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錫命一臉無奈地將袖子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利先生,你久在中國,應當明白,我們的伯爵和你們的伯爵是不一樣的,在官場上,大家更講究的是交情,我和成都的官員沒有什麼交情,冒然說話又能有什麼用呢。」
利類思眼神一黯,跟著劉錫命的腳步頓了一頓。
這反而讓劉錫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趕忙停下腳步,拉了拉利類思衣袖示意他跟上。
「利先生不用擔心,等我把鄉試忙完,到時看看有沒有機會再幫幫你。」
利類思泛紅的面容浮現一絲笑容,伸手畫了個十字道:「我就知道,天主的指引不會錯的,劉,還是你夠朋友。」
劉錫命捂腦哀嘆,怎麼又來了。
近一年的時間不見,利類思在成都傳教工作竟然取得了大的突破。
一走進正堂前面的院子裡,劉錫命發現這裡至少聚集了近百號男男女女,有的人衣著普通,有的人則是衣不蔽體。
不過看多數人的表情,竟然都顯得較為平靜祥和。
利類思看見劉錫命觀察院中眾人,有些得意地說道:「這些都是我主虔誠的信徒,雖然他們手中沒有力量,但是心靈上的強大足以讓他們面對任何困難。」
劉錫命不是槓精,聽到這話只是笑了笑沒有反駁。
「利先生,鄉試在即,我便不和你多說了,眼下城中房屋緊張,我這裡還有這麼多人要安置,麻煩你的那幾位也辛苦一下,騰一間房子出來吧。」
賽義思馬上接話道:「好的,那我現在就去騰出房間。」
雷洪跟著謝文樂等人走進門來,朝著劉錫命就大叫起來。
「社長,你在成都府的別院可真不小啊,嘖嘖,果然是致富有道。」
「哈哈哈」,劉錫命趕忙笑著替利類思和眾學子簡單介紹了一下。
在成都府的日子一下子平靜下來,劉錫命每日裡除了讀書便是同眾社友一起探討,日子不知不覺地便到了鄉試的日子。
這段時間裡,他為了避嫌,只是派人到黃宗毅岳丈按察使副使葉憲祖等人府上投了一下拜帖,至於拜訪一事當然只能到鄉試之後了。
經過這麼久的學習,劉錫命對於鄉試不說十拿九穩,那也是有相當的把握的,犯不著在這關頭讓別人拿著什麼把柄。
劉錫命在這裡穩坐泰山,卻不知道學政衙門裡已經有人焦頭爛額了。
夜裡,崇禎欽點的鄉試主考官河南道御史蔣時中此刻正焦躁不安地在後院房間中來回走動。
離京時陛下專程召見叮囑的話語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蔣卿,朕之所以選你為四川主考,便是因你為人忠直,更兼不結黨不營私,此次你去四川,一定要替朕好好考察一下四川的賢良,尤其是新安伯也在四川應考,你好好替朕把把關,看看他是真有才還是假有才。」
蔣時中越是踱步,心裡越是悽苦。
這他娘的叫什麼事啊,我看陛下是看我好欺負才專門派我過來的吧。
他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這新安伯到底是應該取還是不取啊。
若是要取,萬一新安伯才學一般,沒能入選可怎麼辦。
想想崇禎說話時似乎意味深長的笑容,蔣時中腦子都快要被自己的各種猜測攪糊塗了,這皇差可真是不好辦。
終於他還是定下心來,「蔣安何在?」,他沖門外喊道。
「老爺,小的在。」,一個身著青黑薄衫的男子推門而入。
蔣時中沖他招招手喚到自己身邊,「新安伯府你是知道的,現在你去他府上找他,請他到我這裡來一趟。」
蔣安是蔣家的家生子,聽到這話沒有半點猶豫,應了一聲便推門而出。
蔣時中嘆了口,希望自己這麼做真是陛下所想。
哪曉得過了三刻鐘的時間,蔣安竟然灰溜溜地獨自推門進來。
「老爺」,蔣安彎腰躬身小心回道:「新安伯說了,鄉試臨近,他再拜訪老爺於老爺於自己都有不利,因此便不來了。」
蔣時中聽到這話心中反而鬆了口氣,這樣自己便不用糾結了。
放鬆下來的功夫,他心中反而對這位新安伯生出了些好感。
八月初九,正是金桂飄香之時。
成都府貢院外已是人山人海,每屆鄉試參加人數都是最多的。
因為不止剛剛考上了的秀才們要應考,還有許多積年的老生員也都會想要拼上一把。
四川今年參考的有近四千人,但是四川的舉人名額卻只有135人,也就是中舉率只有3.3%,真正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
劉錫命今天穿了一身士子襴衫,在人群不算打眼,不過大同社一群人全都聚集在一起,由不得人們多看一眼。
這段時間閒著也是閒著,李彪等人行走在外的時候逢人便說劉錫命將大同社全體社員都聚攏在一起提供吃住一事,自然也是聲名鵲起。
加上他還是四川唯一一個以生員之身受爵的士子,這就更讓人羨慕嫉妒恨了。
就在等待開門的一會兒工夫,已經有五六波人前來搭訕套個近乎。
順慶府的盧嘉鴻、黃弘益等人老遠便看到劉錫命這邊的場景,一個二個恨得牙根痒痒,只是記著家中的叮囑,卻沒人敢上前去撩撥。
照例還是那些流程,劉錫命的心態卻已非當年可比。
他昂首跨入貢院,唯有貢院前方那兩人能讓他注目細看。
一個便是今科鄉試主考河南道御史蔣時中,另一個則是副考四川學政陳士奇。
雖然貢院之中人頭涌動,但是當劉錫命看向這兩人時,一正一副兩個考官竟然全都主意到了他,而且還衝他微微頷首以示禮節。
劉錫命嘴角維揚,沒有大聲聲張,靜靜地跟著眾學子把流程走完。
「舉賢才焉知賢才而舉之」
劉錫命看到發下來的考題便是一愣,這話聽起來怎麼有些耳熟啊。
猶記得當時面聖之時,崇禎還朝王承恩感嘆了這麼一句,所以劉錫命下來以後專門查了一下出處。
想到這兒,劉錫命抬頭看了看蔣時中隱隱約約的身影,心中頗有些複雜,既有喜悅,又有感嘆。
算了,先寫完再說,劉錫命提筆便寫。
鄉試確實是三天,不過卻是分別舉行的三天,八月初九舉行第一場,八月十二日第二場,十五日第三場。
這麼折騰了九天下來,劉錫命總算從中解脫出來了,他自覺已經盡了全力,其他的便只能聽天由命了。
不過他心中還是忍不住感嘆,要想在明朝考上個舉人確實是太難了,三場下來,就算他一個人的試卷加起來都有十幾份,要想在數千人中脫穎而出,恐怕不止要有才學,還得有運氣才行。
鄉試的流程頗為複雜,不只有主考、副主考之類的設置,還有外簾官、內簾官等諸多分工。
考生的試卷要經過彌封、謄錄、對讀幾道流程,形成硃卷後,才會交由考官對硃卷進行評閱。
蔣時中多了個心眼,他不好直接從中做什麼手腳,卻讓蔣安扮作考場僕役,一直緊盯著劉錫命的試卷。
「老爺,小的親眼看到新安伯的卷子被呈送給陳學政了,老爺請放心。」
等到蔣安前來匯報這話,蔣時中總算放下了心中大石。
劉錫命的卷子既然上了副主考的桌子,那就意味著排在前面,中舉的機率自然大增,至於考的第幾名,這便不是他關心的事情了。
匯同上其他六名同考官,蔣時中等人一直忙活到八月二十五日才將所有考卷閱定完畢,現在只等他們幾人商量一個排名出來,到時再拆封核對考生姓名。
只是等到排行既定,拆開彌封之後,陳士奇卻是臉色一變。
「欽差,這排名恐怕要調上一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