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聖僧（3）

  沒了劍的胡少爺就是拔了牙的老虎。

  他狠話也不放了, 動作也不擺酷了, 左右看看好像沒人注意到剛剛丟了個臉的自己, 悄咪|咪的放下手, 溜達溜達一路急吼吼的躥上了樓。

  胡少爺能在江湖中混這麼長時間還沒玩球, 靠的自然不光是他耍劍厲害, 還有能屈能伸。

  自己打不過怎麼辦？

  請外援啊！

  「大師！底下有個鬧事的, 您趕緊去度化他吧！」

  窗邊坐著的僧人閉目合眼，一言不發，擺明了這事他不管。

  然而他不管, 這華麗麗的閃亮外表還是吸引了樓下一群人的注意。

  那些原本孩子被搶走正哭求著的百姓們不知道是誰無意間抬眼看了一眼，瞧見了在陽光下顯得十分世外高人，任憑下方鬧得亂糟糟, 依舊平靜合眼的僧人。

  之前就說了, 時恆大師的皮相是很不錯的，面白如玉, 眉目如畫, 五官形狀大小都長得十分恰到好處。

  別人不出聲坐著那叫無趣, 時恆大師這麼坐著叫胸有成竹。

  在這個充滿了行俠仗義的江湖世界裡, 普通老百姓們也早就習慣了在惡人出現時跳出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士們。

  而現在，他們顯然是將樓上的僧人當做了俠士。

  底下的一群百姓頓時雙眼亮起, 仿佛看到了佛祖降下人間, 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來了個五體投地。

  「大師！求大師救命啊！！」

  從來都是自己站出來才能感受到百姓哭求待遇的胡少爺有些迷茫的撓撓頭。

  難道真的是長相問題？

  他在這邊不合時宜的思考, 底下那抓了娃娃的惡人也被百姓們的求救吸引了視線，抬頭一看, 神情猙獰下來。

  「禿驢，你是哪家的老和尚，也敢冒犯爺爺我！」

  胡少爺：……等等，時恆大師從頭到尾都沒做聲啊！

  然而那惡人也根本不需要上方僧人發言，他只是高興了想抓兩個人來殺殺，至於這人到底是娃娃還是路過僧人，反正能殺就行了。

  想到此，惡人拎著手中哀哀哭泣的小娃娃上了樓，一腳踹開了門。

  「老禿驢，今日爺爺我非要讓你這個老傢伙……」

  他望著正面轉身看向自己的和尚那張年輕俊美的臉，一時之間卡了殼。

  江湖險惡，一般寺廟是不會讓年輕和尚出來行走的，以免讓哪家的女魔頭捉回去練什麼邪功，因此出來的和尚大多是一些年紀大，功夫深的。

  那惡人方才在底下看到了個後腦勺和僧服，就一門心思的以為這是個老和尚了。

  誰能想到呢，江湖上還有這樣一個長得好看又年輕的和尚。

  胡少爺望著卡住的惡人，在心底給他配了音。

  這可真是尷尬了。

  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個臉皮厚。

  惡人迅速遺忘之前的事，獰笑著指向面前的年輕僧人：「小禿驢，你也要管爺爺我的事嗎？」

  「報上名號來，免得爺爺我殺了人都不知道死的是誰。」

  林時恆緩緩起身，面容平靜。

  「阿彌陀佛。」

  「貧僧法號時恆，還未請教施主？」

  「時恆？」

  惡人擰眉，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一旁被完全忽略的胡少爺也覺得他有點耳熟。

  看看這長相吧。

  眯縫眼睛香腸嘴，朝天鼻子招風耳，還有那狂放不羈的髮型以及黑漆漆的膚色，再看看那腿上硬的能當針用的汗毛。

  這模樣只要是見過一次，恐怕都很難遺忘。

  胡少爺迷茫的站在原地想了半響，終於記了起來。

  「你不就是幾年前那個人販子嗎！！」

  當時他初出茅廬，一心將拯救天下百姓為任務，背著劍四處行走，走到這座城中時，恰巧聽聞城中孩子被搶，當即埋伏起來，尋摸了許久，又不吃不喝兩天才找到了賊人老巢。

  當時他將賊人盡數打傷交給官府，唯有頭目武功高強，顧念著孩子們，胡少爺也沒能追上逃跑的他。

  這頭目長相實在是太有特色，胡少爺又擅長畫畫，當即畫了人物圖交給官府，又告訴百姓們自己是胡玉山莊的人，若是這賊人膽敢再來作惡，大可以去胡玉山莊求救。

  這是他將近百次形象仗義，懲惡扶善中印象較為深刻的一次，除了作惡者相貌有特色之外，淳樸的要給他立長生碑的百姓也讓胡少爺十分有印象。

  沒想到啊，幾年過去，這人販子還活著呢。

  而且，居然還敢跑出來作惡。

  胡少爺恨得牙痒痒，想到時恆大師雖然喜歡壓榨人了一點，但對於善惡還是立場很清晰的，再加上幾年前他們交過手，這惡人不是自己的對手，膽子當即大了起來，往那惡人面前一站。

  「呔！！孫子！還認不認識你胡爺爺！！」

  惡人目不斜視望著僧人獰笑，看都不看一眼跳到自己眼前來的胡少爺。

  胡少爺：「……」

  他略覺得有些尷尬，連忙又乾咳一聲：「孫子！！幾年前讓你逃了，沒想到你……」

  「哦！老子想起來了，你就是江湖上傳的那個勸惡從善的禿驢！」

  惡人看都不看胡少爺一眼，一臉恍然大悟的神情，隨即又露出猙獰一笑。

  「嘖嘖嘖，小和尚，看你這模樣也不像是吃過多少苦的，那五惡虎你到底是怎麼哄騙到官府里去的？

  跟爺爺我仔細說說，說的我高興了，還能留你一個全屍。」

  胡少爺茫然的走到惡人面前，衝著他擺擺手：「孫子？

  ！」

  惡人還在巴拉巴拉說話：「聽聞唐僧肉好吃的很，不知道你這和尚的肉功效有沒有唐僧那般好。」

  「你真的看不見我嗎？」

  「嘿！」

  胡少爺看了眼仿若瞎子的惡人，又瞧了瞧被他丟在地上哭聲都發不出來的孩童，悄咪|咪的蹲到了孩童旁邊。

  那孩子相貌不錯，六七歲的樣子，雙手方才被打斷，正有氣無力的趴在地上。

  見著面前出現一雙腳，他抬起頭，看到胡少爺，眼睛亮了亮：「胡哥哥……」

  「叫個屁！那姓胡的還能來救你？

  ！」

  前方惡人頭都沒回，直接兇狠回了一聲，又不懷好意的望向立在前方的僧人：「看你長得也還算不錯，我有一妹子，不如我將你帶回去，你就做個伺候她的下人，供她玩樂。」

  「阿彌陀佛。」

  林時恆雙手合十，望著面前惡人一笑。

  「施主，你可願棄惡從善？」

  「棄個屁！老子不知道多快活，憑什麼棄惡從善！」

  僧人不在意他的粗話，低眉一笑，將手放在一旁桌子上。

  一瞬間，桌子化作灰燼。

  剛剛還在得意笑的惡人：「……」

  ——咕咚。

  他咽了咽口水，虛了下來，看著一步步微笑著朝自己走來的僧人，下意識的往後退。

  「我跟你說你別亂來啊，我手上可是有小娃娃，你敢亂來我就弄死她，我……」

  惡人說著回頭打算拿人質，結果回頭只看到了空落落地面。

  人質呢？

  ？

  胡少爺正抱著那孩子往林時恆身後靠呢。

  惡人一抬眼。

  就看到了這樣一幕。

  僧人面白如玉，眼中分明無悲無喜，唇角卻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在他看來十分滲人的笑意。

  而在僧人背後，分明被他打斷手腳的孩子正漂浮在半空中，恨恨的望著他。

  「媽呀！！鬼呀！！！」

  胡少爺抱著孩子，用看神經病的視線看著方才還囂張的惡人奪門而逃。

  他對著僧人嘀咕了一句：「大師，這江湖上的人是怎麼了，一個比一個奇葩。」

  ***

  惡人跑的很快，他輕功好，不然幾年前也不會從胡少爺的劍下逃脫，蹭蹭蹭的，就跑到了河邊。

  只要上了船，日後照舊是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

  然而到了河邊，卻沒看到船。

  不過還好，他跑得快，追兵一時半會來不了，只要再等一會就好。

  「阿彌陀佛。」

  下一秒，滿懷悲憫的佛號在惡人身後響起。

  惡人渾身一僵，戰戰兢兢的，轉過了身。

  卻見面前，正有一白衣僧人，眉目如畫，一雙眼中，無悲無喜。

  「施主，苦海無涯……」

  「放你娘的屁！！」

  「什麼苦海無涯，這都是你們這些禿驢編出來嚇唬人的！老子就算是惡事做盡又如何？

  ！！事實就是證明了，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你看那胡玉山莊的胡少爺，幾年前多風光啊，結果呢？

  這世間根本沒有因果報應！什麼陰曹地府盤功過，都是假的！」

  他說著，突然想到什麼，得意一笑。

  「老子想起來了，你們這些禿驢都不能殺生對吧？

  你還要靠我們這些人揚名，就算是抓到老子，也不會殺，而是送到官府去勸我們向善，實話告訴你，我這一雙手上過的人命最少也要幾十條，你又能怎麼樣？

  你們這些人，你等著，等老子逃出來，屠盡天下和尚寺廟！」

  「阿彌陀佛，施主想岔了。」

  林時恆念了聲佛號，聲音不喜不悲：「貧僧自認為沒有這個本事能度盡天下惡人。」

  「那你發個屁的宏願！」

  白衣僧人輕輕淺淺的笑著：「貧僧雖無這個本事，也許閻王可以。」

  「度遍天下惡人，是閻王的事，貧僧只是好心，送施主去見閻王爺而已。」

  惡人悚然一驚，猛然轉身。

  「你什麼意思？

  你不是和尚嗎？

  和尚怎麼能殺生？」

  胡少爺趕到時，恰巧看到林時恆衝著面對著他的惡人淺淺一笑。

  「施主，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說完，岸上的僧人一腳就將對面的惡人踹進了苦海。

  「阿彌陀佛。」

  「既然施主要在苦海中沉淪，貧僧也無能為力。」

  望著在水中撲騰喊救命的惡人，白衣僧人似是有些感悟，低下頭去，撥動著身上珠串，滿臉慈悲的微笑著。

  「只要貧僧誠心，無論多麼惡的人，都有能被感化的一天。」

  ——「救……咕嚕。」

  僧人站在重又歸於平靜的河面邊上，感懷一笑。

  「施主的向善之心，貧僧感受到了。」

  「到了下面，要好好修善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