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清派人去前去調查,劉錫命這邊反而沒了什麼事,他托吳嬸向周良才請了兩天假後,一直在等著張家出招的,哪曉得等了幾天也沒見有什麼動靜,這段時間便漸漸放下心來,心裡覺著莫非是因為張家自己也覺得理虧,加上沒弄出人命來,他家便要將此事算了?抑或是張明軒吃了這虧不敢聲張,被他自己壓下來了?
無論如何,張家不來找麻煩當然是好事,劉家眾人便又恢復了每日訓練、接送三兄弟上下學的模樣。
等到五月二十七這天,張家灣村的平靜突然被打破了。
「有差人下鄉了」,一個村人慌慌張張地跑進了村子裡,一邊大聲吼道。
當真?鄭姐等人剛聽到還有些發懵,見那人肯定地點頭,一群人趕忙慌慌張張地把手上東西該扔的扔,該拿的拿,急吼吼地往家裡面跑去。
「砰砰砰」,家家戶戶都跟見了鬼似的把門閉的嚴嚴實實。
不怪村人太膽小,實在是差人兇猛堪比猛獸,要知道這年頭衙門裡的差役一年工食銀最多也就六、七兩,如何養的活一大家子,所謂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後還不是要靠盤剝百姓、勒索商戶等方法來錢。往常這些差人下鄉哪次不是像惡鬼一般,輕則辱罵勒索,重則毒打強搶,村人還不是只能任他施為。
過了沒一會兒,七個身著黑色公服的差人挎著腰刀,拿著水火棍,大搖大擺走進了村里,領頭的正是之前劉錫命在府城見過的班頭李勇。張玉成作為本村里長帶了一個家丁一起跟著,他這會兒也沒了往日的威風,只在一邊陪笑著。
張家灣村人一個個在家裡心驚膽戰,生怕有人前來叫門,哪曉得這些人走進村子裡,竟然徑直走了過去,直奔村口而去。
李勇等人到了村口附近,老遠便望見一座大宅子,只是這規制有些奇怪,當先便是一排磚瓦房,四周用青磚圍了起來,不像一般富貴人家門口還有門樓挑檐,看起來怪模怪樣的。
他娘的,這劉家果真是賺了大錢,一會子不好好敲上一筆哪對得起自己這麼多人來一趟,李勇見到這宅子第一時間便冒出了這個想法來,轉頭一看,其他衙役幫閒全都露出會心的笑容。
「劉家的,有人沒有,沒死光就趕緊出來幾個人,有貴客來了。」張玉成得了張玉清的通傳,知道自己被人家耍的團團轉,要不是張玉清叮囑他今天配合好李勇等人,依照他的脾氣哪裡還忍的住,這會兒也是憋著氣親自去叫門。
今天是學堂月休,劉錫命三兄弟都在家裡待著,眼下家中雖然將院牆都修起來了,但是裡面的房屋才修好兩三間,因此哪怕是休息他也得帶著其他人一起幫忙修房子。
劉敬直、劉巧曼等幾個六歲大的孩子幫不上忙,便站在一旁玩耍。這會兒聽見有人叫門,劉敬直趕緊到門口去瞧,不過聽到來人口氣不好,他也不敢開門,只在門縫裡瞧了一下,便一溜煙地跑回了院子裡向劉錫命回報。
「二哥,門口來了好多人,村裡的那個張大戶帶了十幾個人堵在門口,他還罵咱們呢。」劉敬直一臉慌張地說道。
哦?劉錫命心中一動,這張玉成乖了幾個月,怎麼現在這麼有膽子了,趕緊往門口走去。
等瞧見張玉成身後還站了幾個公人,劉錫命心裡一突,看樣子來者不善啊。
「兄弟們,抄傢伙!別拿槍,拿棍子。」
劉錫命趕緊把院子裡忙活的眾人都叫了起來,一群人轉瞬間便排好了隊伍,看的院子裡做工的泥瓦匠們眼睛一愣。
「稀客,稀客,張老爺怎麼有空來我家做客了,這幾位是?」劉錫命被十幾個人簇擁著心有底氣,開了門慢條斯理地沖張玉成打招呼,李勇等人他也認出來了,不過這會兒他也裝作不認識不去理會,且看張玉成怎麼說。
張玉成咬牙切齒地憋了一串笑容出來,皮笑肉不笑地對劉錫命說道:「縣城裡的李班頭下鄉來找你有些事,你且聽他怎麼說吧。」
李勇一個跨步向前,一手將張玉成撥開,眯著眼睛盯著劉錫命道:「你便是劉錫命?本班李勇奉縣尊令,查張家灣村人劉錫命,萬曆四十七年生人,崇禎七年成丁,即日起赴縣中服役,收拾一下這便隨我走吧。」
劉錫命一下子愣住了,作為一個現代人,雖然接收了身體的記憶知道有徭役這麼回事,但是畢竟沒有親身經歷,也沒把這事看得多嚴重,再加上最近日子讀書,總以為自己也算讀書人了,也沒有想過自己還不是秀才,還要服役這件事。
他心裡有些慌亂,腦海里一下子閃過一個念頭,沖李勇說道:「李班頭,在下乃是四十七年七月生人,如今離成丁還有些時日,不知可否過些日子再來。」
「哈哈哈,呸,你這潑才,莫非還要等縣裡給你慶生不成,縣尊老爺都不敢這般干。」李勇一下子仰天大笑起來,周圍這些衙役幫閒也鬨笑起來。
李勇見劉錫命還在那兒扭捏,變得有些不耐煩起來,一手去抓劉錫命道:「少他娘的廢話,不想收拾那便跟我們走吧。」
劉錫命哪裡肯跟他們走,往後一個閃身躲開,旁邊於永凱趁機一把將李勇手抓住道:「且慢,你等下鄉可有縣中牌票?若是沒有,今日怕不是我家少主跟你等走這般簡單。」
「嘿,還真他娘的是讀書人家,今日老子便讓你們心服口服。」說完,李勇猖狂大笑著伸手從懷裡掏出張公文來,抖了抖往劉錫命幾人臉上湊去。
劉錫命和於永凱瞪大了眼睛一看,確實是南充縣衙出具的牌票,上面寫著「今差壯班班頭李勇人等下鄉公幹」等字樣,還蓋有縣令大印。
張玉成在一邊幸災樂禍地偷笑,你一個娃娃還想抓住縣裡的把柄,真是天真。
劉錫命和於永凱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神里瞧出不妙來,這幫傢伙手續齊全可就不好辦了。
於永凱附耳低聲道:「為今之計只有多使些銀錢打發了,一般縣中徭役,無論是均瑤或是雜泛都是可以折銀的,這幫差人估計也只是想來打些秋風。」
劉錫命有些無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好假裝從懷裡實則從空間裡掏了五兩銀子出來,塞在李勇手上,拱手道:「李班頭,這些錢權當各位差官茶水錢,還請笑納。至於在下服役之事,不知可否折銀抵役?」
李勇將手裡錢掂了掂,心想這劉家果然是有錢,心中貪慾更盛,不過想起自己收了張家錢的,哪裡敢讓他跑了。再說等他落到自己等人手裡,還怕不能讓他傾家蕩產嗎。
當即將銀子往懷裡一揣,正色對劉錫命說道:「我兄弟幾人為你跑這麼些路,收些茶水錢也是應得的。服役之事縣中說了,今歲事繁,民役已不足用,特令不許折銀,少說廢話,且隨我走吧。」
劉錫命見他不辦事卻收了錢,心中大罵這幫黑心爛肺的狗衙役,不過也只好應付道:「那今日李班頭便先回吧,待在下去城中拜訪謝成周謝二尹之後,自會去衙門領差。」
「入你娘的狗才,什麼時候衙門公幹要聽這許多廢話,你識得謝縣丞又怎地,這是曾縣尊的令,他又能做何。今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來人,砸門抓人。」
李勇見劉錫命推來推去就是不肯走,當即暴跳如雷,就要上前抓人。
劉錫命趕緊陪笑道:「李班頭息怒,確實是今日家中有事,還請行個方便。」說完又掏了五兩銀子遞上去。
李勇收了銀子臉色緩了緩道:「看你上道也不多難為你,但是今日是定要帶你走的,早點動身免得吃了苦頭。」
「二哥,不對勁。」
於永凱見此情形附耳對劉錫命說道。
劉錫命也覺得蹊蹺,他一個人服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哪裡需要這麼多差人一起下鄉,況且正像於永凱說的,花錢沖抵徭役本就是常例,這幫差人卻非要帶他走,究竟是什麼居心?
再看了看張玉成幸災樂禍的樣子,劉錫命心中一陣惡寒,這幫人不會是想要暗害自己吧,當下更不願意隨他們走了。
「他娘的,真是長了見識,當了這麼多年差還沒見過你這般不識趣的。兄弟們,拔刀抓人。」
李勇見劉錫命扯東扯西就是不肯走,又怒了起來,也不再多說了,直接招呼眾人上前拿人,一眾差人噌噌地將刀拔了出來往劉家眾人逼過來。
「誰敢!」
劉錫命這會兒要是還不知道這幫人有貓膩,那幾十年簡直活到狗身上了,當即對龍驤隊眾人喊道:
「龍驤隊,列陣!」
「喏」
龍驤隊眾人本就圍在劉錫命身邊,這回兒一聽令,立刻便在門口列成陣型,齊刷刷地將木棍斜舉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