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保林整了整自己的衣冠,昂首走下牛車,在一眾日本武士的注目中闊步走入二之丸的正殿之中。
描紅繪綠的二之丸正殿當中,跪坐著幾個衣著吳服的月代頭武士。
當中一人鬚眉半睜,面闊短髯,表現出一種不露自威之象,正是德川家老中、忍藩藩主阿部忠秋。
今川直房跪坐在左側下手之處,再次替雙方都介紹了一遍,姜保林也便順勢在正殿當中榻榻米上坐了下來。
阿部忠秋一臉皺眉地看著眼前這個裝扮怪異的呂宋人,說他是明國人吧,但是衣著打扮卻又與明國大為不同。
說他不是明國人吧,嘴裡字正腔圓的大明官話卻又做不了假。
加上姜保林身上自有一股呂宋海軍將官特有的蓬勃朝氣,讓阿部忠秋看的更加迷惑。
側頭聽今川直房用日語講了講自己談聽得情報,阿部忠秋點點頭皺眉看向姜保林。
「我日本與呂宋往來無怨,為何要在江戶外海擊沉本家水軍?」
姜保林撐腿而坐道:「恐怕也不能稱之為往來無怨吧,貴國強令琉球入貢一事已為大明天子知曉,只因福建水師不便,這才命我呂宋代天子懲戒,此事我軍已經言明,阿部閣下應當知曉才是。」
阿部忠秋悄悄捏了捏在衣袍下面的雙手,姜保林這話有些唬住他了。
不同於豐成秀吉的狂妄自大,眼下的德川幕府已經進入昇平階段,維穩才是第一要務,因此對於大明並不敢過分招惹。
看到姜保林鎮定自若的表情,阿部忠秋語氣軟了幾分笑道:「都是誤會,琉球前來朝見我幕府本是自願之舉,本家從未有過逼迫之事,還請尊使明察。」
姜保林嘴角一揚輕蔑地笑了笑,「此事究竟如何,本官想來琉球王等人更有發言權一些吧,總之,我呂宋同樣身為大明屬國,此次乃是替大明天子懲戒日本。」
「就在十日之前,我軍已將迫害琉球的罪魁禍首薩摩藩島津家懲治了一番,眼下到達江戶,便是要向德川將軍討一個說法,這琉球究竟如何處置?」
姜保林的話讓阿部忠秋心中一跳,這裡面信息量太大了。
呂宋已經攻下了島津家?若真是這樣,那幕府該怎麼辦?
要是不管,只怕幕府便要威嚴掃地。
要是管的話,島津家這樣的外樣大名本就是幕府嚴加提防的對象,削弱還來不及呢,哪裡會想要幫他們。
腦海中心思電轉閃過這些問題,阿部忠秋探身慎重問道:「那個,敢問尊使,貴國如何懲治的我薩摩藩?」
姜保林轉而環抱雙臂笑道:「幕府想要我軍如何懲治?」
二之丸正殿中的幾人各自心懷鬼胎地互看了一眼。
不等阿部忠秋說話,姜保林笑著解釋道:「阿部播磨守不必糾結,雖然日本侵犯我大明屬國已然屬實,但是念在爾等還知道顧慮我大明顏面,並未直接吞併琉球,此次我軍已然手下留情了。」
帶著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姜保林自信滿滿地笑道:「島津家雖然在貴國號稱勇武,但是在我軍攻勢之下也不過土雞瓦狗而已。」
「十日前鹿兒島一戰,我軍兩千人馬大破島津家三萬之眾,斬首五千有奇,此事貴方自可向島津家核實。」
「嘶」
阿部忠秋和今川直房等人一頭冷汗。
兩千人大破三萬人,這樣的武力該是何等兇猛,想到此前目付們匯報的海面戰爭,阿部忠秋死死盯住了姜保林。
「既然如此,尊使等人帶領艦隊到我江戶又有何事,莫非是還要與我幕府大戰一場嗎?」
今川直房等人也齊刷刷地看向姜保林,生怕他嘴裡再蹦出什麼駭人的消息。
姜保林莞爾一笑搖搖頭,這狐假虎威果然過癮。
「不然,我呂宋也不過是大明藩屬而已,並無義務替大明攻伐貴國,此次之所以替大明天子征討貴國,也不過是因為本國國主朝見天子時推脫不過而已。」
「如今島津家這個罪魁禍首懲戒已畢,鄙國國主在大明天子面前也能交差了,我家海軍游都督指示,此事便就此作罷。」
「我方此次前來,一來為琉球善後事宜與貴方談判,從今往後,琉球理當只朝見大明天子,日本各藩不得橫加兵刃。」
「其二嘛,便是為通商而來,我呂宋與日本一樣,孤懸華夏海外,常需商旅互通,因此特意向幕府討要一封朱印狀,以便日後通商往來,當然,也想請貴方對鄙國商旅在關稅上給與優惠。」
「呼」
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阿部忠秋放下心來。
呂宋人提出的這幾個要求都不太過分,如果他們真的如同自己吹噓的那般實力強勁的話,為了幕府的太平,答應下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當然了,此事定然要向薩摩藩求證之後再上報將軍定奪。
心中主意已定,阿部忠秋擠出一絲笑容道:「貴國深明大義,鄙國上下感激不盡,正如尊使所說,侵犯琉球本就是我幕府麾下薩摩藩擅作主張,此後本國自會再行申斥。」
「至於尊使所說通商一事,此事事關重大,本官也無權決定,還需向我家將軍稟報之後才能定奪,還請尊使稍歇幾天,容後再談。」
姜保林沒想到德川家這麼好對付,至於拖後幾天他當然想得到原因,無非是向島津家求證罷了。
見此情況,他便乾脆地點點頭,「此事理所當然,為表誠意,我家都督代表鄙國國主向幕府將軍獻上一些呂宋特產作為禮物,還請貴國笑納。」
「哈哈哈,如此,那便更好辦了。」
見呂宋人還打算送禮,二之丸里的氣氛更加舒緩了幾分。
正所謂禮尚往來,這個道理在華夏文明圈裡都是通用的。
眼見事情談妥,姜保林沒有在江戶停留,反而帶著人手返回了艦隊。
在安排人手將送給德川家光的禮物送上岸之後,呂宋艦隊再次拔錨起航朝外洋駛去。
江戶灣畢竟有些狹窄,為了避免德川家突然翻臉,游德高等人覺得還是應該謹慎一些為好。
快要駛出江戶城五里的範圍時,整個呂宋艦隊對著江戶灣西側的無人山坡上一通火炮齊射,扎紮實實地秀了一把肌肉。
密集震天的炮火讓緊跟在身後送行的今川直房等人看的心驚膽戰,對於談和的心思又重了幾分。
要知道游德高帶領的艦隊最大排水量為1800噸,除了不是蒸汽機驅動等條件外,較之後世的佩里艦隊還要勝過幾分。
都對日本構成了碾壓性的威脅,這樣的條件不愁日本人不識趣。
當然,對於可能引起的德川幕府再次開關一事,劉錫命也有所考慮。
德川家第三代將軍德川家光四年前才完成閉關鎖國,想來應該不會這麼快就自己打自己的臉,加上呂宋打著大明的幌子,對於日本人的震撼應該沒有佩里艦隊那般巨大。
當然了,就算是日本人醒悟過來也不要緊。
這個時代中,掌握最先進科技的便是劉家,劉錫命是絕不會給日本後世那樣的機會的。
三日之後,江戶城本丸天守閣中。
面白短須、肥頭大耳的德川家三代將軍家光懶洋洋地躺在天守閣入母屋中,手裡拿著的卻是呂宋人送過來的巧克力。
才一品嘗,德川家光便愛上了這種甜滋滋的吃食,巧克力瞬間成為了和葡萄牙人金平糖一般的奢好品存在。
「阿部,呂宋人的消息核實的如何?」
在外人面前能夠指點江山的阿部忠秋此時正一臉恭謹地俯首跪在德川家光面前。
「稟將軍,薩摩藩的目付傳來消息,呂宋人確實對島津家大打出手,斬殺至少有四、五千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