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蒼涼的號角聲傳遍南門,正在游弋追殺的曹變蛟部聞聲而動,龍驤旅也在劉錫命的指揮下順著南門而入。
一路之上,到處都是護陵官兵和流賊的屍體。
夜色掩護之下,幾千官軍順著流賊火把點亮的火光快步向前。
皇陵城內地方廣闊,除了宮闕殿宇之外便沒有其他,不像尋常城市裡的街道還有許多民居擋路。
劉錫命估計了一下,之前觀察張獻忠部大概有兩萬人左右,在城外至少被他和曹變蛟打散了一萬人,如今還在皇陵里的流賊已經無法對自己構成壓倒性的人數優勢。
想到這裡他也放開了手腳,走到皇陵中部,龍驤旅便和曹變蛟部分開,單獨負責掃清城西的流賊。
張獻忠此時已經氣的七竅生煙,本來手到擒來的洗劫皇陵突然被官軍打斷。
這麼一會兒功夫,他手下的流寇只來得及將皇陵中的地上部分建築洗劫完畢。
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五十幾個半老的守陵太監,張獻忠眼中儘是厭惡之色。
「來人,把這些沒卵子的閹貨全都砍了,咱老子看你們還怎麼魚肉百姓,驢毬子入你娘的。」
「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一幫守陵太監嚇得魂飛魄散、屎尿橫流,這幫流賊哪管這些,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提著髮髻就往殿外走。
孫可望、李定國等人灰頭土臉地跑了過來。
「阿爺,除了四川那幫人,好像是曹閻羅帶的人馬,咱們人手已經被衝散,趕快撤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入他姥姥」,張獻忠怒目圓睜,「好不容易吃上一口肉就要俺走,他老子我真是不甘心。」
「算求,點火,老子要不成,也別叫皇帝老兒好過。」
張獻忠這法子也算歪打正著,劉錫命和曹變蛟本來就是為了拯救皇陵的大功而來,哪裡敢放任皇陵被流賊燒毀。
於是一路人馬一邊放火一邊向外撤退,另外兩路人馬卻得一邊救火一邊追擊。
皇陵之中好不熱鬧,也不知道老朱家的祖宗們有沒有被驚醒過來。
一直忙活了一個多時辰,皇陵之中才漸漸安靜下來。
皇陵大殿之中,劉錫命和曹變蛟正肅穆而立。
曹變蛟頗為感嘆,「好在進來的及時,城裡總算沒有毀壞多少,咱們也能給朝廷交差了。」
劉錫命卻苦笑一聲,「堂堂皇家,竟然被流賊摸了祖墳,這事傳出去,哪怕咱們將皇陵救了下來,天下也要大為震動了。」
「哼,這天下早該震動了」,曹變蛟冷哼一聲,臉上儘是複雜之色。
「兄弟,哥哥我追隨我家伯父南征北戰多年,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這世道老子早就看得通透。」
劉錫命悚然而驚,「老哥,你即知如此,何不給自己想想後路?」
曹變蛟嘿嘿一笑,「後路,哪裡來的後路,咱們這些當兵的在天子、在朝廷、在堂上衍衍諸公眼裡,不過是刀口舔血的凶蠻之輩,叫你往東你敢往西?若真是如此,只怕立時便要被捉拿下獄,混一天算一天吧。」
劉錫命沉默了半晌才拍了拍曹變蛟滿是鮮血的肩頭。
「放心,有兄弟我在,必定要為你謀上一謀。」
「哈哈哈」,曹變蛟咧嘴大笑,「兄弟你這話我信,這才離你救了我多久,如今又有這般大功相送,老哥我聽你的。」
「對了,此役之後,陛下若是讓你出仕你該如何?」
劉錫命嘴角微楊,「自然是拒絕了,功名當從科場取,若是今次我投機取巧,雖然眼下還能走得通,但是日子久了難免被官場排斥,碌碌一生非是小弟志向。」
就著滿地的血腥氣和大殿之中的焚香氣混合後產生的奇怪氣味,劉錫命和曹變蛟難得開展了一場男人之間的談話。
有句話說的好,一起扛過槍的才能算是真正的兄弟,如今兩人看著對方身上的鮮血,心中都有惺惺相惜之感。
「二哥,城裡的屍體都清理完了。」
李彪打破了殿內的氣氛,一邊走進來一邊比出一個割喉的手勢,「沒死的流賊都補了一刀,現在該咋辦?」
「還有守陵太監活著嗎?」
聽到李彪這話,劉錫命突然想起,最好能有幾個活口,不然自己的話誰來佐證呢。
「還有兩個沒斷氣的。」
「趕快救治,看看能不能救得活。」,劉錫命趕忙安排道。
梁俊雖然沒來,但是金瘡藥這些親衛團可不缺。
安排完這些,劉錫命振奮精神看了看曹變蛟,「流賊不只一部,尚有大隊人馬正趕赴鳳陽府城,咱們還不可懈怠。」
「兄長,我想煩請兄長所部一起動手,鞏固城防,提防流賊返身再來。」
「好,是這麼個理兒,我這就去安排。」
曹變蛟毫不猶豫地採納了劉錫命的建議,轉身走出大殿去安排部署。
劉錫命則帶著李彪等人在城中四處觀察,尋找合適的炮擊陣地已經防守位置。
張獻忠這邊,雖然他手下大部都得以保存退出了皇陵,但是一直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才陸陸續續地將逃跑潰散的散兵收攏回來再次回到鳳陽。
此時高迎祥、李自成等部已然進駐鳳陽,大街之上到處都是搶掠、奸 淫的流賊,城內極度混亂。
聽到張獻忠所部返城,高迎祥和李自成全都親自出城來迎接。
「張鬍子,你小子乾的好大事,這麼大一塊肥肉就讓你搶了。」
李自成遠遠看見張獻忠身後眾人批綢掛緞,許多東西顯然是皇室之物,看得他心中嫉妒之心大起。
「見者有份,你那幾個小太監吹鼓手就分給俺了。」
才剛剛調笑完,李自成一揮手,就想讓自己手下去將張獻忠身後幾個小太監搶過來。
張獻忠袖子朝上一捋直接破口大罵:「直娘賊,你做甚,這都是老子拼死拼活搶回來的,人都死了幾千,你想要就要?個瓜慫,滾一邊去。」
李自成臉色瞬間抹了下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張獻忠這般說法,簡直就是不給他面子。
還沒等他發作,高迎祥卻看出不對來。
張獻忠手下雖然搶掠頗豐,但是一個個都是垂頭喪氣,再加上一身的煙火之色,莫非還出了什麼紕漏不成?
「張鬍子,這是怎麼回事?」
高迎祥抬鞭指了指張獻忠身後,臉上一片疑惑。
「怎麼,你們還能被守陵的一幫卵蛋打趴了不成?」
一說起這個,張獻忠就是鬼火直冒。
「入他娘的姥姥,本來就護陵那點兒人馬,俺老張根本不放在眼裡,誰曉得半路殺出幾個潑才劫了俺的道兒。」
「裡面好像就有曹變蛟那狗雜種,老子沒了一半的身家才換回這麼點兒東西,你們還想跟俺搶,門兒都沒有。」
李自成眉頭緊皺,張獻忠一口一個老子已經讓他很是不爽了,這麼幾個小太監都捨不得給更是讓他覺得落了面子。
這會兒聽到張獻忠大倒苦水,李自成面上不說,心底卻是偷著大樂。
高迎祥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曹變蛟帶了多少人?」
張獻忠還處在羞怒之中,聽見高迎祥這話也沒搭理,只顧著自己在那兒大罵。
孫可望趕忙低頭回道:「回闖王,至少有五千多人。」
「哈哈哈,天助我也」,高迎祥仰天大笑,「曹閻羅和他那個死鬼伯父一樣,都是殺我義軍兄弟最多的,如今他身陷死地,咱們正好一網成擒。」
李自成等人全都聞聲看過來。
「闖王,曹閻羅麾下人馬英勇善戰,況且都是騎兵,咱們想攔也攔不住,怎麼說他陷入死地?」
高迎祥指了指皇陵的方向開懷大笑。
「那處皇陵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倘若讓崇禎老兒知道曹閻羅沒能守住自家祖墳,你們說曹閻羅會被如何處置?」
「哈哈哈,鐵定要了他的腦袋」,李自成大喜道。
高迎祥笑著搖了搖頭,「不是皇帝老兒,是咱們要他的命,這種情況下曹變蛟是斷然不敢棄城而逃的,咱們人多勢重,難道還怕他這麼點兒人不成?」
張獻忠哼哼唧唧地跟著笑了笑,末了提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闖王端的是好主意,那誰去打頭陣,俺可先說了,俺手下只有萬把人,這個頭俺是不去的。」