚跳來跳去哪裡就可愛了,還是也跟著贊了一句:「的確,還很漂亮呢。」

  「趙兄你看,那條魚的魚鱗被太陽這麼一照,像是會發光一樣,個頭也是這些魚中最大的。」

  原本只是為了兄弟附和的趙河也被這話提起了興致,俯下身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條肥碩大魚正在翻滾,看著就精神奕奕。

  「的確,個頭很大。」

  林時恆盯著那條魚,溫聲道:「這麼精神,味道應該不錯。」

  趙河跟著點頭:「看上去是很鮮美……」

  嗯,等等,味道?

  不是在賞魚嗎?

  怎麼轉換到味道上面來了。

  他還有點沒反應過來,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一抬眼對上林時恆的目光,卻見面前青衣書生有些靦腆的笑著道:「許久未吃到織縣清蒸魚了,今日見到這條魚,倒還真有點想念。」

  這麼一說,趙河腦海中也自發的冒出了清蒸魚的美味來,自從他上次說要弄藥膳之後,書童果真盡職盡責每天只做藥膳,再沒做過那好吃的清蒸魚了。

  想起清蒸魚這道菜的美味,趙河再低頭看向下面的那條肥碩狀魚時,眼神就十分不對了。

  一個沒忍住,他提議道:「這船上可以釣魚,不若我們釣條魚上來,今日吃清蒸魚如何?」

  一說完,趙河又開始後悔。

  釣魚對於大部分書生來說都是比較殘忍……

  「趙兄這主意好,我去找水手問問有沒有釣魚用的用具。」

  「哪裡需要勞煩林兄,讓我這手下人去便可以了。」

  見著林時恆不光沒覺得釣魚殘忍仿佛還很贊同他一般,趙河微微訝異的同時又覺得他們二人果真十分合得來。

  瞧瞧,連釣魚都是,可比那幫酸書生好多了。

  在兩人都拿了釣魚竿開始釣魚時,酸書生三人組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若是別人這樣做,他們肯定不會有什麼,但既然一眼瞧見了那邊的趙河了,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甩著袖子風度翩翩的走了來。

  「趙兄,如此碰巧?

  我等三人在探討詩作,不知趙兄是在作何?」

  趙河一聽到這聲音就覺得牙酸。

  明明剛才他上來的時候這三個人就已經看到他了,現在還裝什麼剛瞧見,還他在作何,手上拿著的釣魚竿不認識麼?

  可即使心裡再多槽,趙河也不得不站起來,實力假笑:「原來是胡兄你們啊,我方才瞧見這麼大的風還有人站在上面拿著摺扇擺還覺得奇怪呢,現在知曉是你們就不奇怪了。」

  為首的舉人握著摺扇的手一緊,臉上的笑容也微微沉下。

  「趙兄是在釣魚?」

  趙河又是一頓假笑,將手中的釣魚竿拎起來給他們看:「胡兄怕是久未出門,連釣魚竿都不認識了麼?」

  他們關係不和整個書院都知道,趙河也懶得學這幾個人假模假樣,從前他還惦記著辯駁,時間長了也就看開了,何必與這些成績不如自己的人計較呢,和他們說話的功夫都夠他看一遍書了。

  若是以前,他這麼一頓懟,早就將三人氣跑了,只是今日,三人卻是依舊站著不動,微微俯身往下看。

  還是那胡兄開口,一開口便是悲天憫人的嘆了口氣,「這魚兒好端端的在水中游著,活的好好的,為何趙兄要這般殘忍,非要將他們釣出水中?」

  趙河莫名其妙的看了他們一眼。

  「自然是吃了。」

  三人望向他的視線中頓時又都集中滿了看罪人一般的譴責。

  「趙兄,你家財萬貫,自小便有俾仆照顧,食便天下美食,穿華服,行華轎,不缺吃喝,為何還要以將魚鉤置於活魚嘴中取樂?」

  趙河:「……釣魚不都是這般?」

  「魚兒口中入鉤,自然痛苦無比,我們是讀書人,該有慈悲心腸,再加上我們還有舉人功名,日後就算是不能金榜題名,也依舊能夠選官,未來便是許多百姓的青天,試問,若是青天見到百姓口中入鉤鮮血淋漓還依舊滿不在乎,天下的百姓該怎麼想?」

  趙河被他說的暈頭轉向。

  他一向都是考試考得好,現實不會與人辯駁的類型,此刻被這麼一說,總覺得他們說的不對,但具體是哪裡不對,又想不明白。

  但他還是聽懂了這位的中心思想。

  絕對又是在罵他!

  他得回罵回去!

  在趙河絞盡腦汁想著要如何回罵時,一旁的因為一聲未出直接被人忽略的青衣書生緩緩放下了手上釣魚竿,慢條斯理的站起身,又輕輕拍了拍袖子上灰塵,才正正經經的對著三人行了個平輩禮。

  「在下明縣林勤之,見過三位。」

  三人這才發現這邊還坐著一個,奇怪的是,明明林時恆穿著青衣,按理來說應該挺顯眼的才對,可剛剛他們過來時卻壓根沒注意到有這麼一個人。

  別看他們對著趙河時永遠盡顯鄙薄,那也是在只有他們單獨在場無他人的時候,對著別人時,三人可是一口一個趙兄親熱的很。

  這也正是趙河憋屈的原因,想想看,三個總是用著各種亂七八糟的話來暗貶你的人在許多人眼中偏偏又對著你很熱情,而你若是對著他們態度不恭敬半分就要落人口實,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面吞,憋著難受對著他們擠出笑臉來,是個人都忍不了啊。

  可他偏偏還必須要忍,畢竟他還要走科舉的路子,文人中,最重要的正是名聲,名聲要是毀了,就算是他考的再怎麼好,未來上了朝堂,地位也絕對高不到哪裡去。

  正是因為有著這份顧忌,每次趙河對著這三人都得落得下風,要不然他這麼一個愛熱鬧的人,也不會在上船發現與這三人同路後每天憋在屋中不出去。

  林時恆這麼一打招呼,趙河也發現自己剛才居然完全忘記了還有他的存在,頓時面上露出了羞愧了,按照禮儀,他剛才就應該向著這三個舉人介紹林兄的,雖然他和他們有仇。

  趙河的這份羞愧在看到三人不自在的面色時立刻轉變為了精神。

  難得啊,這三個厚臉皮的居然也會不好意思。

  恰好此時又上來了幾名書生,看著也應當是上京趕考的舉人,遠遠瞧見他們這邊動靜也都走了過來。

  趙河臉上立刻露出了一抹笑來,介紹道:「還未給你們介紹,這是我的好友,織縣林時恆,林勤之,林兄,這三位是我的同窗,胡川,蔡和林,趙況。」

  林時恆面上的淺淺笑意依舊掛著,又對著三人行禮,「見過三位。」

  三人連忙也跟著行禮,「客氣。」

  等到行了禮,都抬起頭來,三人才發現林時恆的相貌居然十分俊秀,再配合上他唇角的那抹溫潤笑意和舉手投足之間的溫和有禮,都讓人十分有好感。

  這份好感在反應過來林時恆居然是趙河的好友後,立刻降到了負數。

  看著也像是一位不錯的讀書人,怎麼跟趙河這樣的商戶子走在了一起,真是有辱斯文。

  他們還未開口,林時恆就又微微俯下身再次行禮,「方才在下聽了三位兄台對趙兄說的話,心中覺得有些不妥,可否與三位探討一番?」

  即使心裡再怎麼看不上這位「自甘墮落」與商戶子走的近的舉人,人家正正經經行禮了,他們自然不能直接拂袖而去,連忙也跟著回禮。

  「林兄儘管言說就是。」

  「如此,在下便不客氣了。」

  那幾名書生打扮的人已經走到了近前,一來便聽說他們要探討什麼,也未有打擾,只安靜站在一旁望著。

  林時恆溫和一笑,問道:「不知三位兄長可食肉食?」

  還是胡川答話,他隱隱約約明白了些這位看著眼生的舉人是站在趙河那邊,當即答道:「自然是食,只是我等食的全是家禽,有人飼養販賣,而林兄你與趙兄,卻是將這水中自己長成的魚用魚鉤釣上來只為飽口腹之慾,在下不敢苟同。」

  他這番話,便是直接堵死了林時恆要用「你既然吃肉為什麼要攔著我們吃」這番話來辯駁了。

  說著說著,胡川心中突然有了個主意,以前暗地裡擠兌趙河那也只是圖了個心中舒服,可現在既然有了旁人在場,若是他能三言兩語壞了趙河名聲,那就算是他考的再好,也無濟於事了。

  他心中拿定注意,眼微微眯了眯,似是無意的看了周圍站著的幾名舉人,背脊挺得越發直。

  趙河在旁邊有些發急,別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這三個人是多麼難對付的,平常他們對付自己也就算了,他家大業大臉皮又厚,可若是因為今天他們對付上林兄,林兄這樣臉皮薄還不善言辭人又柔弱的書生還不氣死過去。

  他張嘴要插話,林時恆卻又溫溫和和的開口了,「胡兄說的是,只是在下要說的,卻是胡兄所說若是我與趙兄釣魚為食,日後做了官對不起百姓的事。」

  「胡兄可知,這一條魚放在街上販賣可掙得多少錢?」

  胡川皺了皺眉,「這銅臭之事我等讀書人怎可知曉!」

  「胡兄這話說的不對。」

  林時恆道:「胡兄方才說,趙兄釣魚是對百姓的不負責,可胡兄可知道,許多人,正是靠著捕撈水中的魚才能勉強養家餬口,可知道,一條魚市值區區幾文,卻足夠一戶三口之家三天的口糧。」

  胡川臉色漸漸難看下來,還未等他開口,那青衣書生就已經以依舊溫和緩慢卻不容插嘴的語氣繼續道。

  「我等是舉人,就如胡兄方才所說,就算是金榜不得提名,照舊也可以候補官位,日後未必等成為一方地方官,若是胡兄覺得趙兄釣魚都是一種殘忍,那日後得了官位,管轄之處的漁民又該如何?

  胡兄不讓他們釣魚撈魚,他們沒了謀生計的法子,又該吃什麼,喝什麼?」

  即使在林時恆說起三口之家的口糧就已經猜到他要針對這一點攻擊,胡川依舊被懟的臉色鐵青。

  可現在周圍那麼多人看著,他若是真的一言不發,豈不是坐實了自己只顧著讀書不顧天下百姓。

  胡川咬咬牙,努力的讓自己保持大腦清醒,辯駁道:「我的本意也不是如此,只是覺得,趙兄家中乃是商戶,既然家財萬貫,又何須要捕撈這一條小小的魚兒只為滿足口腹之慾,若是沒有你們釣魚上來,也許這魚會被漁民捕撈,於他們也是一筆生計。」

  林時恆又行了禮,看著胡川不情不願的還禮,溫和道:「胡兄,莫先說這天底下沒有有錢的人便不能再賺錢的道理,也不說這水中魚兒千千萬,便是十個百個趙兄與我都撈不盡,單單只說今日釣魚之時,趙兄的確有家財,我卻是農家出身,兩袖空空,平日裡省吃儉用也不捨得買上一條魚吃,只是我身子虛,大夫交代要多食肉,偏我又買不起,趙兄慷慨,知我家貧,於是總來邀請我與他共餐,只是我也是七尺男兒,怎會好意思一文不出便吃喝趙兄的用物。」

  「今日,便是看到水中魚多,想著釣上一兩條來,也好省下一些錢,到了京城買書好等待科考。」

  「雖胡兄是一片好意,只是只看到我們在釣魚便妄自揣測,實非君子之舉,趙兄心胸寬廣,對此從不多做辯解,我卻不能坐視友人被誤會,今日將事情實情告知,還望胡兄日後再莫要這樣誤會趙兄。」

  他話說的雖然又輕又慢,卻是中間一點都沒給胡川插進去的機會,直到他說完了,又輕描淡寫的表示自己沒打算怎麼怎麼樣胡川,只是想要讓他日後別這樣衝動行事,語氣又始終溫和,胡川聽的心中憋氣偏偏面上還不能發出來,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被憋死。

  「咳咳咳……」

  林時恆望著他的模樣,咳嗽了兩聲,如皎皎明月一般的俊秀面容上露出了些許的關懷來,「胡兄,你可是吹到了風,如何一句話不說?

  還是方才我冒犯了胡兄?」

  他說著,又咳嗽兩聲,微微俯身行了個禮:「在下自小身子虛弱,很少與同窗一同研討,若是有冒犯了胡兄的地方,還望胡兄莫要介意,愚弟這便給胡兄陪個不是。」

  一個病人,還是一個長得好看對著人十分有禮貌溫聲說著道理一句重話都沒有的病人一臉愧疚自責的向著只憑著一幅畫面就誤會別人直接口出指責被人有道理的勸回來就臉色鐵青一言不發的人道歉。

  這一幕讓周圍的書生都有些不贊同的皺起了眉來。

  甚至還有那正義感強的舉人上前來,先自我介紹,再勸著胡川道:「這位兄台,他說的也沒錯,你也莫要再氣惱了。」

  胡川簡直一口氣要憋不上來。

  從來都只有他與兩名舉人一同給趙河這個商戶子氣受還讓趙河有苦說不出,等到這份苦落到自己頭上時,他才知道這是多麼的憋屈。

  偏偏對面的林時恆又適時的咳嗽了兩聲,他生的好看,面色又這般蒼白,身形雖然瘦弱卻有種飄飄之感,書生們大多都是顏控,見了這樣好看的人此刻這般虛弱的咳嗽著,明明不是他的錯眼中還要帶著歉意,簡直要讓人忍不住的將譴責目光落在鐵青著臉的胡川身上。

  胡川感受著這些目光,在自己名聲即將被毀掉之前,忍氣吞聲的回了一禮。

  「林兄多想,在下方才只是在深思林兄所說的一席話而已。」

  說著,他一雙眼抬起緊緊盯著林時恆那張好看的面容,咬牙從牙縫裡擠出聲音,「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希望日後,還能與林兄再探討一番。」

  林時恆只當是看不見他眼中的狠意,微微站起身咳嗽兩聲,面上露出了溫和笑容來,緩緩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的。」

  「胡兄學識極佳,今日風和日麗,風景不錯,我與趙兄原本正一邊釣魚一邊探討學問,既然胡兄來了,可否要一道?」

  胡川又咬牙,「我等還要事要做,就先告辭了。」

  穿著青衣的白面書生又帶著溫和笑意,十分禮貌的行了禮:「告辭。」

  並不想給他行禮的胡川僵硬著身子回禮,「告、辭。」

  趙河呆呆的看著那三個一直吊打他的傢伙俱都帶著滿臉的沉鬱之氣轉身離開。

  這還是第一次他對上他們三個,是他們先走啊。

  周圍的幾名書生都上前來與他們做過介紹,互相交換了名字和字,又都紛紛離開。

  畢竟馬上要科考,雖然在船上,但大家還都是爭分奪秒的要學習的。

  趙河還沒回過神來,幾乎是木頭人一樣的還了禮認識了人,只剩下他與林時恆兩人時,望著已經繼續拿著釣魚竿往水中甩的青衣書生,實在沒忍住,湊了過去。

  「剛才多謝林兄了,之前我與他們三人說話時,總是他們三個對我一個,沒想到今日居然是他們三敗退。」

  林時恆在臉上露出了一抹淺淺笑意,「趙兄不必客氣,我不善言辭,因此方才特地找了胡兄探討,如此,剩下的兩位自然也不好插口了。」

  趙河這才想到這一茬,「還是林兄你腦子轉的快。」

  「對了林兄,方才你跟他們說的可是真的?

  若是你囊中羞澀,為兄這裡倒是可以借與你一些銀兩,放心,只是借,日後你還給我就是了。」

  林時恆低頭露出了一抹略微有些靦腆的笑。

  「趙兄說笑,好歹也是舉人,怎會窘迫到這般田地,只是說了那番話,好讓周圍的兄台們偏向我而已。」

  趙河愣了愣,半響沒回過神來。

  「你、你騙他們的?」

  「如何能說是騙。」

  聽他否認,趙河鬆了一口氣。

  也是,如此風光凜月的林兄,怎麼可能會騙人呢。

  青衣書生不好意思的笑笑。

  「善意的謊言,哪裡算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