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錫命見陳翊定悄不吭聲地推門而出,心中暗喜,看樣子有些效果,趕緊幾下結束了屋中事情,踱步趕到專門給陳翊定騰出的那間屋子。
「舅舅可有什麼疑惑?」
一進門,劉錫命就瞧見陳翊定滿臉嚴肅地正對面坐著,他趕緊上前問候道。
陳翊定直瞪瞪地盯住劉錫命看了半晌,直到劉錫命有些渾身不自在時,他滿是嚴厲地開口說道:
「跪下」
???
劉錫命滿頭霧水,一臉茫然地看著陳翊定。
「跪下」
陳翊定聲調突然拔高,又對他吼道。
臥槽,什麼情況,怎麼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劉錫命心中有些慌亂,大舅這操作感覺不對啊,但是見他依舊滿臉肅色地盯著自己,劉錫命只好整理了一下衣服,慢慢對著他跪下來,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這,不知外甥有什麼不對之處?還請舅舅明示。」
陳翊定見他聽話跪下,臉色稍微好了些,哼了一聲,略帶怒氣地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你也是讀聖賢書的,卻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歪門邪道,真是不為人子。這些把戲除了哄騙那些鄉間愚民,於你修身養性有合裨益,我看你去聖賢之道日遠矣,今日還敢空談什麼君臣賢愚。扶乩占卜本就是淫祠邪教所用,其所圖者,要麼是誆騙愚民錢財,要麼是哄騙愚民謀反,我且問你,意欲何為?」
劉錫命瞪時有些急了,趕忙說道:「舅父容稟,我家所拜者,紫微大帝也,這也是朝廷正神,皇室民間多有祭拜,只不過在我家顯聖而已,近年來家中日漸發達,正是拜其所賜。況且外甥並未迷而信之,這些時日以來,一日不敢忘卻聖人教誨,更從未別立教派,招搖撞騙。」說完又將這半年來的事情挑了些能講的講了一遍。」
陳翊定臉色又好了些,好在這小子還沒有陷入太深,嘆氣說道:「哎,你年紀小,不知世間險惡,民間常有黃婆大仙誘惑良善的傳說,雖然未曾有人親見,但也不可不防。正所謂『彼欲取之,必先予之』,天下哪有白給的便宜,你要深思啊。」
「這,這或許是真有好事呢?」
「嗯?」
果然還是親舅舅厲害,劉錫命被他一瞪,哭喪著臉道:「舅舅說得是,外甥往後自當多加小心。」
心裡卻非常鬱悶,這算不算又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陳翊定這下總算逮著機會,噼里啪啦的教訓了他一通,末了說道:「你年輕不知事,還是得讓我多看顧著點兒,往後有什麼事情務必告知於我,一起參詳之後再來定奪。」
劉錫命失了今天這一招,只好先點頭應是,陳翊定這才露出滿意的神色消停了下來。
等到第二天,陳翊定果然開始大範圍行使起管家的權力,見到劉錫命竟然還給佃戶安排了肉食,他指著劉錫命幾人怒斥道:「敗家玩意兒,這些人本就是家中佃戶,眼下吃的穿的都要你家來出,哪裡還用的著給他們吃這麼好的飯食,明日起讓伙房停了。」
如此幾天下來,龍驤隊眾人紛紛來找劉錫命訴苦,於永凱一臉鬱悶打頭說道:「二哥,這麼下去可不是辦法,舅老爺把咱們許多事都改了個遍,這可怎麼是好。」
劉錫命這會兒也還不是鬱悶,嘆了口氣道:「那能怎麼辦呢,事兒都是自找的,眼下我娘都聽舅舅的,哪裡有人製得住他。」
說道這兒劉錫命腦海中靈光一閃,他娘的自己果然是政治小白,自己制不住舅舅,又不好直接翻臉,那何不找個人來制衡他呢,當即把自己的想法給龍驤隊眾人說了,大家一起商量有什麼辦法。
一群人苦苦想了一會兒,許衛眼睛亮了亮說道:「天下事皆有禮可循,舅舅是母家的兄弟,家中無親族家長時自然可以替外甥做主,但若是咱們家中有親族長輩在,這家裡可就輪不到他了,這是宗族禮法,如此一來舅舅也不好說些什麼。」
劉錫命這麼一想是啊,自己還是習慣用現代人的思維方式去思考問題,竟然忘了古代宗族這個東西。
確實是如此,舅舅關係再近那也是外姓人,在家中的話語權按道理是比不上同姓長輩的。
「只是這麼一來萬一又給自己找個麻煩來怎麼辦?」劉錫命有些猶豫 。
許衛微微一笑道:「這點二哥毋憂,咱們只需挑選一個合適輩分的人就行。族中可有輩分與你相當,但是歲數比舅舅年長的人?此人輩分與你相當,就不能借著長輩身份壓制我們,年歲比舅舅更長,說出話來舅舅也不好當著耳邊風,再加上兩人本都是我們請來的,到時家中話語權豈不是又到了我們手裡?」
「哈哈哈,這個辦法好。」
劉錫命開懷大笑,許衛還真他娘的是個人才,有他在剛好能彌補自己對本朝風俗認知不足的短處,趕緊拉著劉錫賢、劉錫安一起合計起來。
三個人這麼一算,還真找到一個符合要求的人選出來,劉錫命曾祖父的三房子孫,算是劉錫命的遠房堂兄劉錫禾,如今差不多五十歲左右,聽劉錫賢說這個人在鄉里名聲不錯,以往見他時也不像是個糊塗蛋,說不定可以用的上。
劉錫命一拍桌子:「就他了,到時候許衛你替我出面,去打探一下他家情況,如果確實為人不錯,你便透個風給他,看看他如何反應。要是他懂得起如何做,你就做主將他請過來。」
至於劉錫禾會不會同意到劉家來幫忙,劉錫命倒是不擔心。劉家本來就不是豪門大族,族中親眾大多散居在附近幾個鄉里,雖說有些讀書人家,但是沒有高官顯貴,其他大多數人都是務農或是做點兒小買賣,日子不可能好到哪裡去。
過了兩天,劉陳氏和陳翊定坐在堂屋裡看著眼前的劉錫禾一臉面面相覷。
劉錫禾穿著一身素色長袍,鬢髮都有些變白了,滿是皺紋的臉上一雙眸子熠熠生輝。
他對劉陳氏、陳翊定和劉錫命拱了拱手,笑著說道:「這兩年家中日子實在難過,朝廷差役又派的急,聽鄉人說咱們劉家出了個英雄少年,小侄便舔著老臉來求條生路,還請嬸子和堂弟收納。」
劉陳氏猶豫地看了一下陳翊定,有些不知道如何處理,劉錫命趕緊接過話頭道:「敦孝悌以重人倫,篤宗族以照雍睦,此歷朝歷代所以提倡之事,如今族人有急,而我家頗有富裕,自然應該多加照顧。堂兄既然求上門來,我家自然不好推辭,但是事先申明,愚弟資財也是辛苦所得,族人若要求得庇護,也必須憑個人本事爭取。」
劉錫禾做出欣喜的表情,連連點頭道:「那是自然,要是有想吃白飯的,我第一個不答應。」
陳翊定見劉錫命開口答應,他一個外人又不好置喙這種宗親之事,只好坐在一邊默不吭聲。
這事成了一半了,劉錫命不動聲色地和劉錫禾對視一眼。
第二天時,陳翊定正對著幾個保長說道:「家中房屋修建可不能按照原來這般,你等先停一停,等我將這規制改一改再說。」
劉錫禾一下子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在旁邊怪裡怪氣地說道:「舅老爺,這家畢竟是我堂弟的,這些事恐怕還是要他來做主吧?」
陳翊定臉色一沉,見說話的是劉錫禾,只好用平和的語氣回他道:「錫禾莫非不知我這外甥年方弱冠、這些事情由我替他做主便可,免得他被人哄騙。」
劉錫禾呵呵一笑,別人怕這個舅老爺他可不怕,畢竟自己年紀擺在這兒呢,但是面上仍舊做主恭敬的表情說道:「話可不能這麼說,我那兄弟少年英雄,如今十里八鄉都在傳他如何夜破流賊、智救老師。不說他尚未成年,就是成年壯丁又有幾個如他這般有本事的。再說了,這個家終歸是他的嘛,你現在不讓他來管,以後不還是要給他。」
見陳翊定被自己堵住話頭,劉錫禾用看似低沉實際上又能讓旁邊幾人都聽到的聲調繼續說道:「況且這也是為舅老爺你好啊,我這麼一個新到之人都聽到家中佃戶有人傳言……
「傳言什麼?」陳翊定見他欲言又止,直接沉聲問道。
「傳言說你一來便奪了我堂弟大權,如今家中事務處處都要聽你的安排,這是想要謀奪我堂弟家業啊。」
「胡說八道!」
陳翊定勃然大怒,如果是別的還好,這種流言簡直是要毀他的名聲,若是傳了出去,他還怎麼在讀書人里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