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丟了孩子的科研狂(4)

  弄丟了孩子的科研狂(4)

  王軒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閱讀

  在他的記憶中,接觸到的人都不會像是這位老太太這樣親密的抱住他,就連林先生林夫人,對他最親近的動作也只是摸摸頭。

  老人家的懷抱是很突然的,但卻奇怪的溫暖。

  老太太抱好了,就從兜里掏了一把糖,滿是皺紋的手微微顫著往前遞過去:「來,軒軒,吃糖,吃糖啊。」

  王軒接了過來,這些糖的糖紙很漂亮,一看就比超市里賣的要昂貴,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抬起頭,下意識看向林時恆周初初,眼中滿是不知道該怎麼做的無措。

  「收下吧,這糖本來就是為了你準備的,這是我夫人的奶奶。」

  林時恆衝著他笑著介紹:「她要來這裡住上一陣子,你就叫她太姥姥吧。」

  周初初望著這一幕鼻子一酸,微微垂下頭掩蓋紅紅的眼。

  軒軒小時候,她擔心糖吃多了蛀牙,總是不願意給他吃糖,小傢伙愛甜,就哼哼唧唧的衝著媽媽撒嬌要糖,周初初不給,他人小卻精的很,又轉移了目標,衝著好說話的太姥姥去耍無賴。

  老太太小時候吃過吃喝上面的苦,就受不了晚輩吃不著想吃的東西,每次都瞞著孫女偷偷帶糖給孩子,整的軒軒一看見太姥姥就喊著要糖。

  現如今,在孩子走丟的十年後,再看見奶奶給王軒糖,實在是讓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能很好控制住情緒的周初初有些忍不住。

  她有些狼狽的轉身,沙啞聲音低低道:「奶奶東西還沒收拾好,我先去收拾。」

  林時恆拍了拍她的肩,無聲的安撫後,看著她轉身有些匆促的離開。

  王軒也注意到了周初初的離開,林夫人一向都是優雅溫柔的,這樣匆促的離開讓他心中一閃而過一絲異樣,但下一刻,這絲微不足道的異樣就在老太太期待的視線下驅散一空。

  他在對自己態度友好的長輩面前總是有些羞澀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抽出紙筆來在上面寫著字,再遞過去:「太姥姥,您好,我叫王軒。」

  「誒!好、好啊。」

  老太太臉上的笑容在看到這孩子因為不能說話只能寫字回應時化為了心疼,又在王軒寫完字抬頭將紙張遞過來時迅速掛上笑,看完後,她再次緊緊抱住了王軒,像是生怕自己一鬆手這孩子就跑了似的,獨屬於老人家的細碎嘮叨在王軒耳邊響起。

  「看你瘦的,這摸著全是骨頭,你乖啊,太姥姥燉了補湯,馬上就要好了,放了人家醫生說的補身子的藥材,味道也可好了,保證你喜歡。」

  她的態度太親近,也太理所當然了,旁邊的林時恆也是一臉這很正常的神色,弄的一開始覺得受寵若驚的王軒也漸漸放鬆了下來。

  接下來,果然就如老太太說的那樣,她費心燉的湯好了,熱情的邀請了王軒一起喝。

  王軒的推拒是沒用的,即使他覺得這是人家一家人的飯局,自己過去實在是格格不入,可林先生林夫人包括老太太都是那樣的期待他來參加,等到被開心的老太太殷勤拉到座位上坐下,林夫人也笑著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旁邊的林先生一個勁的囑咐著他多吃點時,這個十五歲的少年幾乎要有一種他們是一家人的錯覺感。

  他吃了一頓記憶中最溫馨的飯,那補湯味道的確是好,也很滋補人。

  王軒小時候受過寒,又天天頂著冷風去擺小攤,因此就算是晚上再怎麼泡腳,半夜也還是會被冰冷的腳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滋補人的湯,這一晚他沒有再中途醒來,而是好好的一覺睡到了天亮。

  清晨,王軒起身洗漱完畢,打開大門推著小車出去,看到的不光是正在擺著畫板的林夫人,還有站在林夫人身旁,手中拿著什麼東西的老太太。

  老太太一眼瞧見王軒,眼睛亮了起來,快速走了過來,將手中的東西直接放到了王軒耳朵上。

  「軒軒,天氣冷,你戴上這個耳包,別再把耳朵給凍著了。」

  王軒手還推著小車,不能比劃手勢,只能無措的用那雙略泛圓的眼睛望著老太太,看的老太太一顆心都軟了下來。

  她繼續著如昨日一般的絮絮叨叨:「路上累不累啊,看你這孩子,這麼冷的天也不多穿一些,時恆,把你那件黑色外套拿出來,那件暖和,給孩子穿上。」

  王軒這次也顧不上手還推著小車了,連忙啊啊著搖頭拒絕,他平時是不愛啊啊的發出聲音的,哪怕是無聲無息的比劃著名手勢都好,比起閉嘴不發出聲音光比劃,啊啊啊那種獨屬於啞巴的聲音更加會引來人的側目。

  但在林家人面前,他好像根本就沒有曾經那種想要把自己弱點藏起來的感覺。

  老太太看懂了少年想要表達的意思,她不贊同的皺起眉絮叨,從這模樣完全可以看得出來,她和周初初不愧是祖孫,皺眉的模樣都一模一樣。

  「這有什麼好推的,看你這手,這麼冰涼,凍壞了可不得了,乖,太姥姥心疼你,你啊,要是覺得不好意思,晚上的時候來陪我吃飯就好,老了老了,就是想要多點人陪。」

  說話間,林時恆已經從屋裡拿出了那件黑色的羽絨服,他一手接過車子,一手將羽絨服遞了過去,在騰出手的王軒擺手拒絕時,似是很無奈的笑著溫和道:「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軒軒你就穿上吧,等到晚上再還給我就是了。」

  王軒這才猶豫的穿上了那件羽絨服,害怕弄髒林先生的衣服,他先是脫下了原來那件外套,才小心穿上了這件羽絨服。

  穿上後,他有些奇怪,他本以為林先生看上去比自己高了不少,身形望著也沒有自己瘦弱,穿上這件衣服會大出不少,沒想到穿上了才發現竟然很貼合,完全不覺得寬大。

  這還是王軒第一次穿羽絨服,暖暖的,比他身上原來那件的確是不透風很多。

  看到孩子穿上了,老太太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這才對嘛,小孩子,要多保暖。」

  她又叮囑了幾句路上小心的話,才放王軒離開。

  老太太站在原處,望著那個然瘦弱的身影推著小車離開,臉上的慈祥笑意漸漸化為了感傷。

  「時恆啊,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告訴軒軒啊,這么小點孩子,哪裡能吃的了這個苦。」

  一想到王軒每天都要起這麼早,推著車子走上一個半小時去城裡,晚上十一二點又推著車子頂著寒風再走回來,老太太心裡就一陣陣的疼。

  她家軒軒合該被家人疼,該被捧在手心裡寵著才對,怎麼能過的這麼苦,這麼艱辛呢。

  關於如何找到王軒,林時恆沒細說,老太太與周初初也都沒問,自從上次見到那三個軍人後,她們心裡都有了些許猜測,尤其是那條簡訊,一定是林時恆用這十年做出了什麼,才能在諾大的華國中,大海撈針的將王軒找出來。

  因為這一點,老太太自動腦補了林時恆有苦衷,對著他的態度也沒有原來那麼強橫,時不時也能說上兩句軟話。

  此時此刻,她就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著:「我看這孩子也挺喜歡你們的,看你們的眼神就跟看爸媽一樣,又乖又招人疼,他之前不肯回來,肯定是吃了太多苦了,這孩子我是看著就知道什麼性子,別人對他有一分好,他都能高興的不得了,之前不願意認回來,一定是怕我們對他不好,現在要是我們告訴他真相,他肯定高興。」

  林時恆也覺得老太太說得對,這孩子的確是很喜歡他們,聽周初初說,他以為他們要走,還送了臨別禮物,送禮物的時候,明明捨不得還在強顏歡笑。

  說的周初初越發心酸,珍惜的捧著那條圍巾又哭了一場。

  「好。」

  他應承下來:「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們把事情都說出來,軒軒要是一時接受不了,我們就還在這裡賠著他。」

  老太太這才重新高興起來,連整個精神頭都有所不同,幾乎可以稱得上是鬥志昂揚的進了屋,打算好好為這頓團圓飯做準備。

  而林時恆則在算著時間,算下來,這幾天應當就是王軒初戀和他劃清界限的時候了。

  作為父親,自然是不能眼睜睜看著王軒在外面受人欺凌。

  他轉身進屋,對著妻子提議道:

  「我們去市里給孩子買點衣服,好好逛一逛,下午再去接他吧,他之前不是說過,下午學生放學那個點一直都是在一中門口嗎?」

  王軒正在一中門口擺攤,現在正是上學的時候,最近沒有考試,學生們的步伐很悠閒,三三兩兩一起走進學校,也有在家裡沒吃早飯的學生到學校附近的小店或者是小攤上買吃的。

  王軒用料向來是足足的,再加上他也算是各種小攤中最愛乾淨的一個,生意也比其他小攤好,學生們圍在小車前點著自己想要的食物,王軒就快速的將他們要吃的東西做好了送過去。

  他擺攤子的時間也不短,心算很快,從沒有找錯錢過,在早晨學生上學的這段黃金時間,賣出了不少東西。

  等到快要到上課時間,外面的學生們仿佛是一瞬間就沒了蹤影,剩下的小貓兩三隻可能是起晚了,背著沉重的書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陣風一樣的從王軒攤子前跑過,哧溜一下滑進了學校門口。

  王軒對此並不像是其他的攤主一樣覺得好笑,他是有些艷羨的,這些學生不用為了生活發愁,只要每天上課學習就好。

  以前他是不會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但這幾天和林先生林夫人的相處,讓王軒的心態漸漸發生了變化。

  他曾經想要賺夠了錢再等到成年就開一家小店,可現在,他想上學,想要變成林先生林夫人那樣優秀的人,也許等到未來,他可以站在林先生林夫人面前,給他們看一個全新的自己。

  他們一定會很溫柔的表揚他,對他的努力表示肯定,說不定,還會很開心的摸摸他的頭。

  想到這一幕,王軒忍不住有些開心的笑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臉上帶著笑意開始收拾小攤上的東西。

  一個騎著自行車匆匆趕來的少女看到了這一幕,她原本是想要直接進學校的,一眼瞧見了王軒身上那件羽絨服,微微皺眉,車輛轉彎,拐到了王軒攤位前。

  「王軒。」

  她喊了一聲,眉宇間有些不開心:「你之前不是說把所有的錢都借給我了嗎?

  怎麼昨天我還看見你在商場買東西?」

  低著頭的少年聽到聲音抬頭,見是她先是一喜,聽到她不高興的質問後連忙拿出紙筆寫字解釋。

  「那是前幾天賺的錢,我去商城是給鄰居買禮物的。」

  「買禮物?」

  少女上下打量著王軒,一副你別想騙我的神情:「你身上這件羽絨服看著不像是盜版吧,我有看過它的價格,至少也要三千多,就這幾天,你能賺三千多?」

  「你是不是騙我的,還說什麼把全部的錢都給我了,要是真的都給我了,你哪裡來的錢買羽絨服,還是買這麼貴的牌子!」

  鄒樂越說越氣憤,一張漂亮的臉上露出了怒意來:「還說喜歡我,這就是你的喜歡嗎?」

  王軒茫然的低頭看看自己身上這件其貌不揚的羽絨服,這件衣服居然要這麼貴嗎?

  他見鄒樂一副很生氣的樣子,連忙寫字解釋:「這不是我的,是鄰居一位好心叔叔借給我穿的。」

  「騙誰呢!」

  鄒樂如今也才和王軒同齡,還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緒,聽到這話立刻就滿臉不屑起來:「這麼貴的衣服,誰那麼傻外借出去,還借給你,就不怕你擺攤的時候給弄髒了嗎,要麼他是個傻子,要麼你在騙我!」

  她對著王軒永遠都是不客氣的,也可能是因為王軒那小心翼翼將她捧在手心裡的態度讓她不自覺的將自己位置抬高了太多,如今在鄒樂看來,王軒沒有將所有的錢給她就是不對。

  但她還是太年輕,這句話直接刺痛了王軒,對於一邊想要親近林家人,一邊又因為自己與林家的格格不入而難過的王軒來說,此刻聽到鄒樂那種不屑的語調來提起林先生的好心,的確是觸碰到了王軒的底線。

  鄒樂說他可以,為什麼要說林先生那麼好的人!

  他氣得臉漲紅,第一次憤怒地望向了喜歡的女孩,寫字時因為太過用力甚至劃破了紙張。

  「你太過分了,我為什麼要騙你,這就是那位好心的叔叔借給我的,就算你是我女朋友,也不能這樣無理取鬧!」

  原本還在生氣的鄒樂見到王軒瞪著眼望著自己,心中憤怒越發的上來了,再看到女朋友三個字,就更加生氣。

  誰想要做這個小啞巴的女朋友,她只是被家裡管得太嚴格了,為了成績好不讓她將注意力放在外物,連個手機都不給她買,平時的零花錢也都給的太少。

  偶爾聽同學提起來其實擺攤賺的挺多,想要放假期間兼職擺攤,這才將注意放在了學校門口每天來擺攤的小啞巴身上。

  她觀察了幾天,發現王軒的確是賺的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多,而且最重要的是,王軒喜歡她。

  鄒樂偶爾會去王軒的攤位前買東西,每到了這個時候,對著別的學生態度自然的王軒就會很不好意思的低下頭,一雙耳朵通紅,在她說話時,也是眼神閃躲不敢與她對視。

  這個年紀的女孩大多都有一種直覺,誰喜歡自己,她們總能清晰地分辨清楚,鄒樂長得漂亮,又成績優異,學校里喜歡她的男生還是有的。

  但如果答應那些男生,同在一個學校,可能會被老師發現早戀叫家長,也不方便問對方要錢,畢竟一個學校,如果要了錢,男方講這件事一說出去,她一定會被人笑話。

  而王軒就不一樣了,只是一個擺小攤的,年紀和自己一樣大還不上學出來擺攤,說明家裡肯定是沒有人能給他撐腰的,她馬上要升高中,父母打算將她送到繁榮的京城去上學,這時候借了錢,等到一放假她離開本市,王軒只知道她的名字,又是一個啞巴,年紀還這么小,根本就找不到她。

  思來想去覺得沒有後顧之憂後,鄒樂才開始刻意的接近王軒,只需要一兩句曖昧不明的話語,上學放學前趁著學生不多來攤位前多說幾句話,就能讓這個小啞巴一顆心拴在她身上,在她借錢的時候毫不猶豫拿出全部家當給她。

  那些錢鄒樂借的時候是說家裡有急用,周轉一段時間就好,而其實她是拿著買了個新手機,又買了個筆記本電腦,剩下的錢請同學吃吃飯,再買買漂亮衣服,她買的都是最好的,等到買完,剩下的也就所剩無幾了。

  原本該按照原計劃,遠遠避開王軒走,一直等到放假,她會提前去京城舅舅家住,到時候王軒根本找不到她。

  但昨天她在商場碰見了王軒,今天就看見王軒身上穿著一件她曾經在表弟身上看到的羽絨服。

  舅舅家家境比他們家好出太多,就算是這樣,那件羽絨服也是表弟拖地一個月才磨的舅媽給買的,他洋洋得意的穿著那件羽絨服對著鄒樂炫耀,說花了三千多,是個特別出名的牌子,穿著又暖和又威風,在學校里同學都羨慕他。

  鄒樂從小到大都在暗暗和表弟比,比成績比人緣比姥姥更喜歡哪個,看到那件羽絨服她就想要了,但王軒給她的錢她都已經花的七七八八,還因為錢來源不明,這些東西都要瞞住家人藏在學校里,根本不能拿出來跟表弟炫耀。

  最重要的是,她買的那些手機電腦,表弟都有。

  被比下去的感覺讓鄒樂很不開心,而最不開心的,還是看到了本以為已經把所有錢都給自己的王軒身上穿的那件嶄新的羽絨服。

  她根本不相信王軒說的話,「你還好意思沖我生氣了,什麼鄰居叔叔,這件衣服分明就是你買給自己穿的,穿在你身上這麼合身,難不成那鄰居叔叔也和你一樣瘦不拉幾的嗎?」

  王軒一愣,林先生自然是不瘦的,他外表雖然看上去很儒雅,但身體很好,而且天天晨跑,雖然穿著冬裝看不清,但怎麼看都要比王軒健碩很多。

  可這件林先生的羽絨服,穿在他身上卻意外的合身,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腦海中閃過什麼,正在努力思索的時候,面前的鄒樂又用著略有些尖銳的聲音憤怒道:「你沒話說了吧!明明有錢還騙我!你手上還有多少錢,都給我,下次你再這樣,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鄒樂這招是百試百靈的,王軒很渴望別人對她的好,為了維護住這段好,他願意不停地退讓。

  但這次鄒樂沒能如願,有了新計劃的王軒被她的話打斷了思緒,因為是自己的女朋友不能生氣,只好皺著眉,開始在紙上寫字。

  「這衣服真的不是我的,我手上也沒多少錢了,你上次跟我借的錢什麼時候還給我?

  我想要用這筆錢去上學,今年我已經十五歲了,年紀再大點不好入學。」

  鄒樂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光沒要到錢,還被催著還錢。

  她到底年紀還輕,一看到王軒要錢,那股子心虛就壓不住了。

  「你急什麼啊,我是你女朋友,還不能用你點錢了。」

  王軒抬眼看了滿臉心虛的她一眼,微微眯眼,覺察出了什麼,繼續寫道:「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我才借錢給你,現在我急需用錢,你能不能快點還給我?」

  鄒樂臉上的心虛更重了,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現在才三月份,距離放假還早得很,她原本是想要避開王軒走,讓他找不到人,學校門衛不讓除了學生以外的人進,到時候王軒找不到她,她可以一直捱到放假。

  結果遠遠看到那件昂貴的羽絨服,再想起來昨天見到王軒在商場,鄒樂就完全忘記要避開王軒走這回事了。

  她還沒答話,王軒又皺著眉看了她幾眼,繼續低下頭寫字:「還有,你說你昨天在商場看到我了,為什麼沒有來和我打招呼?」

  「我那不是跟著同學一起去的嗎!」

  鄒樂正在心煩意亂,看到這句話就沒好氣的答了,「要是讓他們看到我和你一塊,肯定要背後說閒話。」

  她這話回答的很痛快,因為以前王軒就是這樣遷就她的,她說不想同學看到後舉報她早戀,王軒就很配合的不在有其他人的情況下和鄒樂有什麼來往。

  但這一次,因為鄒樂明顯心虛的表情,王軒眼底多了些許狐疑,他並不是什麼天真少年,至少在看待事物時,要比鄒樂成熟很多。

  鄒樂心態放平好好地騙他,他未必能看出來,但在她先是因為王軒身上這件羽絨服露出不滿,又對著還錢的事支支吾吾,王軒就不得不多想了。

  人總是習慣對比的,如果是以前沒有認識林家人的時候,從沒有嘗過溫暖的王軒也許會因為鄒樂施發的那麼一點點好感而開心,會為了這一絲好感以及維持住男女朋友關係,潛意識忽略掉那些不好的一面。

  而現在,他感受到了真正的關係,如果是林先生林夫人,他們看見他身上多了一件新衣服只會為他高興,而不是像是鄒樂這樣,直接上來質問。

  雖然他們看上去就不像是缺錢的人,但王軒可以想像得多,如果是他們借錢,一定會打好欠條,定好還錢時間,並且每次都會主動提起還錢,這是王軒心目中的最高借錢儀式。

  他一直想要這麼試一次,可惜因為年少以及啞巴,除了組織里那些同樣過的困苦的小孩子們,他並沒有朋友。

  鄒樂直接問他要錢的時候說是家裡急用,王軒也就沒有要欠條,在他心目中,他們既然確認了戀愛關係,日後鄒樂自然是要嫁給他的,在這方面,這個成熟的孩子也有著一些固執的天真。

  如果鄒樂過的很難,或者說她家裡還不起,作為男朋友,王軒可以要她不還錢,可事實上,鄒樂騎著漂亮的自行車,身上穿著一件明顯剛買不久的新衣服,腳下的小皮靴擦得發亮。

  王軒眼中難得出現了凌厲,他悶頭在紙上寫著:「你家裡出了事,還有錢買新衣服新鞋?」

  鄒樂臉上驚慌一閃而過,越發的支支吾吾:「什麼新衣服新鞋,這是去年買的!」

  「這件衣服是今年新出的款式,只有中心商場有賣,去年沒有這種款式。」

  王軒將紙張豎對著鄒樂給她一看,一雙黑亮泛圓的眸子執拗望向對方。

  「我記錯了,這是我舅舅給我買的,誒呀我不跟你說了,還要上課呢!」

  鄒樂慌亂應付了幾句,腳就踩在了腳蹬上,要騎著她的自行車離開突然變的聰明的王軒,可她還沒蹬下去,袖子就先被抓住了。

  「你抓我幹什麼!你剛剛才烤了東西的!都把我油蹭在我衣服上了!」

  鄒樂也顧不上跑了,連忙甩開了王軒的手,皺著眉滿臉嫌惡的從兜里掏出衛生紙來一下一下擦著剛才被抓的地方。

  王軒望著她因為著急而毫不掩飾的厭惡,剛剛抓過對方的手指受傷的微微顫抖一下,他抿抿唇,腦海中,林先生林夫人溫柔的笑容,關懷的神情,老太太熱情絲毫不嫌棄的擁抱,笑著往他手裡放糖的模樣,和鄒樂方才那下意識的嫌惡互相交匯,最終化為了心底的一片冰涼。

  不一樣的。

  他垂下了頭,一雙眼微微有些發紅。

  在紙上快速寫下一行話,遞給了還在帶著一臉憤怒與厭惡交加的鄒樂。

  「什麼啊!」

  鄒樂很厭惡這種說個話還要看字的方式,尤其是在自己的衣服疑似沾上油後,她不耐煩的一把扯過來。

  「分手?

  你要跟我分手?」

  她幾乎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生氣,鄒樂一直就沒將王軒當成自己的男朋友,可就算是這樣,自己還沒躲開,對方就先提出了分手,還是讓這個從小到大幾乎沒受過委屈的女孩有了一種受屈辱的感覺。

  聲音又尖銳起來,「王軒,你居然要跟我分手?

  你沒病吧!」

  王軒沒有去看她的神色,只是低下頭接著寫了一行話。

  這一次,看到那行話的鄒樂怒意一下就被壓了下來:「今天還錢?

  王軒,你真的假的。」

  「如果你現在沒有錢還,等到你放學,我可以跟你一起到你家,讓你爸媽寫下欠條和準確的還錢日期就好。」

  王軒這次的態度很堅決,他要上學,就需要錢,鄒樂的態度實在是讓他不安,那就只能和她的家長交涉了。

  鄒樂卻是覺得王軒是在故意報復自己。

  「就因為我吼了你兩句?

  王軒,你還是不是男人!」

  被喜歡過的人這樣鄙夷,不傷心是假的,只是王軒早就習慣了將軟弱藏起來,面上不露出分毫。

  「和這些都沒有關係,我需要錢,你借錢的時候也說了只需要周轉一段時間就好,今天放學,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對於王軒的表態,鄒樂只丟下了三個字就騎著自行車飛快逃離了這裡。

  「神經病!」

  王軒站在遠處,一雙黑亮的眸子望向她飛快騎進學校的背影,有些頹然的垂下了頭。

  鄒樂今天一整天都心神不寧,上課也沒心思聽講,下課了同桌邀請她一起去小賣部買東西也都沒去。

  她在心慌,這筆錢是她瞞著所有人偷偷跟王軒借的,雖然她家境不錯,但也知道這些錢不算是一筆小數目,如果爸媽知道她在外面借了錢……

  鄒樂猛地打了個顫,第一次開始後悔找王軒借了錢。

  她沒想到王軒會這麼快要錢,一個孤兒小啞巴,居然跟她提出了分手。

  現在就算是還錢,她也沒錢啊,那筆錢,早就被她大手大腳的花的差不多了。

  鄒樂原本是想躲在學校里,等到人都走光了再出去,可晚上門衛會鎖門,王軒每天晚上都擺攤,肯定會等著她。

  她焦灼的不行,一個勁的想辦法,想了許久,才終於想到一個好辦法。

  有了法子,鄒樂也沒那麼焦慮了,安安心心的在腹內打著稿子,度過了一個下午。

  放學鈴聲響起,老師布置完作業,學生們就背著書包陸陸續續往外走,這個時候是學校門口人流量最大的時候,鄒樂還是抱有一線希望的,她混在人群中,盼望著王軒不要發現自己。

  可一到門口,就看到了那個瘦瘦的身影正站著,一雙黑亮眼睛迅速鎖定了自己,她心裡一慌,又很快定下神來,擺出一副平常神情,鎮定的走向門口。

  到了門口,王軒果然拉住了她,還沒遞過去紙,鄒樂就已經先尖利又驚慌的尖叫起來:「啊……你幹嘛啊!幹嘛抓住我!」

  周圍學生因為這一尖叫都迅速看了過來,看熱鬧是人的天性,這股子天性在孩子們身上更加展現的淋漓盡致。

  被這麼多人看著,王軒懵了一瞬,他將手中寫好的紙遞了過去,上面寫著讓鄒樂還錢。

  可那張紙剛剛遞過去,就被鄒樂一把揮開,她那張漂亮清純的臉上滿是驚慌失措,仿佛是在公交車上被猥瑣了的可憐少女。

  「你是誰啊!你別拉著我!」

  王軒再怎麼成熟,早上還說過話的剛剛分手戀人翻臉不認人還是讓他茫然了。

  他連忙拿出筆紙,要在上面寫字,可還不等到他寫下去,鄒樂就伸手把他的筆丟在了馬路上。

  丟完筆,少女一臉的無辜:「你到底誰啊,認錯人了吧!」

  是的,這就是她的計劃。

  將小啞巴用來代替嘴巴交流的筆丟掉,他就不能再說話了,到時候,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只要將王軒打成騷擾她的人,以後就算是他再找到紙筆寫她欠錢,鄒樂也可以一口咬定這人就是碰瓷。

  她的計劃很完善,至少沒有了筆又不會說話的王軒的確是如同失去了四肢的動物,他轉頭想要去看那支筆被丟到了哪裡,可在周圍圍成一圈看熱鬧的學生們阻擋了他的視線,現在離開,也許鄒樂會離開。

  他只能將之前準備好的那張紙拿起來,對著鄒樂。

  上面寫著「還錢」。

  「還錢?」

  鄒樂一點都沒有遮掩的意思,她大聲的重複了一遍紙上的話,接著又道:「你認錯人了吧,我根本不認識你,什麼時候欠你錢了!就算是借錢,我也不能找你借啊!」

  周圍的學生們開始互相交換著自己的情報。

  「那不是學校門口擺攤的啞巴嗎?」

  「那個女的誰啊。」

  「鄒樂,我認識,成績挺好的,作文還被評優秀作文,貼在公告欄了。」

  王軒現在就算是再怎麼茫然都知道鄒樂這是打算不認帳了,他憤怒的漲紅了臉,沒有筆,只能比劃著名簡短手勢來表示要鄒樂還錢。

  「誒,我記得他要在紙上寫字的。」

  一個在攤位上買過東西的學生看熱鬧不嫌事大,直接打開書包把自己的筆扔了過去:「那個誰,啞巴,什麼事你就寫在紙上!」

  雖然他的稱呼有些不尊敬人,但王軒還是拿起筆,感激的看了對方一眼,在鄒樂一瞬間慌了的視線下開始快速寫字。

  寫完後,他沒有再試圖遞給鄒樂,而是遞給了那個借給自己筆的學生。

  這張紙上要表達的意思清晰明了。

  鄒樂在某年某月某日,以家裡有急用為由,跟他借錢多少,今天他是來要對方還錢的。

  那學生看完之後立刻大聲的念了出來,鄒樂臉紅了,可還強撐著,做出一副被冤枉的模樣來。

  「他胡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而且你們看看他那個樣,我怎麼可能找他借錢!」

  學生們有的覺得鄒樂說得對,有的覺得不對。

  「他身上那件羽絨服,要三千多呢吧,看著挺有錢的啊。」

  「是不是山寨的?」

  「這才新出多久,上哪山寨去,而且我舅說烤串賺的也挺多的。」

  王軒快速寫下,「那是我所有積蓄,希望你快點還給我!」

  鄒樂還是死不承認:「你別胡說了,我有那麼多的朋友,找誰借錢不好,真的缺錢跟我爸爸媽媽要也行,幹什麼要找你借!」

  「因為你是我女朋友,所以才跟我借錢。」

  鄒樂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立刻在臉上擺出了被侮辱的表情來:「你、你腦子不清楚吧!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樣子!就你這樣,我怎麼可能當你女朋友!」

  這句話顯然讓圍觀學生很信服,他們看看皮膚白皙五官漂亮看著跟小公主一樣的鄒樂,再看看黑黑瘦瘦雖然穿著昂貴衣服,腳下卻踩著一雙磨破了皮的便宜鞋,還是個啞巴的王軒。

  「是啊,編瞎話也不編的像樣一點。」

  「鄒樂在我們班上那麼受歡迎,班長就喜歡她,怎麼可能當這個啞巴的女朋友,還是個擺小攤的。」

  「誒,他看著年紀也不大,怎麼出來擺小攤了,是不是家裡特別困難?」

  「好像是孤兒吧,一直都只見他一個人,每天一大早就來擺攤了,要不然這個年紀該上學的。」

  「我看是碰瓷吧,怎麼看都不是真的。」

  「我看也是。」

  王軒一瞬間變成了碰瓷的那個,鄒樂高傲揚起下巴,勝利者一般的望向他,漂亮的眼眸中滿是鄙夷:「你再纏著我,我就報警了!」

  「怎麼回事!啊!鬧騰什麼!」

  壯碩的門衛姍姍來遲,皺著眉望向這一堆學生和站在中央的王軒,鄒樂立刻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樣,「叔叔,這個人我不認識,他非跑過來說我是她女朋友,還要跟我要錢,他好像是學校門口擺小攤的,還是個啞巴,我怎麼可能是他女朋友!」

  門衛上上下下打量著王軒,他氣得渾身發抖,連寫字都顧不得,只手上快速的比劃著名手勢。

  再回頭看看眼睛紅紅一臉委屈的鄒樂,當即有了決斷。

  「滾滾滾!誰讓你到我們學校門口搗亂的,我告訴你!以後不准再騷擾我們學校的學生!」

  王軒氣的一個勁打顫,偏偏口不能言,只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的情緒,飛快的在紙上寫字,然後豎起來給門衛看。

  「她真的欠我錢!是我全部的錢!」

  「人家女孩子一看就是不缺錢的,怎麼可能欠你錢,還當你什么女朋友,我告訴你啊小伙子,我們學校可不是你碰瓷鬧事的地方,我們學生以後那都是要上好大學的,和你可不一樣,你這一套那到這裡來沒用我跟你說!」

  王軒不想軟弱的哭,可在被門衛推搡著往外走的時候,他鼻子一酸,還是哭了出來。

  他不能說話,不能辯解,只能徒勞的舉著那張紙,一邊被推搡著,一邊給周圍人看。

  不是的,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鄒樂真的欠他錢,真的當過他女朋友!

  那是他所有的錢,他想用來上學的錢!

  為什麼沒人信!

  為什麼沒人願意相信他!

  門衛正一邊推著不死心被推遠了又上前來的王軒,一邊不耐煩的呵罵著:「看你年紀小才不跟你計較,你再這樣我就叫警察了啊!關上你幾天,你就知道長記性了!」

  說完,他下手重了幾分,直接推的王軒一個踉蹌,瘦弱的身子摔在了地上。

  周圍學生們看到這一幕,發出了叫好聲,還有人吹口哨,顯然是將門衛當成了保護學生的英雄。

  在叫好聲中,王軒狼狽的半坐在地上,渾身發著抖,只覺得好像整個世界都冷了下來。

  「幹什麼啊!你們幹什麼!滾開……」

  剛剛下車的周初初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會看到這一幕,她像是一頭髮怒的母狼,衝上去一把將圍著王軒的人推開,那瘋了一般的樣子嚇得周圍學生連連後退。

  等到確保沒人再能傷害王軒了,周初初紅著眼,一把抱住了地上的少年,轉身惡狠狠盯著面前的人。

  「你們欺負我孩子幹什麼!我要報警!我要告你們!」

  「軒軒,軒軒別怕,媽媽在,媽媽保護你,軒軒……」

  這一幕顯然刺激到了一直不敢去想王軒在自己看不到地方吃了多少苦的周初初,她像是抱著很小的孩子一樣,死死地抱著地上的王軒,顫抖著手抱著他的頭,一個勁的讓他靠向自己懷中,讓他像是嬰兒時期一樣,安全的待在媽媽的懷抱中。

  王軒覺得自己在做夢。

  他被抱在懷裡,鼻尖是一股淡淡的香味,聞著讓人忍不住的安心下來。

  明明安心了,眼淚卻根本控制不住的往下落著。

  他的意識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已經先一步的讓淚水流了滿臉。

  是夢嗎?

  王軒恍惚的想著。

  他聽到門衛不敢相信的聲音:「你是他媽?」

  下一秒,抱著他的人斬釘截鐵的回答了。

  「對!我就是他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