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也一同前往。」
正當眾人不知道如何開口時,一個聲音從劉錫命等人的後方傳來。
大家聞聲望去,只見兩個書童伴著一個身著玉色襴衫、頭戴四方平定巾的儒雅士子飄然而至。
不等大家開口,這年輕男子微躬行禮,「不才楊有麟。」
「是今科解元,新都楊家的楊有麟。」,人群之中傳來一聲驚呼。
劉錫命眼睛一縮,這個便是搶了自己頭名的楊有麟?
他娘的現在又來搶老子的風頭,劉錫命皮笑肉不笑地朝楊有麟拱拱手,「原來是楊兄,既然如此那便更好了,請吧。」
楊有麟嘴角含笑微微點頭,一副解元的模樣做的十足。
新都楊家能人輩出,楊慎、楊廷和等諸多名臣全是出自他們家,對於家人的培養自然也十分到位。
所以一聽到士子們鬧事,楊有麟便多了個心眼,專程到此一觀,不想卻碰上了劉錫命等人。
貢院門前的差役早就注意到了劉錫命和楊有麟等人,眼見他們在眾士子的包圍下走到貢院門口,不等楊有麟開口,當先那吏員直接站了出來。
「學憲有令,朝廷掄才大典豈是兒戲,科場自有諸御史、巡考監管,諸生不得多議,爾等都退去吧,有敢鬧事的,直接除去功名。」
楊有麟一下子被這書吏的話噎得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劉錫命在一旁心頭暗笑,叫你裝逼,想搶老子的風頭,沒門兒。
不等楊有麟想出辦法,他直接上前一步,「請通傳一聲,新安伯劉錫命拜會蔣御史、陳學憲。」
那書吏聽到劉錫命這說辭一愣,這局面幾位上官沒交代過啊,該怎麼辦。
見這書吏一臉猶豫,劉錫命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速去,速去,小心本伯參上一本,你等都吃不了兜著走。」
李彪更是直接從親衛手中取過劉錫命帶著的蟒袍,直接給他披了上去。
看見這一身紅彤彤的袍飾,這書吏冷汗直冒,告了個罪便轉頭進去通報。
沒一會兒的功夫,貢院大門吱呀一聲中門打開,蔣時中和陳士奇兩人身著官服聯袂而出。
「見過新安伯。」
「蔣御史,陳學憲」,劉錫命跟著拱手致意。
陳士奇漠然地看了看門外眾人,凡是被他目光掃到士子無不心中發虛,脖子一縮恨不得找個地方躲起來。
「新安伯,不如裡面說話?」,蔣時中笑看向劉錫命。
劉錫命點點頭,有意無意地瞥了一眼抓麻的楊有麟,嘴角含笑地跟著兩人進入貢院。
大門吱呀一下又重重關上,只留下楊有麟等人一臉尷尬地在外等候。
「新安伯何必跟著他們這幫人前來,歷年科考,總會有人想要鬧事,只要不去管他,自然便煙消雲散了。」
陳士奇顯然是老手,才寒暄兩句便直接點明了劉錫命的來意。
劉錫命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若是尋常這麼處理自然無礙,只是牽扯到他自身,他當然想要儘量做到最好。
「多謝學憲提點,不過在下以為此次還是要謹慎一些為好,在下未曾想到光是順慶府之中便有25人中舉,其他府縣憤憤不平也是自然。」
「因此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可否請兩位公開順慶府中舉士人試卷,以供大家品評,眾生所慮者不過是擔憂在下與幾位互通,如果能公之於眾,則謠言自然散去。」
蔣時中和陳士奇兩人有些猶豫地互相看了看。
「歷屆鄉試可從未有如此行徑,這……」
劉錫命在提建議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兒,他只說公布順慶府中舉人員的試卷,因為他也怕陳士奇等人真的動了什麼手腳,倒是豈不是更說不清楚。
見陳士奇還是有些猶豫,劉錫命只好舔著臉道:「陳學憲,如果要說公布所有試卷,那自然有也不合規矩,但是只公布順慶一府的似乎便沒那麼嚴格了吧。」
「御史和學憲自然不在乎這幫人如何看待,但是倘若真能讓人心服口服,在下想來川中士人只會對兩位交口趁贊,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
蔣時中有些心動了,他無權無勢,穩在河南道御史一任上已有數年,正需要有名聲和政績推動自己更進一步,劉錫命這說法正合他意。
「陳學政,你看?」
見蔣時中一副眼巴巴的模樣,陳士奇苦笑一下,「既然新安伯和蔣御史都有此念,那本官破一回例也並無不可,只是還要煩請新安伯說的明白,若是再有敢鬧事的,一律嚴懲不貸。」
劉錫命拱手答謝,「多謝陳學憲,在下一定向眾士子傳達到。」
貢院大門吱呀一聲再次打開,劉錫命身著一身紅色蟒袍獨自走了出來,威勢頓時讓門口眾人一滯。
「諸位」,劉錫命拱了拱手,「我已請得蔣御史和陳學憲同意,將此次中舉的順慶府士人試卷一一公布,大家若是覺得其中有舞弊之人,歡迎向官府舉報。」
他隨即臉色一變,「但是陳學憲也叫我將醜話說在前頭,公開考生試卷,已屬破例,倘若再有人敢聚眾鬧事,學政衙門便要將其一一逮捕,著令除去功名,望大家謹記。」
「嘩」
門口的數千士子沒想到自己的這番動作竟然真的有用,一個個全都無比歡欣,連帶著劉錫命這個願意替他們請願的人也被他們當成了自己人,不少人當場便誇讚起來。
「新安伯大公無私,果然是我輩楷模。」
「我就說嘛,人家心中無鬼,自然不怕這些事情,看看,我說的對吧。」
今科解元楊有麟在一旁聽得眉頭大皺,這麼一來風頭就全被劉錫命賺了去,那自己的這個解元當著還有什麼意思。
眼見眾士子的情緒越來越高漲,楊有麟心生落寞,帶著兩個書童扭頭便走。
劉錫命心下不無得意,現在他越來越清晰的認識到,有些時候該當出頭鳥就得當出頭鳥。
趁著群情興奮,他再次拱拱手道:「諸位同窗,劉某一直認為,天下興亡皆看我等士人,士人開明,則朝政開明,是以此次遇到此事,劉某不願遮遮掩掩,勢必要公之於眾,以求諸事公開透明……」
聽到劉錫命借著這個機會闡述自己的為政理念,杜良驥忍不住朝趙向陽豎起大拇指悄聲道:
「無疆兄這是要做士林領袖的節奏啊,高,實在是高。」
趙向陽的圓臉憨憨一笑,「那豈不是正好,咱們大同社也能因此大放光彩,我看社長這身本事做個士林領袖也是理所當然。」
一幫大同社的社員也都是人精,遇到劉錫命給出的這個機會,哪個不是賣力地朝身邊之人推銷大同之論,一時之間貢院外竟然成了大同社的主場。
誰也沒想到,一場鄉試下來,最大的贏家竟然不是高中頭名的解元楊有麟,反而是屈居第二的劉錫命。
就連過了幾天的鹿鳴宴上,眾多中舉的士子依然對劉錫命更為親近一些。
沒辦法,誰叫他那通什麼信息公開,政務透明之類的屁話對於在野的士子來說誘惑太大。
反過來,他這些話在已經大權在握的諸多官員耳里卻真是如同放屁一般,真要都公開了,我們還怎麼上下其手。
不過無論如何,借著這次鄉試的名頭,劉錫命算是在四川士林里打開了聲望,連帶著大同社也成為了一個眾所周知的名詞。
就連劉錫命此後拜訪葉憲祖等熟識官員的時候還不斷被他們調笑。
得了實際好處的劉錫命自然對此一副無所謂的心態,反正吃到了肉就行,管他吃相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