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5)

  痞子(5)

  這次出來執行任務的公安們基本上都是一些正義感比較強烈的小伙子,他們這個縣裡人倒是挺多,只是各種龍蛇混雜的也多,再加上縣裡貧困,公安局配置自然也高不到哪裡去,人手少地方大,又怕執勤的時候不小心抓了個難伺候的抓了小的來了小的,因此也算得上是束手束腳。

  本來這一次上面難得強硬的發下了通知來,直接明著說就算是誰的面子也不能給,直接抓人,抓了人定罪判刑一條龍。

  可誰的面子都不給,包不包括這些樸實的百姓?

  年輕的公安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抓錯了人,可回頭看看這些被自己的抓捕的人,是混混團體沒錯啊。

  他們不肯放人,百姓們就不肯讓路,最後還是年長一點的公安決定還是先不要輕舉妄動,畢竟他們執勤的目的是抓壞人,可不是跟百姓們對著幹的。

  現在是特殊時期,別真的抓錯人被舉報到上面,到時候這鐵飯碗估計也保不住。

  年長的公安囑咐了幾句,自己跑去找領導。

  等到領導過來,看到這個場景也有些發愣,偏頭去問手下:「你們不會是為了任務瞎抓人吧?

  怎麼鄉親們一個個的看著這麼激動?」

  「真沒有!」

  年長的公安自己也挺激動的,「這不是隔壁縣也在搞抓捕行動嗎!那被抓了的小流氓說要戴罪立功,把我們縣裡的這個小團體和活動路線大概有多少人也都給說出來了,底下的同志們可都是專門打聽了,確認了他們的確是收老百姓的錢,才帶人過來的。」

  他說話的聲音不大,離得近的菜農卻是聽的清清楚楚,一聽就急了:「領導!你們怎麼能相信隔壁縣裡那些小流氓的話呢!他們仗著自己人多,以前總來這裡騷擾我們,還把人家六子家好好地瓜地給毀了,害的他爹欠了債又氣得生了病,現在還躺在床上呢!」

  一旁沒聽到這番話的鄉親頓時也激動起來,一伙人七嘴八舌的往前擠著辯駁。

  「就是!他們那群人黑了心肝了!見天的欺負他們縣裡的人還不算,還跑到我們縣裡來鬧事,這要不是這群小伙子出手,我們得損失多少錢!」

  「我們給錢那是我們自願的!這群小伙子幫我們打跑小流氓,為了幫助我們,一個個的上街巡邏都沒得飯吃,我們給錢還不是為了讓他們能吃得上飯!」

  「公安同志,你們可都是國家的同志,可不能聽那些小人的話啊!」

  要是一小伙人喊冤,也許公安們還要覺得這是同夥在幫著作偽證,可現在是幾乎半條街的人都來了,一個個臉上的激動和憤怒不似作假,現在就連領導都有些相信,是那群小混混們被趕走了懷恨在心,趁此機會想要將這群人也給弄進監獄裡。

  他伸出手,試圖安慰面前的鄉親們:「大家先不要著急,先別慌,我們只是讓他們跟我們回去排查,只是排查一下,如果真的沒問題,一定會把他們好好放出來的。」

  「還要帶回局子裡?」

  他不說這番話還好,一說,鄉親們頓時更加著急了。

  「他們可都是好小伙,不能帶回去啊!」

  「我爸年輕的時候就和我媽在街上親了個嘴,那時候就說要帶回局子裡排查,結果直接把人給關了!」

  「不行,你們不能把他們帶走,他們都是好人啊……」

  群眾的情緒越來越激動,臉上滿是憤怒神情的向著公安們靠攏,被這麼多人圍著,公安也緊張起來,連忙伸出手:「後退!後退!」

  「大家先別激動,先後退!」

  他們說的話是沒人聽的,而這個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小團體中一個長相比較顯老的小伙子著急了。

  他人長得有點挫,再加上顯老氣又是個混混,一直沒什麼姑娘能看得上他,結果自從聽了林時恆的話,開始四處幫忙時,就感受到了幫助他人得到感激目光和誇獎言語的快樂。

  就算是公安不來,他也打算一直做個好人下去了,維持好人也就不到一個月,可他偏偏就在這一個月里找到了對象。

  是個小寡婦,比他年紀大,但倆人臉對著看著還是一般大的,她的經歷和林母比較像,丈夫早逝之後被兒子多的婆家直接分家,自己一個人帶著女兒過活,因為沒什麼手藝,也只能種菜來賣,平時鄉里鄉親的看她不容易也會幫襯著點,這小伙子自從開始做好人好事以來就熱衷於幫人推車,也幫著這小寡婦推了幾次,一來二往的,倆人就有了苗頭。

  他們都屬於條件不是很好的那種,也都渴望能有個家,在一起之後害怕再出現變數,索性以閃電速度定親,孩子都改口叫爸了。

  一般人對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很難親近起來,這小伙子不一樣,他心態好,又被林時恆說了兩句『真羨慕你,這麼快就有了自己的女兒』『多好啊,直接得了貼心的小棉襖,以後可有的享福』之類的話,對著這個白撿來的閨女也是越看越親,自從徹底定下來,每次出去做事都帶著閨女,倆人相處起來看著跟親生父女也沒什麼兩樣。

  他是打心眼裡疼自己這個閨女,這小孩也是喜歡這個疼愛自己的父親,因此被母親帶來時直接哇的哭著叫爸爸,攔著不讓公安走。

  現在大家都沖了上來,一片亂糟糟的,她人小,雖然被媽媽拉著手,但眼看著搖搖晃晃就是站不穩,還被人擠來擠去,看的這便宜爸爸急的一顆心都快要跳出來。

  一直默不作聲的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攔著:「大家別擠,別往前走了!」

  別擠著我閨女啊!

  這副攔人的模樣看在那些公安眼裡,卻是被他們抓了之後一直順從配合的人現在又去幫忙安撫人群。

  他們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聽說的隔壁縣抓人時雞飛狗跳,小混混們四下逃竄甚至還有襲警的,再看他們抓的這群人,一個個都配合無比,甚至沒人罵人,任由他們帶走。

  這麼高的覺悟思想,怎麼看都不像是小流氓啊。

  要是知道這些公安們是這麼想的,這群人非要笑出聲來不可。

  他們不開罵是因為早就通過林時恆知道上面有大動作,都猜到的結果,自然能夠平靜接受。

  反正大家都是本地人,罵人被抓了萬一被報復怎麼辦,要跑兩條腿也跑不過開警車的公安,還不如老老實實跟著走,反正這段時間他們的努力總不會白費的,就算是不行,時哥可沒被抓,他肯定能想辦法救出他們。

  完全不知道實情的公安們一個個神情猶豫,面對著這場美好的誤會也沒了一開始的情緒激昂,紛紛望向領導。

  領導顯然也很頭疼,他看看因為被「自己人」阻止而站住沒再動只用憤怒眼神望向自己的百姓,又看看老老實實身上破爛看著也不太像壞人的混混團體。

  一咬牙,伸出手示意:「放人。」

  眼看著本以為是被他們壓迫的鄉親們臉上露出驚喜與興奮來,他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

  一定是抓錯了。

  抓錯是抓錯了,他們特意跑了這一趟,面子上也過意不去,這位領導想了想,轉頭對著混混團體語氣親切的叮囑道:「這一次是我們沒有調查清楚錯冤枉了好人,只是現在國家正在大力掃黑除黑,雖然你們收錢替鄉親們做事的初衷是好的,只是這種行為還是容易讓人想到小流氓,下次這種行為就不要再做了,如果再有人來我們縣裡搗亂,你們可以先控制住局面,然後叫人著到公安局裡喊我們處理,免得再出現這種誤會。」

  一群剛剛在臉上露出高興的人面上有些不知所措,要是不收錢,他們靠什麼吃飯?

  但現在情況特殊,總不能對著剛剛抓過他們的公安說『不行我們還要收錢』,連忙順著道:「是,是,謝謝公安同志,我們下次不會再做了,這次真的是麻煩你們白跑一趟。」

  「客氣,下次有什麼,直接找我們就行,好!收隊!」

  公安收了隊,百姓們情緒也都沒那麼激動讓出了一條路來,領導率先走在前面,有些頭痛的捏了捏眉心。

  無論是誰辛苦帶著人趕過來結果是白跑一趟心情也不會好到哪裡去的。

  「上面發達的指令我記得是有誣告懲罰這一項的吧?

  告訴隔壁縣,讓他們記得懲罰那群瞎舉報的小流氓,我記得,誣告罪是三年起步對吧?」

  身側緊緊跟著他的手下連忙提示道:「他們本來就要坐牢的,不知道這種情況還能不能再往上加年限。」

  「應該能加,算了,我親自去隔壁縣說,這個事鬧得,萬一誣告了人也沒懲罰,要是以後那些被抓了的小流氓為了報復以前和自己有仇的人胡亂攀扯怎麼辦?」

  「我們現在出警一次得多多少麻煩和時間,必須嚴懲!」

  穿著制服的人走了,混混團體顧不上去思考以後怎麼賺錢,連忙先都對著周圍的百姓們一陣感謝。

  實話說,在看到這群被自己幫助過的鄉親們攔住公安不讓他們被抓走時,混混團體裡沒人會不感動。

  正是因為感動,才會在心底更加愧疚他們只是為了應付公安才會對大家好。

  雙方說了好一會話,人群才漸漸散去,有親的先去安慰親人,剩下的光棍們面面相覷,終於說出了憂慮。

  「不收保護費,我們以後做什麼?」

  「是啊,我們也沒個手藝,也沒本錢,一窮二白,除了能打架,別的什麼也不會啊。」

  六子沒走,他爹年紀大了又生病,一直在家裡養病不出門,這麼長時間都沒來估計也沒人告訴他,因此他索性就留下來先和大家一起討論。

  「我之前家裡出事的時候打聽過做工的,輕鬆地工錢少,工錢多的活多離家裡還遠,一來一回就要不少功夫,而且幾乎從早忙到黑一整天……」

  他這話一出,其他人頓時更加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們都是自由慣了的人,哪裡能受得了一整天都做苦工。

  「別的就只能賣東西,可你們看我們這條街上的菜農,首先就得伺候家裡的地,你們會伺候嗎?」

  一群人中只有兩個人表示自己會伺候地。

  對於現在這個時代地比房子還要重要的時代來說,他們中很大一部分人就是因為沒有地才會選擇成為一個被人看不起所懼怕的混混。

  哦,不對,是曾經被人看不起所懼怕的混混。

  大家七嘴八舌的出著主意,又都被一一否決。

  等到最後,所有人的自信心都被碾磨的一點不剩。

  他們直到現在才發現,曾經瀟灑無比,風裡來雨里去的他們,居然是這樣什麼都幹不了的廢物。

  最後還是六子試探著出了主意:「要不……我們問問時哥有沒有什麼辦法?」

  「時哥最聰明,又是我們的頭兒,說不定能想出法子呢。」

  眾人神情都是一怔。

  「是啊!怎麼把時哥給忘了!這次的事要不是時哥提醒,我們現在還在大牢裡面蹲著呢!」

  「以前只以為時哥只是能打,沒想到腦子也這麼靈活。」

  「好!時哥一般下午的時候會來縣裡,我們到時候就問他出出主意,指不定能有辦法呢,實在不行,之前時哥不是說他想去魔都嗎?

  反正我無牽無掛的,到時候我就跟著一起去,就算是在外面吃苦,跟著時哥,心裡也能安心一點。」

  一想到林時恆,他們心裡就都定了下來,神情也再沒了剛才的慌亂,商量了下午再去老地方碰頭之後,就又都四下分散回去。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鄉下也知道了縣裡這場抓人又放人的事。

  混混們的名聲最近的確很不錯,也沒人覺得公安放人放的不對,被他們幫助過的都高興,沒什麼交集的也只是當做閒談。

  林時恆最近因為要去魔都,擔心林母一個人在村里沒人照應,也很是對著周圍人態度友善了不少,去山上打了幾隻兔子分別送給了周圍鄰居,路上遇見村裡有人挑水拿不動了,也會出手幫著。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幫人那也是有目的的指望著等到他走了之後村里人能幫著照應一下自己母親,但被幫了心裡多多少少也會對林時恆有點好印象。

  之前還真沒注意到,這小伙子人長得精神,笑起來看著也不錯,而且最關鍵是,還真的挺有本事,他們這邊地勢挺奇葩,那山上也不知道是災年被吃空了還是因為挨著水源太近,反正沒少人上去試圖打獵物下來都不成功,就林時恆,去了一次拎回來三隻兔子,還都是成年的。

  而且他還去了好幾次,每次都有收穫,這樣的好本事,就算是在魔都賺不到錢回來生活,靠著打獵日子也能過得挺不錯。

  對待有本事的人,就算是自己心裡沒什麼想法,人們的態度也會不自覺的注意起來。

  他們有了改觀,再加上林時恆又有意親近,很快,他在村子裡走著也能見個人都互相打聲招呼了。

  這次城裡抓人這件事,就有人聽說了湊在一起八卦。

  也是巧了,她們這邊說著,那邊林時恆恰好從山上下來,左手拎著兩隻肥碩兔子,右手是一隻五顏六色的漂亮野雞。

  瞧見她們了,長相帥氣的年輕男人展顏一笑,對著正混在其中說話的中年女人喊了聲:「五嬸,我剛打了一隻野雞,這野雞上的長毛給你,你家小圓跟我說好了,要是我打了野雞,這長毛就給他玩。」

  被喚做五嬸的中年女人頗有些受寵若驚的過來看著林時恆走過來遞給自己那幾根漂亮的長長野雞毛,「小圓這孩子,也就是說著玩的,你還真當真去山上打了?」

  「哪裡,我這不是碰見什麼打什麼嗎?

  上次我奶奶給了我兩隻雞,這不,我聽說野物滋養人,今兒打了這隻,一會給她送過去。」

  說起林老太,在場的幾個人面色都有些不自然。

  最近村子裡和林時恆關係和緩的人可不少,畢竟要是一個好好的人突然變壞那絕對是千夫所指,但如果是一個從小頑劣到大的傢伙猛地變好了,那就是大大的驚喜稱作浪子回頭的。

  更何況,孝順的人無論放到哪裡,都能讓人喜歡。

  她們是越來越覺得林時恆這孩子真心不錯,別看之前混帳了點,可一牽扯到自家老娘,立刻能浪子回頭,現在雖然沒之前那些啃樹皮的年歲慘,但也沒好到天天吃肉的地步,偏偏林時恆就能捨得把自己從山上打的肉分給周圍鄰居吃,就是為了讓他們能夠在自己不在的時候多照顧一些老娘。

  這是多麼驚天地泣鬼神的好孩子啊。

  大家都夸,偏偏林老太就不夸。

  不夸就算了,每次還要十分激動地來貶低。

  從小時候林時恆不肯叫她奶奶,一直說到他坑了老林家的三隻雞。

  啊呸!

  別以為他們不知道,萬婆婆可都告訴她們了,當時明明是這個老太婆自己歡天喜地的主動把人領到家裡讓吃雞,還嫌棄她跟林時恆這孩子說話的時間長了耽誤他們祖孫兩人。

  之後林時恆拎走兩隻雞的時,回去的路上碰見一個人就說自己親奶奶送了雞給他吃,那小表情,真讓人能想起來他小時候餓的一口飯都吃不上被林老太趕出家門時候倔強的樣子。

  小時候那麼慘,長大了卻怎麼輕易就因為兩隻雞就相信林老太真心對他好。

  他這邊高興著,殊不知那林老太逢人就說雞是林時恆逼著她給的。

  林時恆要是真的會這麼幹,他早就這麼幹了,還至於等到現在?

  還只拿兩隻雞?

  當誰不知道她多么小氣一樣,要真的被逼著給的,她早就拍著大腿堵著林家的門哭去了,之前給雞指不定是在心底盤算著什麼壞事。

  也就林時恆相信這是親奶奶疼他才給他雞,這孩子,以前怎麼沒看出來這麼好騙呢。

  一群女人神情各異,還是那五嬸自覺自己收了東西,不能眼睜睜看著林時恆被那林老太騙,開口勸道:「時恆,你奶奶那可是養了一大群雞,不稀罕你這一隻,還是別送過去了,留下來給你娘補補身子多好。」

  「奶奶她有那也是她的,我給了那是我的心意,我娘那不著急,我這明天還進山一趟,再給打一隻來,五嬸你們先聊著,我先回家了,得把這隻雞燉了再給我奶奶送過去。」

  「誒誒誒等等!」

  眼看著林時恆不聽勸要打完招呼要往前走,五嬸一著急直接把人叫住了,等到叫住,看著面前的小伙子奇怪望著自己等待她說話,堵在嗓子眼裡的話又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雖然她們都知道林老太不安好心,可人家到底也是親奶奶,背後對著孫子說奶奶壞話,那是不講究的人,比如林老太才能幹出來的事。

  她噎了幾秒鐘,最終還是改了口:「那個,縣裡抓人的事,你知道不?」

  「抓人?

  什麼抓人?」

  林時恆的神情立刻緊張起來:「我一直在山裡,縣裡發生什麼事了?」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跟你玩的那些小伙子被人舉報了,公安同志去抓的時候發現有誤會,就又把人給放了。」

  「原來是這樣。」

  林時恆面容又放鬆下來,拎著手中的野物笑道:「之前我去城裡的時候那邊就在打擊犯罪分子,什麼偷錢啊搶劫啊,以前被抓到也就教訓一頓,現在被抓了可是直接關進牢里,嚴重了還可能槍斃,不過我那幫兄弟們沒事,他們可沒幹過這種事。」

  「誒,我們也知道,要不然公安同志也不能放了他們不是,就是跟你說一聲,免得你從別人那光聽了半句干著急。」

  「誒,好,那沒事我就先走了。」

  等著林時恆走遠,一群人又圍在一起八卦起來。

  先是說了說林老太多麼多麼狠心又多麼不招人待見,又說了林時恆這小伙子其實人真的不錯,以前看著不好招惹估計也是因為孤兒寡母,老娘是個立不起來的,自己要是再不狠著點,不早就被人欺負死了。

  說著說著,就又說到了這抓人的事。

  有人覺得偷搶槍斃過分了,有的卻覺得就該這樣做,不然憑什麼人家辛辛苦苦掙的錢就這麼被偷走搶走?

  她們說的激烈,其實也就是一時感興趣,聊過一會又都四散去幹活。

  可這些話聽在有心人耳中,卻有了不一樣的意味。

  還是張寡婦。

  她傷好了之後就又開始折騰兒媳婦折騰小孫女,兒子倒是沒折騰,只是也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張寡婦和一般那些將唯一的孩子看的比生命的寡婦們不太一樣,她丈夫是為了救兒子死的,而她的兒子又是個連種地都種不利索的瘸子。

  很多時候,她都在想,要是當初死的是兒子而不是丈夫就好了,兒子還可以再生,丈夫死了帶著拖油瓶卻是想再找一個也難。

  她也不傻,知道自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可以依靠,即使心裡再怎麼不爽也沒在面上發泄出來,頂多有些冷淡而已,等到兒子娶了兒媳婦,就一股腦的將火氣發泄到了兒媳婦身上。

  前段時間和張老太打了一架扭傷了腰可讓她在床上好好躺了兩天,沒想到一出門,居然就這麼巧知道了這件事。

  偷錢搶錢可以槍斃?

  林時恆那麼多錢不是偷來的搶來的能是哪裡來的?

  這又是一個新的威脅點啊!

  張寡婦氣勢洶洶自信滿滿的就衝著林家去了。

  林時恆恰好站在門口,就像是在等著她一般。

  等到張寡婦將威脅的話說出口,雖然身穿破舊衣服,相貌卻越發俊美的年輕男人四下看了看周圍,像是在觀察有沒有人注意到這裡。

  張寡婦還以為他是心虛了,神情更加得意:「不用看了,現在沒人看著這邊,你也不用擔心,我不多要,只要一半,只要你給我一半,這個事肯定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真的沒人。」

  林時恆點點頭,走到張寡婦身前,平靜注視著她半響,在她漸漸不再硬氣的面容前,緩緩露出了一個笑。

  「沒人,我就放心了。」

  什麼?

  什麼放心了?

  還沒等著張寡婦反應過來,面前的人就一把伸出了手,一股巨力襲來,她直接整個人都被丟了出去。

  伴隨著疼痛,張寡婦捂著摔到的腿下意識的痛呼。

  「林時恆!你就不怕我舉報你嗎!那可是槍斃!」

  站在門邊的年輕男人退後一步進了院子,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張寡婦:「……」

  她半響都沒回過神來,呆呆保持著躺在地上的姿勢許久,直到一個背著框的老頭路過,瞧見了好心問了句:「摔倒了嗎?

  要我扶你不?」

  張寡婦這才反應過來:「是林……」

  林家的大門猛地打開,手上還拿著一根菜葉子顯然剛剛才擇菜的年輕人滿臉疑惑地出來,瞧見這一幕面上顯出驚訝,連忙跑到了張寡婦面前費力的將人扶起來:「您怎麼摔在我家門口了?

  快點起來,誒喲,您這身板可真沉,我扶著還真有點費力。」

  張寡婦望著面前這張寫滿了無辜與驚訝的面孔,氣的連唇都在顫抖。

  這人剛剛還一隻手把她給拎起來丟出去好遠,現在裝什麼扶不動!

  原本只是想訛錢的大腦此刻充斥滿了憤怒。

  她只剩下一個想法。

  舉報林時恆,讓他被槍斃!

  立刻!

  「好!好你個林時恆!你給我等著!」

  眼看著張寡婦甩開自己的手一瘸一拐的頭也不回離開,林時恆臉上的驚訝更重,他看看她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轉頭又去看向路過的老頭。

  「這是怎麼了?

  難不成我把她扶起來的時候給她弄痛了?」

  那老頭倒是知道一點張寡婦看不上自己兒媳婦的事,再想想林時恆也是她兒媳婦的親侄兒,心裡就有了點數。

  他騰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長長鬍鬚,對著面前這個痛改前非浪子回頭的後生語氣十分友好:「不用管她,這娘們心眼小,遷怒你呢。」

  「行了,趕緊回家繼續幹活去吧,我也走了,家裡人還等著我吃飯呢。」

  「誒,您慢走,這框看著挺重的,要不要我幫著背一下?」

  老頭笑著搖手:「不了不了,每天背的東西,哪裡就還要你替我背了。」

  他繼續往前走,一邊走還一邊想著,看來林時恆這小子是真的改了。

  多有禮貌。

  被稱讚有禮貌的林時恆當天下午就被公安給抓了。

  張寡婦神采飛揚的站在三個公安身後,看著他們在林家的確是搜出了一大沓的鈔票。

  「看見了沒,我早就說了,這錢不是他偷來的就是搶來的,這小子從小就是個混混,反正肯定不是正經賺來的,公安同志,你們趕緊把人抓去,槍斃去!」

  林時恆也不看她,對著那三個公安道:「這錢是我在城裡賣西瓜汁和幫人賣蛋糕賺來的,渠道來源正規,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去城裡問蛋糕店老闆。」

  公安們互相對視了一下,因為上午一大群同事在縣裡遇到了百姓攔路不讓他們抓走被誣陷人的情況,他們可是緊急開了會議,抓人一定要核實清楚了才能帶走,免得又出現那種抓錯人的事,自己丟人是小事,錯把好人當成壞人抓走,那可是毀了人家一生的事。

  而且,他們對著眼前這個十分配合調查的年輕男人也十分有好感。

  「把蛋糕店地址給我們,我們會讓一個同事去核實,今天晚上就先麻煩你委屈一下,讓我們在這裡住一晚了。」

  「好的,沒問題,我會配合你們的。」

  張寡婦看著面前這警民一家親的場面有些發愣:「等等!你們不把人抓到公安局裡啊?」

  其中一名公安耐心很好的解釋道:「畢竟還沒有查清楚,不能就這麼把人帶到局裡,城裡又太遠,我們會讓一名同志開警車去城裡核實,如果你舉報內容是真的,才會實施抓捕。」

  「還核實什麼?

  想也知道啊!這麼一大筆錢,怎麼可能是他自己賺來的?

  還賣西瓜汁,一個西瓜才多少錢?」

  「這小子從小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一晚上你們不抓他,他肯定會跑的。」

  林時恆無奈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姑姑,但也不用這樣對我吧?

  怎麼?

  你不能賺來的錢,我就也不能賺了?」

  其中一名公安聽了這話眉心一動:「你們什麼關係?」

  「她是我親姑姑的婆婆,平時就看我姑不順眼,連帶著也看不上我,本來以為都是家事,沒想到她居然能看我不順眼到了去找來你們的地步。」

  林時恆的面上帶著苦澀,看起來十分為張寡婦這個行為不解。

  又是一個有私仇的。

  三個公安互相對視了一眼,上午縣裡那個團體,就是因為隔壁縣混混因為有私仇胡亂攀扯,害的大家白跑一趟。

  這次要還是,那他們縣裡公安非要被人笑死不可。

  一天就出警兩次,兩次都是假消息,還有什麼威信可言。

  想到這裡,有公安嚴肅開口:「這位女士,我們會派人去城裡核實消息,如果消息核實正確,我們會抓人,但如果核實出錯,發現是你由於私怨而編造舉報,你將會犯誣告罪,刑期三年以上。」

  本來還在攛掇著公安直接把人抓走的張寡婦愣了:「怎麼?

  怎麼我舉報一下還得判刑?

  我又沒偷東西!」

  見她這個神情,公安心中越發肯定她是胡亂編造,眉心狠狠皺起,「舉報假消息,導致警局派出警力,屬於違法,當然要判刑。」

  張寡婦本來是很肯定林時恆的錢都不是正規得來,可一聽到判刑心裡還是慌了神,等到再一抬頭清楚看到了林時恆眼中的笑意,心裡就更加沒底了。

  不會那錢真的是他賺來的吧?

  她是不相信的,可萬一是真的呢?

  那她這個舉報人不就得判刑了?

  張寡婦大腦亂成一片,只剩下一個想法。

  絕對要讓林時恆的罪行定的死死的!

  腦海中靈光突然一閃而過,她猛地一拍手:「公安同志!還有!林時恆他還偷了雞!偷雞也是偷,這個肯定是真的,我敢擔保,不信的話,你們到雞主人家裡去問!」

  偷雞的話……

  雖然小,但也的確是偷。

  三名公安最終還是帶著林時恆跟張寡婦一道去了老林家,周圍村人看到了他們穿著制服又帶著林時恆,無論是好奇還是擔憂的,也都跟了上來。

  敲響了老林家的門,林老太一開門看到這個架勢還嚇了一跳,等到聽了張寡婦說的話,又愣了愣。

  「林老太,這偷了東西可是要判刑的!」

  沒人比張寡婦更清楚林老太有多麼不待見這個孫子,她連忙道:「說不定還要槍斃!你可得說實話!」

  一直默不作聲的林時恆眼眶微紅,望著面前的親奶奶,輕聲道:「奶奶,那三隻雞是你送給我的,你幫我作證行嗎?」

  林老太什麼時候見林時恆這個孫子衝著她服軟過。

  她神情立刻得意起來。

  嗤,之前再怎麼囂張又怎麼樣,還不是落到他手裡了。

  她沒注意到一旁公安聽到林時恆喊奶奶時驚訝看過來的眼神,挺胸抬頭拍胸脯,擲地有聲:「那三隻雞是他搶走的!可不是我送的!」

  「你們趕緊把他抓走!」

  公安卻沒聽她的話抓人,而是轉身去問林時恆:「她是你奶奶?」

  「對,親的。」

  之前被張寡婦舉報時神情只是無奈的年輕人此刻臉上滿是隱忍的悲傷,就連眼都紅了起來。

  他低下頭,伸出雙手:「公安同志,她送我雞的時候沒人看到,沒人能幫我作證,你們把我抓走吧。」

  林老太神情愈發囂張,「對!趕緊把他抓走!槍斃掉!」

  她可是早就盯上林家的大房子和田了,林時恆一死,他媽還不是任由她擺布。

  三名公安看了看表情越發難過的俊美年輕人,又看了看幾乎要笑出來的林老太,猶豫著沒動。

  林老太一看,著急了:「你們還愣著幹什麼!他自己都說沒證人了,那不就是承認了嗎!趕緊把人抓走啊!」

  圍觀的村人本來就已經不平,她還火上澆油,之前得了林時恆幾根野雞毛的五嬸已經氣得站了出來。

  「你說這話虧不虧心?

  那雞明明是你給他的!當時你拉著他非要去你家喝雞湯我們還道你是轉了性,感情是在這裡等著呢!」

  「我告訴你,你做這種冤枉人的事,那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林老太被她的話一擠兌,自己也氣了,插著腰罵:「我是給他喝雞湯了!可是那是他逼著我給他喝的!還有兩隻雞!是他自己搶走的,逼著我給的!誒喲我的雞誒!辛辛苦苦養大的,結果就這麼被人給搶走了……」

  「呸!誰不知道你這人小氣,你不想給的東西還能給出去?

  人家時恆從小就被你當成什麼垃圾一樣的扔出去,好不容易長大了有出息了,你還盤算著要算計他,多好的孩子啊,之前還打了野雞要送給你,說是奶奶對他好,他也要對奶奶好!你有沒有心肝啊你!對著親孫子都能下得了黑手,我咒你死了下拔舌地獄,扒了你的皮!」

  「你這個東西,我弄死你!他會說孝敬我?

  那三隻雞就是他這個搶走的!」

  眼看著兩人變成對罵,三個公安連忙控制局面:「先別罵先別罵,把話說清楚,我們會一一調查的……」

  「我作證!」

  萬婆婆拄著拐杖出來,一雙眼鄙夷的看了一眼林老太:「我作證,那雞就是她給他的!」

  「當時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這個老太婆拉著人家孩子非要到自己家裡去,時恆被她送了雞回來的路上還碰見我了,說是她奶奶給的雞。」

  「對!我也作證!」

  「我也是!」

  「時恆可是個好孩子,而且他打獵的手藝厲害,每天都能從山上打不少兔子野雞,今天還打下來兩隻兔子一隻野雞,他想吃雞自己打就行,幹什麼要搶。」

  「就是!這孩子可大方了,打了兔子還分給我們這些鄰居吃,怎麼可能偷雞!」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紛紛作證,林老太簡直氣的眼前發黑,可還沒等著她再插著腰罵,一旁的三個公安已經黑著臉宣布他們會繼續調查。

  「偷雞這件事,已經算是調查清楚,你們二位,因為涉嫌誣告罪被捕,請配合調查。」

  正氣勢洶洶的林老太猛地愣了:「什麼?

  我被捕?」

  不是抓林時恆嗎?

  怎麼變成抓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