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再教子弟

  六月初十,劉錫命回村兩天後。

  這段時間劉家幾百號人每天至少工作六個時辰,大家齊心協力之下總算將磚窯建了起來,劉錫命在府城裡定的煤炭等物也先到了一批,萬事俱備現在只等出磚了。

  「龍驤隊的隊長們隨我去查探一下村中地形,你們手上的活計安排其他人接替。」

  大萌農村里修房子基本上沒有規劃,大多數村子都是雜亂無章,反正劉錫命去過的這些地方里,除了順慶府城等大城市,其他的都是一丘之貉,他畢竟是現代人,哪裡受得了這種凌亂無序的狀態。

  估麼著再有幾天就要開始在村子裡建造房屋了,他打算趁這段空檔去查探查探村子的地形,為村中建設做好規劃,正好把龍驤隊等人一起帶上,讓他們開拓一下眼界。

  一群人向西走出幾里地,來到西邊最高的老君山上,找了個高處俯瞰整個張家灣村。

  只見嘉陵江宛若一條白練從北而來,繞著張家灣村畫出一個幾字往南流去,幾字型內的土地呈現中間高,兩側低的地形,此時正值夏季,江水奔涌之下竟然將村子三面沿江處都淹了大部分。

  「馬上咱們便要修建村莊,這修造一事,首先便要考慮軍事防禦,你們都經歷過上個月的戰事,如今天下到處都是流賊,指不定哪日便又有賊人前來劫掠,對這防禦之事,你們可有什麼想法?」

  隨著人員的急劇增多,劉錫命越來越覺得管理人才不夠用,為了鍛鍊手下人思考的能力,他便指著整個村莊考教他們。

  「這,這玩意兒咋說,以前也沒學過啊。」李彪在一旁直摳腦袋。

  哈哈哈,劉錫命回頭一看,見大多數人都像李彪一樣一臉難色,只好笑著提醒道:「城池防禦也不過是你攻我守而已,所考慮的便是如何分散敵軍進攻力量,或是增強我軍在某些關鍵之處的防禦力量,你們試著按往日攻防訓練來想。」

  龍驤隊眾人眉頭緊鎖,於永凱冥思苦想了一會兒說道:「如府城這些城池通常都是內建高牆,外修壕溝護城河之類防禦,敵人來攻時先要想法過河,還要爬上城頭才行。咱們修建村莊雖然因為朝廷法度不能建造如此城牆,不過是否可以修上柵欄,再在外面挖溝引水?」

  「哈哈哈,這主意不錯。」

  劉錫命上次被張家串通衙役坑了以後就在研究大萌律等書,知道正如於永凱所說,萌朝對城池建造、房屋規制等方面有非常詳細的規定,例如,凡官民房舍車服器物之類,各有等第。若違式僭用,有官者仗一百,屬職不用。無官者仗五十,罪坐家長,工匠並笞五十。

  雖然到了明末時期百姓服飾住宅僭越的情況已經很多,但是真要是建了城牆,那意義可又不同了,現在才崇禎七年,朝廷對地方的控制力還沒有完全喪失,就算劉錫命和謝成周關係密切,恐怕也保不住他。

  況且為了抵擋陝西流賊,現在四川巡撫就常駐在順慶上游的保寧府,真要是出了事那就只有四處流亡了,所以要想建造城牆恐怕只有等自己不懼地方軍事力量的時候才能考慮,現如今先造個木牆應該也能對付。

  許衛和張元龍這段日子都是白天來幫忙,晚上便又回家居住,因此也是第一次參加龍驤隊的這種討論,頓時都覺得有些新奇。

  許衛笑著出聲道:「何必這般麻煩,不如將房屋連成一片,再於其中設置出口,如此便可將造房修城合在一起,既省時又省力,豈不美哉? 」

  劉錫命滿意地點點頭,許衛還是有些見識的,這不就是客家人通常修建的那種塢堡嗎,廣東和福建這些地方多有這種建築。

  不過他想想後搖頭道:「許衛所說也確實是個好辦法,但是如此一來村莊規模便會大幅受限,而且村民居住其中頗有不便,不太適合我們。」

  許衛奇怪問道:「二哥,如今家中有五百來號人,已經算是大村,你還想擴建不成?」

  劉錫命聽許衛管自己叫二哥,不由心頭一喜,他和張元龍人畢竟是自己以前的同窗,雖然現在都做了他家佃戶,但是許衛也是個讀書種子,劉錫命有想法將他扶持起來,到時候官面上也好有人幫襯,只是這麼一來,如何處理兩者的關係就成了難題,現在許衛主動稱他為二哥,顯然是以他為主了。

  見身邊都是自己人,他第一次當眾吐露心跡道:「自崇禎元年以來,天下紛亂不斷,內有流賊亂軍起於腹心之地,外有女真蠻夷襲擾邊陲,中國漸有傾覆之象。近來紫微大帝常常託夢於我,其在夢中唱到『日不出兮月不現,九州長空升星漢。三百年後豕鹿分,卯年持刀爭鼎鐫。』,我雖不解其要義,但結合天下大勢,猜測其似言朱明失國。」

  劉錫命歇了口氣,見身邊眾人全都被震驚得合不攏嘴,繼續說道:「若果真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況且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治蜀未治,四川天府之國,為禍者不可勝數。屆時兵禍連結之下,我等小民豈不是任人宰割,與其倚仗他人,不如我等自強自立。如此,諸君還以為五百人多乎哉,實不多也。」

  這裡劉錫命引用明末蜀警錄作者歐陽直的話來論述,又讓他想起張獻忠和清軍屠川的事情來,把他自己也驚出一身冷汗,說起最後幾句話時聲調突然拔高,將眾人震懾住,隨後他又將這些年天氣變化糧食減產等因素細細給大家分析了一遍。

  一干少年中除了劉錫賢、劉錫安兩個小傢伙經常聽哥哥這些灌輸有些免疫能力,其他人都被劉錫命的描述弄得心神慌亂。

  許衛摸了摸額頭不知道是天熱還是驚嚇出的汗水,澀聲說道:「往常只以為天時無常,現在這麼一想,這天氣確實是越來越冷了。只是天命變幻,除非有大氣運者,我等凡人又能如何呢?」

  這話一說完,許衛就見其他人齊刷刷地看向劉錫命,眼神中透出莫名的神色。

  許衛一拍腦袋,對了,自己這同窗似乎可以通神?

  於永凱一臉興奮地抓住劉錫命雙手,激動地說道:「二哥所說紫微大帝唱詠之詩中,有卯年持刀爭鼎鐫的詞句,劉姓者,卯金刀也,豈不是正應此詩。」

  「不,不止如此,鼎者,天子之物也,大禹做九鼎以對應天下九州,是以中國以鼎象徵天下。鐫者,刻也,其刻於鼎上者,先王之法也……」,許衛被於永凱帶了節奏,下意識地說道,只是見眾人都望向他,後面的話卻越說越小聲,直至幾乎聽不清的地步。

  別人聽不清,劉錫命耳清目明卻是聽得清楚,他心裡不由得有些好笑,看你們掉不掉坑裡。

  當然這也是因為劉錫命自己編的打油詩本來就有這層意思,日月兩個字,合起來就是明,日月不現,不正是說萌朝氣運暗淡。豕,就是豬,與朱家天子的姓同音,鹿也象徵天下,所謂秦失其鹿,天下人共逐之,這話里話外都是朱家要亡。

  咳咳,劉錫命定了定心神,滿臉嚴肅地對眾人說道:「這話不要亂說,若是被人聽了去,咱們一個都跑不脫。況且眼下咱們一窮二白,天上又不會掉餡餅下來,還是只有靠咱們兄弟齊心,才能好好做一番事業出來。」

  「為什麼我對大家要求這麼嚴厲,每日裡除了訓練、幹活還要讀書學習,還不是指望大家有朝一日能做好我的幫手,不然光靠我一人能做成什麼事。」

  「二哥放心,我們曉得了。」

  一幫子少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個個面色激動,紛紛拍胸脯表態道。

  我勒個去,你們都曉得了什麼,為什麼感覺怪怪的,劉錫命內心一陣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